第四話 孤獨王國的公爵不可能是贏家

当我重新踏进B高中时，有种恍惚的感觉。

毕竟我在骰子房间内已经待了一百小时，而外界只过了一小时——那是时间感紊乱所带来的强烈恍惚。

由于「言灵幻真」之战的结果也会显示在骰子房间外，以气势幻兽厮杀的模式让外界的人知晓战况，所以外界的人大概早已得知两校的胜负究竟如何。

在步出传送漩涡后，我往风铃走去。

我的步伐不快，却很坚定。

风铃被雨水打湿的制服湿答答的，仍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

小秀策，很强。

如果当初小秀策来C高中抢人时，桓紫音老师派我出战……我其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直到踏上敌校土地的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风铃的苦心。

天能容风……风能送云。

「风铃……你其实早就猜到了……小秀策很强，之前的我未必可以获胜，所以你自告奋勇，请求成为C高中代表，鼓起勇气与小秀策一战，就是为了让我观看你们的战斗。就算你败了，日后我也能有更多获胜的把握。

「这一切，是你以自身形成的风……替我开路，将我送得很远很远，即使你自身在途中风势会减弱……甚至灭绝，依旧无怨无悔……你明知败了自己会被夺走……却还是冒险一搏……」

与风铃在怪人社里相处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刻骨铭心地体悟到风铃这两个字的涵义。

我以公主抱的姿势将风铃抱起，走向晶星人的宇宙船。

而在我身后走出传送漩涡的小秀策，则被B高中的学生们包围。

「你不是说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吗！这个废物！」

「棋圣大人在临走前把B高中託付于你，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规划大家的未来？」

有人捶胸顿足，非常懊恼。

「烦死了！如果棋圣大人还在，B高中怎么会输！」

「要不要棋圣大人被A高中给夺走，B高中……又怎么会轮到这个混账恣意妄为！」

在一个小时前，小秀策还是他们的领导者。

但他只是败了一次，就遭愤怒的口水给淹没，显然众人平常的积怨已深，如火山般不断堆积怒气，只等着爆发的时机到来。

小秀策与那些人产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他被一名粗壮的男学生推倒在泥水坑里，原本乾净的白衣脏污得不成模样。

败者的末路，我没有兴趣多看。

他们口口声声的「棋圣大人」是谁，我不清楚，亦没有心情多问，只是横抱着风铃，望着天空遭防护罩隔绝的强烈风雨，慢慢朝宇宙船走去。

风铃的身体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肌肤沾黏着让人心疼的湿冷。

她原本有些迷惘的双目，在我抱起她后，渐渐变得清晰。

「前辈……是你吗……前辈……」

风铃有些沙哑地叫唤我。

而我点点头，轻声响应她的呼唤。

最后，风铃笑了。

那笑容很安心……很温暖，就像找到家的流浪猫那样。

「……」

我与风铃乘上了宇宙船。

在得到安全感后，心神疲惫的风铃很快就睡着了，细细的鼻息均匀，睡脸相当可爱。

望着她的俏脸，我忽然有所领悟。

……文如其人，写作者当下的心境，会在文章里充分地反映出来。

快乐活泼的人，笔尖的轨迹所到之处，也将充满愉快。

黯然神伤的人，写出来的文章通常也无比灰暗。

而我为了救迴风铃，才产生写出《千本魔女》的心境，从而圆满战胜了小秀策。

——在《千本魔女》中，曲为了找到莉莉丝，踏遍所有地方，最后在那虚无缥缈、意识与黄泉的分际之处……见到了莉莉丝。

很明显的，我远比曲还要幸运，因为我寻到了真正的风铃。

我抚摸着风铃长长的紫发，终于了解一件事——

「风铃，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晨曦……」

我的话声很轻，深怕吵醒风铃。

「在这一刻，你就是属于我的莉莉丝。」

✎

带着艰难得来的胜利，我们离开了B高中。

风铃的额头有些烫，显然受了风寒，发烧了。

照规则来说，我能够继续往上挑战A高中，但风铃的病势让我丧失了续战的心情，向晶星人表明去向后，宇宙船直接返回我们的学校……C高中。

宇宙船落地。

船舱才刚刚开启，透过正在敞开的舱门缝隙，我看见外面站满了撑着伞的风铃亲卫队成员，无数道焦急的视线先是与我触碰，最后停留在我臂弯中的风铃身上。

「风铃大人！」

「风铃大人回来了！」

许多人喜极而泣。

对于很多人来说，风铃不光是同校学生，还是类似偶像般的存在。

长久以来的偶像遭强大的敌人夺走，亲卫队成员自然会彷徨无助，日夜祈祷奇蹟诞生，偶像能够再次回归。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或许亲卫队成员强忍着睡意……一个个引颈向天，盼着宇宙船的蹤迹，这动作已经持续很久很久。

