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决财务危机之后,又过去了几个月。
早已经满六岁的樱开始上小学。
在开学典礼当天,班导师为了让大家早点熟络,提出了要众人轮流上台自我介绍的建议。
当樱走到黑板前方,在全班的注目下站着时……只不过是看了所有人一眼,她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大概,自己是交不到朋友了。
这并非悲观的猜测,而是透过樱澄凈的双眸观察后,所得出的事实。
……因为这些同学,是从头到脚包围着「幸福」气息的凡人吶,与自己明显不是同类。
这些人……
不需要为了生计忧愁。
不需要担心欠下赌债。
也不用被迫提前成为狡诈的大人。
重点是,很无聊。
「……」
于是樱一句话也不说,摇晃着垂至肩后的长髮走下讲台,让自我介绍彻底留白。
樱小小的个子与苹果般红润的脸庞,使她的外貌十分稚嫩,甚至比同龄的女生看上去还要小一些。她颜色柔和的粉樱色长发,更加深了整体稚气的印象。
然而,就算乍看之下再怎么娇嫩纯凈,她那锐利到足以沁透人心的目光,带给旁人的压力却是无比巨大。
如果说同班的幼童们此刻像一张纯凈的白纸,那人生的颜色已经无比缤纷绚丽的樱,在群体中自然显得格格不入。
甚至在开学后的第三天,尝试着与樱沟通的班导师也被樱气得火冒三丈,背后差点浮现阿修罗王的恐怖虚影。
两人沟通的过程是这样子的:
「樱同学,现在是休息时间,你为什么不去操场上跟同学一起玩躲避球呢?」
「什么?」
「啊……我的意思是一起玩球,你看,同学们在玩躲避球呀。」
「不,老师,我是想问『为什么』。」
遭到意料之外的提问攻击,班导师一时之间楞住了。
他想了几秒钟,正要回答时,樱却转移视线看向窗外的空处,淡淡地阐述自己的看法。
「所谓的躲避球呢,规则就是拿球砸来砸去,藉此让对手出局的游戏对吧?但我们只是小学生,你如果仔细观察球场上的那些人,会发现大多数人的力气小得可怜……连把球传给场外队友都做不到,更别说用杀球击中人了。」樱撇撇嘴。
「当然,球场中也有少数长得人高马大的『主将』,能投出具有威胁性的杀球。如果你再仔细观察,由于这些『主将』拥有球场上的极端攻击性,或者说是『极端暴力』,所以力气不够的学生只能沦为陪衬,会在名为『胜利慾望』的群众压力下,像傀儡般……不由自主地将球传给那些所谓的『主将』,甚至整场没有摸到半次球过。
「打个比方来说,力气小的那些人就只是绿叶,用来衬托红花的娇艳欲滴,所有人都会称讚红花的美好,却习惯性地忽略了绿叶的默默付出。
「每个人都曾梦想成为英雄,这游戏却执拗、不讲道理、自顾自地划分人与人之间的重要性,让少数族群成为既得利益者……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具有极端暴力性、不合理性、唯有天生佔有优势就沾沾自喜的自大狂才会喜欢上的游戏。」
樱总结:「既然是这种游戏,你又要我去玩,我当然会提出『为什么』的疑问了。所以老师,我建议废除这游戏,最好从下节课就开始禁止。以上。」
老师听完后,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僵硬。
他本来还试着解释,但在几轮的对答后,便彻底被这个乳臭未乾的学生给激怒了。
一个老师要整治学生的手段有太多太多,于是这位心胸狭窄的老师,在上课时刻意刁难樱。
「樱同学,你上来算这道数学题。」
小学一年级原本要从加减法学起,但为了打压这位嚣张学生的气焰,班导师刻意出了小学四年级程度的数学题。
无数对小眼睛盯着黑板上的题目,同学们一片茫然。
而樱却散步般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啪啪啪」几笔答完了题目。
「……那、那好,樱同学,你再来做这一道题目!」
这次是国中难度的习题。
如果说刚刚小学四年级的题目程度,台下其他幼童们已经无法作答,这次他们就连题目都看不懂。
然而,樱再次走上前,又是「啪啪啪」几笔答完了题目。
班导师一再提高难度,最后发狠把题目提高到了大学程度——这已经跟他的最高学历相当,却还是被樱轻鬆答出。
最后,露出半崩坏的表情,班导师勉强同意樱在这堂课上合格了。
——这小鬼不可能每门科目都这么厉害,肯定只是数学神童而已!
