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不敗之敗與不勝之勝

在日本战国时代，早已有佛教传入并散播。

佛语有曰：「一切有为法，儘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而刚刚雷神所说的「不外如是」，出处正是这里。

这四个字的意思是：不外乎这种道理。

雷神在施展了惊人的武技「回天」之后，望着白云，叹气若有所悟，最后对我们所说的话，也就是：「武之极，不外乎这种道理。」

……强大。

眼前这名武将，实在太过强大。那是完全不符常理，超越了不可思议的……极致之强！

友谊赛是以轻小说水平来转换为怪兽战力，也就是说，这就是怪物君的真正实力。

即使将攻击力降到相同水平，依旧以碾压的方式进行作战。

哪怕坚持公平对决，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落败的可能性。

雷神一拍腰中的雷切，将整个身体转向我，踏步向我们走来。

「你还有一只怪兽吧？要继续……」

雷神说到一半，话声忽然从中而断。他整个人原地停顿，接着慢慢侧过脸，眼珠向后瞄去。

「……哦？」

撑着破败的身躯，大英雄将「亚特留斯之剑」插进土里，单手扶着剑柄，摇摇晃晃地站起。

刚刚包含雷神在内，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怪兽死亡后，会化为光点消散，而大英雄虽然伤痕纍纍，身躯却始终没有散去。

「……──!!」

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像野兽，大英雄将身躯的重量倚靠在大剑上勉强站立，仰天发出不甘心的无声嘶吼，身上的黑焰再次涌出。

只是，那黑焰比之前弱了太多太多。

别说重组黑焰甲冑，现在的黑焰强度，就只能激起微薄的火星而已，就连身躯表面都不足以覆盖。

跶跶跶跶跶跶──

急促的脚步声。

将大剑在地上拖行，大英雄以极度倾斜的前弓姿势快速奔跑，朝着雷神冲去。看得出来伤势已经影响到他的活动能力，甚至连步伐踏在芒草原上时都不再产生火焰，他唯一勉强能保持的也就剩下速度而已。

「……垂死挣扎。」

雷神的语气平淡，他轻轻把雷切抽出，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敌人靠近。

顷刻间，大英雄已经临近对手。

接着，他把大剑在地上一撑，双足也同时发力──拚命跳跃了起来。

「什么？」

雷神仰起头，看着高高跃在半空中的大英雄。

就在众人都以为，大英雄要借着下坠时的附加力量，孤注一掷地对敌人进行斩击时──

事实却不是如此。

大英雄就这么从雷神的头顶高空处直接飞越，在半空中如滑翔般前进，接着像四足动物那样，双手双足同时落地，落在我们面前。

这里已经是战场的边缘处，后面就是森林，大英雄却一口气跳到了我们身旁。

「？」我。

「？」风铃。

「？」沁芷柔。

没有人明白大英雄为何而来。敌人明明就在你身后呀！

但是，大英雄接下来以行动将答案迅速告知所有人。

他以单臂抡起了「亚特留斯之剑」，对着我们的方向轰然斩下！

「!!」

那是人类根本无法产生反应的超高速剑技，脑海中才刚刚闪过不妙的念头，那一剑就已经斩完，甚至用力到深深斩进了土壤里。

「你……」

在我的身旁，开始有点点光芒溢散开来。

那是代表有物体生命值归零的光芒。

……

原来。

我、风铃以及沁芷柔都没事，可是一直待在我们身旁，在场上发生战斗时一直为我们阻挡战斗余波的无名，在大英雄刚刚的一击下，被砍成了两半，迅速消散在天地之间。

大英雄身上的黑焰变得淡薄，现在我们已经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张与我相似的面孔，像是柔软的内心深处遭到无数细针刺入那样，表情既狰狞又饱含痛苦。

「无论如何不能输……不能输……!!」

「愿望……我要取得愿望……!!」

这么近的距离，我可以听见大英雄的喃喃自语。

「……」

我忽然了解了，大英雄为什么要杀死无名。

在原作《亚特留斯之剑》的设定中，「亚特留斯之剑」是一把魔剑，拥有吸取生命化为黑焰的力量。就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奉献出来，供这把魔剑吸取，所以伙伴的生命当然也可以成为能量。

而大英雄所迫切渴求的「愿望」，是源自地下城的传说。传说地下城里藏有无所不能的「神灵的力量碎片」，只要能够得到，就可以得到一个愿望。为了利用愿望复活他的伙伴、同时也是爱人的莓洛儿，大英雄不惜杀戮万千。