我刚抱着风铃走下宇宙船，身后却传来晶星人急促的说话声。

「七六四二三四，你在做什么？你刚刚输入的不是启航的指令。」

相比伙伴，七六四二三四的话声却很平静。

「没什么……只是打算用宇宙船的能量，替C高中设下防护罩，为他们遮蔽一夜风雨而已。」

「……别浪费宇宙船的能量干多余的事。」

七六四二三四轻轻一笑，并不答话。

在他笑声落下的这时，以宇宙船为中心点，赫然浮现了一层黄色光圈，那光圈急速扩张出去，像一只透明的大碗那样罩住整所C高中，让风雨无法侵袭内部。

「？」

在晶星人看来，地球人应该跟猩猩、猴子等灵长类没有任何分别，七六四二三四为什么要特别优待C高中？

我回头，想看七六四二三四最后一眼。

落入我眼中的，却是他靠在驾驶座中的无声背影。

「风铃大人！」

我沿着阶梯走下宇宙船后，夜蓝、朝露两名双胞胎姐妹沖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我手中的风铃。

她们姐妹将脸贴在风铃的脸上，一边笑一边流泪。

「柳天云大人，谢谢……谢谢您！」

「我们始终坚信您可以拯救风铃大人，而您果然成功带回了风铃大人！」

在接连不断的道谢过后，发现风铃发烧的蓝蓝路姐妹，急匆匆地将风铃带去保健室。沁芷柔也跟着去了。

感冒病症刚起，只要喝点热水再加上适当的休息，她应该很快就能痊癒。

知晓风铃得到妥善安置，有如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被取下那样，我鬆了一口气，与小秀策战斗的疲惫不断涌上，使我感到全身无力。

那是极度紧绷过后的轻微虚脱。

这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本来该是睡觉时间。

而教学大楼前的广场，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几乎全校学生都到了。

那些学生一时没有散去的趋势，而是满怀着好奇开始窃窃私语。

「柳天云那家伙……竟然救回了风铃大人？」

「只是运气吧？」

「可是连风铃大人都赢不了的对手，他竟然战胜了……这能称之为运气吗？」

「难道说他真的很厉害？之前在校排行取得第二名的成绩，并不是作弊？」

「这究竟是？」

议论纷纷。

议论纷纷——

其实连我也无法提前预料小秀策的写作水平。

小秀策的实力，只有亲身与之交手过的轻小说家，才能确切体会……那是以傲为名、踏出属于自身道路的强大。

而只是旁观者的C高中众学生，仅仅得知表面的胜负，当然会感到无比疑惑。

他们疑惑于……小秀策到底有多强。

他们亦疑惑于……能战胜风铃的高手，为什么会败在一直被视为作弊者的柳天云手上。

四周学生的谈论仍未结束。

「连战胜风铃大人的对手都能打倒，难道说柳天云真的很厉害？」

「不是吧？他之前在校排名不过排第三，最近几个月才晋陞第二，风铃大人可是一直维持冠军的。」

「那眼前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这……」

就在这时，一道高亢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喧嚣。

是女孩子的嗓音。

「大家不觉得可疑吗？」

就像刻意拉扯喉咙大叫般，那声音极其不自然。

「风铃大人输了，只是区区校排名第二的柳天云，却能战胜B高中的小秀策，这件事绝对很奇怪吧？」

言语化为的疑惑蛊钻入人群，许多学生听到她的话，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我沉默，在脚步一顿中，看清了对方的脸孔。

她绑着简洁的马尾，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是她。

曾经在轻小说学园祭中，集齐十个人的生命值，打算以「两败俱伤手环」将我踢出场的风铃亲卫队成员。

这个人对风铃的崇拜近乎狂热，认出她的瞬间，过去的言语在我耳边回蕩。

「我一直，都很弱小……」

马尾女学生低下头，黑色的刘海覆盖而下，将她的表情藏起。

「不太会写作……不懂得安慰风铃大人……只能加入亲卫队，默默支持着风铃大人。风铃大人是至高无上的救赎，我爱她，风铃大人是我的女神！」

听见她对风铃的告白宣言，我一愣，发愣之下，静静等着对方说完。

马尾女学生继续发话。

「然而！然而这么平静而纯朴的日子，被一个男人给闯入破坏了。」

她猛然抬起头，朝我用力嘶吼。

「你这种缺乏朋友的人，根本就不会有厉害的写作本领！一定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欺骗了风铃大人……欺骗了整所C高中！柳天云你这坏蛋，你根本不配跟风铃大人站在一起享受荣耀！」

她喜欢风铃。

盲目的愤怒。

丑恶的嫉妒。

众多负面情绪已经蒙蔽她的双眼。自她眼中看来，试图玷污风铃大人的我，柳天云——是死上一百万次也无法获得原宥的罪人，根本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