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到您登場啰！幻櫻大人

返回Ｃ高中后，满怀期盼的其余学生，全都待在广场迎接我们。

我们刚迈下宇宙船，就听见了众人兴高采烈的交谈声。

「……肯定是赢了吧？」

「那还用说！有风铃大人跟沁芷柔大人在，Ａ高中也不算什么啦！」

「没错没错！」

在那无数热烈视线的注视下，我们艰难地踏下宇宙船。

许多女学生涌了过来，将沁芷柔跟风铃团团包围。

一名像是亲卫队队长的女生双手合十，兴奋地道：「沁芷柔大人！您辛苦了！」

面对她的慰劳，沁芷柔全身僵硬，发出了「啊、啊啊」的含糊声音后，慌慌张张地转过头去。

「风铃大人，您也辛苦了！」夜蓝跟朝露也挤了过来。

风铃露出情绪低落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

众人坚信我们会胜利的决心，与那一波又一波的恭贺，如同铁鎚般不断敲击在我们的心脏上，让我们感到呼吸无比困难。

最终……桓紫音老师发觉到怪人社成员的异样。

她走了过来，沉静地问：「……怎么了？」

面对熟悉的人的问话，风铃跟沁芷柔都低下了头。

「……」桓紫音老师将目光转向我，表示询问。

「我……我们……」

开口的压力实在太过沉重，这是我一生当中，说过最吃力的一句话。

「对不起……我们……没有战胜Ａ高中……」

「……」

听到我说的话，所有人的笑脸都凝结了，原本快乐喧闹的Ｃ高中，瞬间安静下来。

就像有些炸弹启动前会凝缩蓄力一样。

紧接着……宁静的广场上，瞬间爆发出比之前还要强烈一百倍的巨大声浪。

「不、不可能！风铃大人跟沁芷柔大人都出战了，竟然没办法赢过Ａ高中!?」

「就是啊！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等……等一下……如果没有赢过Ａ高中，不就是说……那个『诅咒草人』什么的準备生效了吗!?」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吶、吶？大家仔细想想，这不是很奇怪吗？风铃大人跟沁芷柔大人怎么可能会输！」

怀疑。

无法置信。

然后是逃避现实。

就像长年躲在家里不肯外出工作的尼特一样，面临巨大的困境时，用棉被把自己的头给盖住，那是暂时隔绝现实最好的办法。

Ｃ高中的所有学生，现在也是相同的情况，他们借着不断的质疑，彷彿想以「确认一百次后答案就会变化的魔术」扭转事实，然而……越是沉迷于虚幻的假象，当醒转时痛楚也会越深。

「……」

我、风铃、沁芷柔都站在桓紫音老师的面前，桓紫音老师的赤红之瞳中闪烁着红光，似乎已经在考虑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在这时候，曾经跟我同班的轻浮金髮男从人群里跑了出来，站到一个比较高的地方，开始大声说话。

「喂喂喂喂……大家听我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以相当刺耳的腔调，金髮男朝所有人摊开了手。

「相信大家也跟我想得一样，风铃大人跟沁芷柔大人怎么可能会输，对吧？」

轻浮金髮男朝我看来，露出带着恶意的微笑。

「不过，如果仔细思考的话，答案其实很明显了——一定是柳天云扯了两位大人的后腿吧？想也知道这家伙没什么实力，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他只是运气好，会耍一点小心机，才加入了怪人社里、得到桓紫音老师的宠爱而已。」

他的跟班也跟着挤出人群，跑出来像应声虫一样附和：「对呢、对呢！」

得到跟班支持的轻浮金髮男，得意的嘴脸更显得刺眼了。

「——所以说，这根本不是风铃大人跟沁芷柔大人的问题，一切都是没有任何作用、却又厚着脸皮代表Ｃ高中出战的……柳天云的罪孽！」

轻浮金髮男对我做出严厉的指责。

「如果换一个人……例如校排名第四的人去的话，一定可以替风铃大人她们分担一些压力吧。这样子的话，说不定现在Ａ高中就被我们打败了！」

跟班将手臂环在胸前，像政客花钱请来的台下听众一样，连连点头同意，还出声讚许：「说得好、说得好！」

「……」

金髮轻浮男与跟班的话术搭配生效了。

原先深信风铃跟沁芷柔会带回胜利……听到我们没有获胜的消息而无法接受的那些人们，像是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洩点那样，露出了「原来如此啊……」的表情。

我听见有些人开始喃喃自语。

「对啊……柳天云那家伙应该没什么实力吧……」

「嗯，毕竟他以前的学科成绩那么差，写作怎么可能很厉害……」

「说穿了，那家伙也就是仗着待在怪人社里，沾着沁芷柔大人跟风铃大人的光而已……」

也有些人在低声谈论我。

「……我想起来了，听说柳天云小时候确实参加过不少写作比赛，但是后来封笔了呢……」

「咦——!?封笔了？那不就是放弃了写作吗？」

「真、真的假的？我们竟然让一个曾经放弃过写作的人，来代替我们Ｃ高中出战——？」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一双双满含轻视、敌意、愤怒、恶意的目光，如果有杀伤力的话，我早已被刺得满身是伤。

