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天才,在经历接连不断的胜利后,自然而然会培养出属于上位者的傲气。
——我是不会输的。
——能击败我的人,这世上不存在。
诸如之类。
然而,大多数天才都会被更加出众的对手正面击败,于记忆中烙下鲜明的败北标籤,在经过缩入壳中的阵痛期后,痛定思痛,最后才是真正进步的开始。
樱也是如此。
在看过那个名为「柳天云」的小学生的作品后,她足足两个礼拜没有在上课时发獃或玩耍。
她的桌上总是堆满厚厚的作文参考书,以及用五颜六色记号标记过的大本字典。
这段期间内,樱写废了一百四十张稿纸。
一百四十张稿纸,相当于每天十篇作文的量。
「……好像也不是很难。感觉我快学会了,写作的技巧。」
盯着字典,樱的双目炯炯有神。
然后低头继续写作。
支撑她维持如此庞大写作能量的,说穿了,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好胜心。
她不想输。
她想超越柳天云,争一口气给铁木看。哪怕只是作文方面……这种无关痛痒的败北,身为常胜军的樱也绝不允许。
于是又两个礼拜后,学习了整整一个月的樱,再次站到铁木的面前。
「……」
樱踮起脚,在发现不够高后赶紧拿椅子来踩,「啪」的一声将自己写的作文拍在铁木的讲台上。
「铁木老师,我已经超越柳天云了。我确信已经赢过他了,麻烦你过目一下。」
铁木吞了口口水。
但是,在看过樱的作品后,他先是震惊,接着露出鬆一口气的笑容。
那笑容让樱感到很不妙。
——不可能,铁木为什么还笑得出来?我明明已经超越柳天云了!
在困惑与混乱中,樱看见铁木把一本封面略有不同的《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放到桌上。
「这是这个月最新的《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樱同学,你自己看看吧,这比我说什么都有用。」
《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静静地躺在讲台上。
此刻这本书竟然散发出强烈的神秘气息,让樱产生了罕见的胆怯。
在鼓起十足的勇气后,樱将《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捧到手中,然后翻开。
——‼
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个月「这篇作文真厉害」的第一名,依旧是柳天云。
然而……柳天云的实力却远超往昔。
「这、这家伙竟然以不可思议的幅度……进化了!简直像升华到另一个境界那样,他现在的笔力,简直是深不可测!我本来以为他是长久接触写作,才会有上次技压群雄的实力,现在看来……我错了。会发生这种剧烈进步的现象,只有一种解释——」
樱心中雪亮。
身为绝世天才,她比谁都明白,「不可思议进化」这种现象会在什么情况下发生。
那就是——如海绵般的天才接触崭新的事物,在疯狂吸收新知识的时候!
毫无疑问,柳天云这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也是刚接触写作不久。
而且同样都是在拚命学习写作,这一个月内,柳天云进步的幅度,甚至比樱还要大。
「……」
有生以来第一次,樱在心中对某人升起了「不可战胜」的想法。
✎
「呜——呀——吼——」
隼一边发出不甘心的大叫,一边像虾子那样在地上扭动身躯。
哪怕地上铺满了高级红地毯,这个男人的行为依旧非常不雅观。
他的大叫声传遍了整座宅邸。
「竟然敢不选我女儿当冠军‼我要把《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的负责公司买下来,自己亲自来筛选得奖者!可恶、可恶、可恶,那个柳什么云的一定是收买了评审,不然怎么可能战胜我们家那个天才、无敌、高傲又带点娇气的樱!」
女僕们站在门口,盯着隼奇怪的举动,你看我、我看你,歪着脑袋露出「?」的表情。
这时忽然有粉樱色的色调掠过她们眼前,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从她们中间穿过,走到隼旁边蹲下,然后高高举起手刀——
「给、我、适、可、而、止!」
手刀斩下,正中隼先生的脑袋。
「痛痛痛!啊……是樱吗?你为什么打我?我打算对这个不公不义的世界做出审判——」
「闭嘴,吵死了!多大的人了,整天在地上打滚,你丢不丢脸啊!」
「可、可是——」
「可是什么啦⁉」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那个《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里,有个叫柳什么云的比你更厉害吗?我认为评审一定被收买了,不然怎么可能有人赢过我们家可爱的樱——」
「你这变态女儿控,再说一句可爱,我就揍扁你!我明明就还没投稿过,也没说过柳天云比我更厉害!」