小学的老师往往身兼多门科目的教学,除了数学之外,班导师还负责国文跟地理的教授,于是他花了两天晚上的功夫,準备了几乎连自己都答不出来的艰涩题目,就是为了难倒这位学生。
在準备完毕后的隔天早上,班导师一大早就出门,兴沖沖地跨入校门口,打算先到教师办公室好好温习自己的计画。
但就在他穿过校门时,一名长相福态、挺着鲔鱼肚的男人唤住了他。
「等等,别走那么快。」
「校、校长⁉」班导师发出呆楞的声音。
校长摸了摸下巴,露出思考的表情。
「该怎么说好呢……你可以先回家了,以后你负责的课都由金老师代授。」
「咦?」
「呃,简单来说,我们认为你不适任学校老师。资遣费我会汇到你的帐户去,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咦咦咦咦咦‼」
班导师乍听之下,脑袋一片空白。
他甚至无法提出疑问,因为光是发出困惑的状声词,就已经用尽全力。
最后,班导师……不,这个失业的男子,脚步踉跄地被校长推出了校门,手上还捏着準备了两个夜晚的资料。
直到最后,他也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事情的始末,校长十分清楚,但他当然不会对这种菜鸟职员坦承以告。
✎
那是昨天放学的事情。
一名长相英俊、有着鹰勾鼻的男人推开了校长室的大门。
他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手上还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是隼。
看见隼忽然闯进校长室,原本还在办公的校长内心浮现一丝怒气。
他刚要开口询问,隼就打开了行李箱,将一大堆钞票稀里哗啦地倒在校长的桌上,从桌上滑落的钞票,顿时淹没了校长的脚踝。
以赌博时都没有的魄力,隼单手撑在桌上,将笑得有点恐怖的脸凑近校长。
「喂——校长,你们学校一年C班那个班导师,竟然不断刁难我的宝贝女儿。我看他很不爽,只要开除那家伙,这些钱都是你的。」
「怎、怎么可能!我们学校才不会有那种老师!」
「就是有,我亲眼看到了!」
校长没有立刻被大量的金钱给动摇,而是根据长年以来的教职经验,立刻开口维护校风。
隼却比校长更加强硬,信誓旦旦的态度让校长也产生了怀疑。
虽然怀疑,校长依旧牢牢守护自己的立场。
「就算是又怎么样⁉你是想採取贿赂的形式,让我开除一个可能只是犯了小错的优秀职员吗?」
「没错。」
「你凭什么?」
「因为自从我女儿开始到这间小学、一年C班上课以来,每天我都攀爬窗户旁边那棵树去旁观他们上课。那老师在短短一个礼拜内刁难了我的宝贝女儿五十七次,我算得清清楚楚——五十七次‼」
「胡、胡说八道,就算真的有一棵树长在教室旁边,一年C班可是在三楼啊,你怎么可能天天爬树偷窥⁉」
「愚蠢!就算教室在三十楼,我也会爬上去偷窥,看看我的女儿过得好不好!」
隼义正词严,充满神圣感地低喝。
「咕嘟」一声吞下唾液,校长一时被对方的气势给震慑。
不管是这个男人那大剌剌、毫不羞耻地说出自己偷窥的诡异举止,还是那将女儿被刁难的次数算得一清二楚的癖好,都让校长完全不想与这个男人产生交集。
——要儘快跟这个男人划清界线,这是校长第一时间下的决定。
但身为校长的威严,只使他退让了半步。
「那个……先生?」
「我叫隼。」
「隼先生,你必须提出更多理由来说服我,否则我无法单就这样对一个老师做出惩处,别说开除了,就连训话都不行。」
「哦——」
隼指指桌上的钱,说着「这样够吗」的同时,像是害怕对方紧张逃跑那样,紧盯着校长的眼睛。
校长见这个「隼先生」竟然还想用钱收买自己,脸色迅速涨红。
「我是一名教职者!不可能因为受到贿赂就……」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隼竖起手掌,阻断了他的话。
接着隼小跑步前进,皮鞋踩出啪啦啪啦的声音,跑到了校长室门口,又拖了一个行李箱进来,高高举起,像下雨那样把钞票倒在校长的腿上。
倾倒的时候,钞票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这样够了吗?」
「我重申一次,我是一名教职……」
隼再次竖起手掌。
啪啦啪啦。
哗啦啦。
然后提问。
「这样够了吗?」
「隼先生,我必须强调,不管……」
竖起手掌。
啪啦啪啦。
哗啦啦。
「这样够了吗?」
「你这是在侮辱我!我告诉你,我身为……」
竖起手掌。
啪啦啪啦。
哗啦啦。
「这样够了吗?」
「……」
坐在黑色旋转椅上的校长,现在半个人都被钞票给淹没了。
虽然为了增加高度,钞票海里面也混杂了许多小额的纸钞,但粗略一算至少也有好几亿。
校长一辈子也没被这么多钞票围绕过,宛如小时候钞票浴的梦想实现了似的。
「如何?用来开除那讨厌的家伙,这些够不够?」
「……」
「嗯?」
「……够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校长屈辱地闭目。
隼满意地点点头。
在离开校长室之前,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
「记得别让我女儿知道这件事,不然她会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