……果然吗？这就是人啊。

人性。

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解释，将罪恶归咎于「群众认为该死」的对象上，在获得一个大家都能认同的理由后……心安理得地躺下安眠的人性。

我沉默了。

我本来就不擅长面对大众。「对着所有人展开辩解」这种事，更是习惯于独自一人的独行侠……所不具备的能力。

或许，被群众擅自的认知所污衊，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是独行侠必须承担的原罪。

所以我也只能沉默。

金髮轻浮男与跟班，似乎认为已经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于是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呵呵……大家还记得我之前的提议吗？Ａ高中那些人反正是沖着柳天云来的嘛，我们不如把柳天云交出去，说不定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原谅了。

「这样子的话，让Ａ高中的敌人感受我们的诚意，说不定就会改变心意，收回那个『诅咒草人』了呢——大家说对不对？」

这时候，桓紫音老师表情凝重地朝他们走去。

但是还没等桓紫音老师有所表示，忽然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

「不、不是这样的！」那是风铃。

风铃像是要替我挡下所有恶意的言语那样，张开双手站在我的面前，面对Ｃ高中的所有学生。

「前辈他……前辈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努力、比任何人都还要想获胜，也比任何人付出都还要多！」

明明全身都在发抖，罹患人群恐惧症的风铃，光是要面对群众就要竭尽全力。

她甚至连说话都带着明显的抖音。

但是，即使如此，风铃依旧站在我的面前……一步不移，半点不让，阻止了本该由我承受的风浪。

「没、没办法赢过Ａ高中，这不是前辈一个人的错！风铃认为绝对不是！」

拚命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后，风铃好不容易挤出的勇气似乎快要用尽，她开始有点腿软，导致脚步不稳。

站在她身后的我，赶紧扶住风铃右边的肩膀。

然而，风铃左边的肩膀也由另一个人伸手撑住了。

「啊啊……真狡猾呢，你们这些人。」

沁芷柔站在风铃的左边，以充满杀伤力的语气，开口说：「将责任都推给别人，认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本小姐最讨厌这种人了。」

「……」

面对心目中的女神，Ｃ高中的群众开始退缩了。

那些原本怨恨地瞪着我的人，将表面上的仇恨慢慢藏了起来，改为躲到远处窃窃私语。

最后飒爽登场的是桓紫音老师。她一只手一个，揪住了金髮轻浮男与跟班的领口，以散发强烈红光的眼睛向他们瞪视。

「要知道，否定吾辛苦教出来的学生，也就等于否定吾——汝等是在质疑吾吗？啊？」

到现在，我依旧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桓紫音老师为了震慑所有人，把人当成椅子来搁脚的事情。

这个平常看起来中二病破表的教师，生气起来绝对是怪人社里最可怕的那个。

「咿——!?」金髮轻浮男与跟班被桓紫音老师一吓，马上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

「……听好了，敢再犯一次，吾就会让汝等尝到原本一辈子也没办法尝到的快乐滋味……听懂了吗？」

「……」金髮轻浮男与跟班拚命用力点头。

在桓紫音老师的强力救援下，场面总算暂时稳定下来。

然而……也只是暂时。

肯定有许多人将仇恨深深埋藏在心里，一找到机会，就会利用这件事掀起话题。

此时，月亮高挂半空中，夜已经深了，学生们开始散去。

「……回去睡觉吧。」

「嗯，我们站在这里也好久了，竟然会等到输掉的消息……真扫兴。」

于是，漫长的决战之夜结束了。

但这个结束，却是另一个辛苦的开始。

……因为等着我们的，将是受到「诅咒草人」影响的艰苦明日。

✎

隔天醒来后，大家发现教学大楼广场的正中央，多出一个带着诡异笑脸的红色稻草人。

那红色稻草人没有眼睛、鼻子，只有勾起潦草弧度的一张嘴巴。嘴巴部位的红色比身体的颜色更深，看起来就像涂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诅咒草人。

在这天的日落时刻，诅咒草人的嘴巴张开了，不断发出可怕的笑声，持续了一分钟，最后甚至唱出打油诗般的歌曲：

战败者的Ｃ高中唷　　派出你们的领导者唷　

俺将会随便冻结九个人唷　　剩下一个人由你们决定唷　

在完全日落前决定好人选唷　　否则全部的人都会遭遇不幸唷　

嘻嘻嘻哈哈哈看人类烦恼真有趣唷　

唱出了这样的打油诗，像是要吞食人类那样，诅咒草人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不断发出恐怖的笑声。

看太阳的高度与颜色，离完全日落大概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今天一天都待在广场旁边待命的桓紫音老师，默默走了出来，站到「诅咒草人」的面前。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很紧张的普通班男学生。

桓紫音老师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她不带任何迷惘地向所有旁观学生大声喊话：

「吾身后这位是……一年Ｄ班的小松同学，他自愿成为今天被指定石化的学生。

「吾……必须对他致以诚挚的感激，谢谢您。」

桓紫音老师朝小松同学深深一鞠躬，并使用罕见的敬语。

小松同学搔了搔脸，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个……我不会写轻小说，一直没办法替大家提供帮助，反正诅、诅咒草人……」

当「诅咒草人」这四个字被提到时，诅咒草人原本空白的眼睛部位，忽然凭空浮现了两颗充满血色的眼睛，看向小松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