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騎士保姆與怪人遊樂園

突然出现的声音……

血红色的幻象……与诡异、无法回忆起的梦境。

这一切……到底在暗示些什么？

我不明白。

然而，越是焦躁，越是想探明真相，就变得更加疑惑。

恍若……我本来就不该得到正确解答那样，在思绪之海中再怎么划动身下的小舟，也无法接近海平线另一端的答案。

但是，即使撇除这些不管，也还有其他事情在扰乱思绪。

——那是女僕咖啡厅事件的几天后。

在怪人社的活动结束后，桓紫音老师把辉夜姬单独留了下来。

本来只是要返回教室拿遗落的钢笔，隔着教室大门，我不小心听见了两人的交谈。

「……为什么？」

开口的是桓紫音老师。

她的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

「桓紫音大人，您是指什么呢？妾身不明白您的意思。」

「……最近，汝时常参与怪人社的社团活动，一旦零点一、乳牛、首席黑暗骑士遇到写作瓶颈，汝也总是不吝啬地以汝的知识加以指导……吾必须说，汝也是一个不错的导师。」

「哪里，桓紫音大人才是名师。承蒙您的夸奖，妾身……深感不安。」

「但是……正因为这样才奇怪。吾不想把心事闷着，因为汝也是怪人社的一员……有些话，吾想要坦白说出口。」

「请说。」

辉夜姬的声音非常温和。

对比桓紫音老师话中略微夹带的焦躁，两人形成不小的反差。

「辉夜姬，汝……不害怕吗？汝难道不清楚零点一……不清楚柳天云那家伙有多强吗？或许汝不知晓，但是，吾其实拥有可以侦测写作战力的『赤红之瞳』。」

「『赤红之瞳』……吗？妾身听说过。」

「……实话实说，随着不断修鍊，现在的柳天云，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强了……他很快就会进入反璞归真之境。到了那时候，辉夜姬，他就会跟汝一样……光华内敛，连吾都看不出半点锋芒。」

「这个妾身也明白，对于柳天云大人，妾身一向是非常钦佩的。」

「那么……咱们回到第一句话吧，辉夜姬。吾想问你……『为什么』？汝……为什么要帮助吾等这么多？汝不害怕吗，害怕……终究会成为劲敌的Ｃ高中？」

——为什么这么善良？

——为什么要帮我们这么多？

这个问题，我在海边时曾经想问，但最后没有问出口。没想到桓紫音老师也抱有相同疑惑。

辉夜姬沉默了片刻，像是陷入考虑，最后才轻轻开口回答：

「怀有私心……为了提高自己的胜算，见到友人陷入困境而袖手旁观，有违大义。

「——所以，对于帮助怪人社诸位大人的行为，妾身不会留下任何迷惘与悔恨。」

听到辉夜姬的回答，桓紫音老师又问：

「那么，在最终一战时，汝……难道有战胜巅峰时期的柳天云的自信吗？」

再次面临对方的质询，这回辉夜姬停顿了很久。

最后，以不带半点犹豫的清澈话声，辉夜姬进行回答。

「……如果柳天云大人恢複到巅峰状态，那妾身当然无法轻易战胜他……不，就连怪物君也无法轻易战胜他。面对这么强大的轻小说家，任何人都必须全力以赴……去应战。」

「嗯，汝继续说。」

「妾身接下来要做出一个假设……假设而已，请您不要当真……假设巅峰时期的柳天云大人，与妾身对决的话，妾身虽然实力并不弱于柳天云大人，有与其正面抗衡的自信……但是，妾身的身体并不好，一旦陷入长时间对决，妾身就必败无疑。」

「……是吗？跟吾的预测相同。」

辉夜姬叹了口气。

「——是的。只要柳天云大人刻意将战局拖入持久战，妾身就会不断吐血，迟早会败给对方。而且，面临那种情况，为了守护Ａ高中，妾身肯定不肯认输吧……会拼尽一切的可能性……战到鲜血流尽为止。」

「汝不害怕吗？辉夜姬。」

「为什么要害怕呢……？不管是与怪人社的诸位共同欢笑、嬉戏……又或是探讨写作，这一切都出于妾身自己的意志。透过文字一次又一次了解柳天云大人之后，妾身也明白……柳天云大人，他不是那种会针对弱点来击败妾身的卑鄙小人。」

「……哦？」

听见辉夜姬由衷地表达信任，桓紫音老师似乎有点惊讶。

辉夜姬轻轻道：「因为，柳天云大人遵奉的是『本心之道』。这样子的他，与恪守『大义之道』的妾身相同，不可能违背自己的信念——就算彼此注定得分出胜负，柳天云大人也绝对不会趁人之危，会堂堂正正地与妾身进行对决。」