「咦?可是根据我在学校收买的情报网,铁木老师在教职员办公室炫耀说,终于利用柳天云压制你嚣张的气……」
「啊——我真的受够了,什么情报网啊,不是早叫你别做多余的事吗!」
「痛痛痛痛痛,你干麻又打我?」
「隼,不准你多管閑事!就算柳天云比我更厉害,那也只是暂时的。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投稿了,绝对能一次战胜柳天云那家伙!」
「……喔喔。」
「你好敷衍,还有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当然相信了!我们家可爱的樱就跟神明一样无所不能!」
「吵死了!别这样胡乱夸奖自己的女儿啊!」
「好痛!」
除了跟隼一起出去赌博,樱几乎把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写作。
然而,在小学一年级这一整年之间,樱的写作实力虽然越来越强,但看着柳天云每个月在《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的得奖作品,她比谁都更了解……双方的差距一点也没缩小。
因为赢不了,所以她没有出手投稿。
她追求的是老鹰一般的出击方式。
像目光锐利的鹰那样,在空中盘旋许久后,疾速俯冲捉起猎物,务求一击致胜。
如果打草惊蛇了,猎物到处乱跑,有了警觉,反而会使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升上小学二年级的樱,依旧为了战胜柳天云而努力着。
从来没有一段时光,让樱感觉自己这么像一个凡人。
像凡人一样,努力追求某样事物。
像凡人一样,为了达不到的目标而苦恼。
既辛苦又乐在其中,这段期间樱过得非常充实。
当然,在家练习写作时,房门口偶尔还是会出现不速之客。
那个不速之客往往会抱着樱的大腿,一边喊着「哆啦樱梦,我又赌输了多少多少,拜託帮帮我」,一边抬起头露出盼望的表情。
面对自家废柴大人的没用,樱也只能叹口气,摸摸鼻子出去大赚一笔。
身为一个诈欺师、身为一个赌客,或者说……在任何方面,樱从来没有输过。
所以说,在写作之道上,有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才会让樱觉得如此新鲜。
「那个……我说樱。」
「啊?」
「口、口气别这么不好嘛。」
「你又随便输了好几个亿出去,我的口气怎么好得起来?」
「啊哈哈,俗话说十赌九输不是吗——」
「那你还赌!」
「哪怕胜算微小,即使前途渺茫,也愿意等待胜利的一线曙光,这才是真正的赌徒。」
「别擅自把自己形容得这么帅!明明逊毙了!」
「啊哈哈……不说这个了,所以要不要帮你把《全国小学生文艺月刊》买下来?你都努力一年了,买下来自己当冠军比较快嘛。」
隼平常散漫的脸上,少见地带上了认真。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样子的要求。
显然女儿对于写作的努力,与无法战胜强敌的懊恼,他都看在眼中。
樱敏锐地察觉了隼的变化。
对此,她还以相同程度的严肃。
「隼,不准你这样做。我是认真的,我要堂堂正正地战胜柳天云。」
「……」
「?」
「……」
「?」
「嗤。」
「臭隼!我听到你偷笑了!」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哈哈哈……因为真的很好笑,一个诈欺师竟然宣称要『堂堂正正』地去战胜别人?」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但是呢……」
隼摸了摸下巴,将头仰靠在车子后座的椅背上。
他想了想,努力摆出父亲的架子,肃穆地开口鼓舞樱。
「既然这样的话,绝对要赢喔——去证明你比那个……柳什么云的还要厉害一百倍!」
对于隼看似鼓舞,又连对方名字都念不全的行为,樱却没有嘲笑他。
最终,她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并做出了回覆。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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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柳天云真的太强了。
单纯以写作方面而论,他跟樱同样都是超出常识的怪物。
所以,一旦被柳天云抢先起跑,慢了一点点才迈步的樱,怎么样也赶不上他。
小学升上二年级后,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整个二年级上学期的时光转瞬而逝,樱虽然修鍊得相当勤奋,但距离柳天云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却意味着……令人无法定下心来的胜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