「原来如此，吾明白汝的想法了，辉夜姬。哼……简直固执己见到令人咂舌的地步，这种善良的笨蛋可不是到处都能见到的。」

「妾身可以把您的话当成是称讚吗？」

「汝说呢？」

「呵呵……」

说到这里，她们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

好像听到不该听见的话，为了避免尴尬，我悄悄离去。

✎

又一个夜晚。

血与火。

梦境中，再次出现了血与火。

「打勾勾～～说谎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骗人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违约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整个世界里，不断回蕩着同一首歌。

歌声悠长，却充满了悲伤。

只能看见背影的少年，在地上留下一整行血泪，终于到达城堡顶端，推开门板，与门内的辉夜姬对峙。

端坐于房间的正中央，辉夜姬表情中没有怨恨，相反地，在这时候她竟开始关心起别人。

「其他人呢？为什么……Ｃ高中只有您一个人前来？」

「……」少年沉默。

像是从对方的情绪变化中读出了真相那样，辉夜姬露出哀伤的表情。

「原来如此，您……究竟牺牲了多少东西，才走到了这一步？」

少年依旧沉默。

「值得吗？」辉夜姬轻轻问。

她的话声很温柔。

但是，似乎也正是那份温柔，唤起了少年某些记忆。

「……」

听见辉夜姬的话语，少年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彷彿为了赶在自製心溃堤之前做出决断，少年抛出一颗白色的骰子，骰子在房间正中央迅速变大，形成比赛的场地。

了解到对方的意图，正坐着的辉夜姬，朝少年恭谨地鞠躬。

「妾身……想对您提出一个要求。」

「？」

「……请与妾身公平对决，就算败给了您，至少让妾身在死前……能够再一次于写作之海中遨游，尽情享受文字的乐趣。」

听到辉夜姬的要求，终于，沉默已久的少年……在这时候回话了。

「………………………」

我听不清楚少年的回答。

但是，在不断模糊的梦境中，我看见……辉夜姬落下了眼泪。

✎

……怎么回事？

我从床上坐起，在醒转的同时，察觉自己似乎又作了无法记起的怪梦。

头很痛。

只记得梦里有血与火……还有隐隐约约，某个人在大笑。

那笑声，带着无比的绝望。究竟要承受多大的苦与痛，才能发出那种笑声……我不明白。

「……」

我忽然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湿润。

「……我掉泪了？为什么？」

黑暗中，没有人可以回答我。

怀抱着深深的疑惑，我的询问落入空处。

✎

「在写作的世界里，所谓的『伏笔』是非常重要的哦！」

某天，社团教室中。

桓紫音老师坐在讲台上，朝我们竖起左手食指。

「在故事的开始埋下不起眼的伏笔，等到中后期将伏笔一口气爆发出来，这样既有说服力，也增加作品本身的张力。

「简单来说就是『布局』的概念。这里又可以把作家分为两种，一种是靠着缜密的大纲来完成布局的稳健派，另一种是随手设下伏笔、伺机而动的本能派。

「咯咯咯咯……如果要把汝等仔细进行分类，零点一与辉夜姬属于本能派，而首席黑暗骑士与乳牛则是稳健派。」

这样啊……

沁芷柔这时候提出问题：

「老师，那你呢？你是什么派的？」

「吾也是本能派的。」

「……哈啊？本能派这么常见哦！」

「不……本能派通常比稳健派还要少，只是怪人社里特别多而已。」

听完桓紫音老师的解释，许多人都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桓紫音老师从讲台上滑落，接着来到讲台背面蹲下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有了！」

她抱着一个高度大约六十公分的木头模型向我们走来，接着放在我的桌上。

木头模型是圆形的，像碗那样有深度与弧度，内部看起来像缩小的古罗马竞技场。

古罗马竞技场的正中央，有一个冒着熊熊烈焰的火坑，里头插着一把外表破败的大剑。再看周围不远处，又散落着许多张迷你小椅子，这些椅子围绕着火坑与大剑，绕成一个圆圈。

「为了培养写作所需要的『伏笔』能力，吾等今天要来玩这台『转转杀手君』。」

「啊……这台机器妾身认得！之前Ａ高中也有一个，只是妾身没有玩过。」

辉夜姬将手搭在竞技场的边缘，好奇地朝里面窥视，只是因为身材太过娇小，踮起脚尖也不够高

「唔～～嗯～～!!」

她努力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爱。紧接着，又有点紧张地观察周围众人的反应，似乎害怕被伙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的事实。

平常沉着冷静的辉夜姬，难得露出了个性上的弱点。

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