但是要足够强大，才能走到最后，才能夺取许下愿望的可能性。

为了变强，即使必须杀死伙伴来换取变强的可能性，大英雄也会去做。他或许会痛苦、会彷徨、会挣扎、会流下血泪、会自责到近乎发狂──但下的决定却不会有所改变。

因为对于大英雄来说，没有比复活莓洛儿更重要的事。

即使在Ｃ、Ｙ两所高中的友谊战中被召唤出来，成为我方的战斗怪兽，他依旧没有忘记心中的执念。

不能败北，不能倒下，得拚命变强，要取得愿望──

所以大英雄才会斩杀无名，吸取他的生命力，将其转化为自己的战斗力。

「……──!!」

再次发出无声的嘶吼，透过亚特留斯之剑的力量灌注，大英雄身上的黑色火焰迅速暴燃，变得比受伤之前更加强大。

黑焰甲冑再次出现于大英雄的身上，他那张表情既挣扎又痛苦的脸庞，也重新被埋藏于面铠之下。

接下来，他再次转身，面对武将雷神。

雷神的眼神，已经带上锐利的评估性。

「不惜牺牲伙伴……也要变强的恶鬼之道吗？好一个大英雄。」

不知道为什么，雷神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就好像那话是在对我说的一样。

大英雄并不回答对方的话，而是倒提着大剑，一边抓取着预备奔跑的攻击距离，慢慢向雷神走近。我注意到他的甲冑型态比起先前更加狰狞，形象真的有如恶鬼。

看到再次奋起，变得更加强大的大英雄，雷神并不畏惧，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不过，就算真的是恶鬼也无所谓……恰好，斩鬼正是武士的专长。」

与对方採取一模一样的行动，雷神也缓步向着大英雄走去，如果双方不停下脚步，将会在芒草原的正中心擦身而过。

「──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奥义吧。」

雷神将绑住刀鞘的红绳解开，以左手握住刀鞘口，像拿着另一把刀那样，与右手「雷切」互相交叉叠加，双刀形成一个十字形状。

连续打斗三场，战到了这种地步，雷神竟然还有藏招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

接着，雷神的说话方式改变了，语调既慢且长，彷彿是在吟唱某种祷词。

「我以一刀斩心……」

自雷切与刀鞘形成的十字中心点，忽然出现了雷电组成的漩涡。

「我以二鞘斩技……」

那雷电漩涡越来越大，光芒也越来越耀眼，就像由雷电所构成本质的黑洞那样，似乎要将一切物质吸入、破坏殆尽。

「我以三杀斩体……」

「我以四戮斩意……」

「我以五祈斩念……」

一句话，便是一杀。

由一至五，心、技、体、意、念，雷神每一句都代表了一种杀死对方的方式，那不光是要夺去对方的生命，而是连敌人心中的所有，都要一起摧毁的绝杀！

六、七、八、九……也分别有一杀，最后在即将念出最后第十杀时，雷神面前的雷电黑洞，似乎连光线都要吸入、屠戮，他身周的芒草全部在一瞬间枯死。我已经看不清雷神的身影，但是对方那唯我独尊的霸意，让人即使不用肉眼观察，也能清晰体会到他的存在。

最后。

「我以十文字……斩无尽！」

念出最后一句祷词的瞬间，原本庞大无比的雷电黑洞骤然收缩，全部凝聚到雷神手中的刀与鞘上，形成无法想像的惊天之力。

「十绝‧流光电闪斩！」

发出蕴含疯狂战意的吼声，雷神双臂交叉互弯，眼看就要挥出手中的十字斩击……

可是，另一边。

早在雷神念出「我以一刀斩心……」这第一句祷词词，大英雄也有所动作。

大英雄把手中的「亚特留斯之剑」刺向自己的胸口，他的肉体迅速乾瘪下去，以吸收自身几乎所有生命力做为代价，他的气势也在不断拔高……拔高，不断达到他从未有过的实力高度。

而在雷神念到「我以十文字……斩无尽！」时，大英雄的力量也提升到了最高点，黑色火焰已经不止是组成铠甲，而是变化为另外的型态。

如果把视角拉远到极处再看去，在大英雄的位置上，可以看见一头黑焰巨人傲立于天地之间。大英雄的人，就站在那火焰巨人的中心点。

甚至在吸收完毕后，大英雄已经只剩下挥出一击的生命力，这时黑焰巨人手中也幻化出了黑焰版的「亚特留斯之剑」，像是要劈开整片天地那样，那把恐怖无比的「黑焰‧亚特留斯之剑」，光是存在，四周的空间就开始产生蜘蛛网状的碎裂。

大英雄的这一击，将由黑焰巨人所斩出。

这可是凝聚大英雄所有生命力的斩击，他毕生也只能挥出这样的一击。一旦出手……威力必定狂猛强绝。

于是，没有任何像样的招呼。

……有的只是闪电与黑焰，彼此之间的碰撞。

同时準备完毕的两人，在气势提升到最高点的那刻，同时朝对方挥出最强一击！

「十绝‧流光电闪斩！」

「……──!!」

我、风铃以及沁芷柔，知道已是关键时刻，于是紧张地看着芒草原中的发展，就算眼睛被风吹得再怎么乾涩，也不敢有瞬间的阖眼。

「给我赢啊啊啊啊啊啊──!!」

沁芷柔大叫。

「是、是前辈的怪兽的话一定没问题的，请务必加油!!」

风铃也涨红着脸大喊。

「……」

我则是沉默，打算把大英雄奋战的最后身姿，用力刻印在脑海深处。

于是，在众人的迫切注视中──

暗火与霸雷，即将正式交锋！

「──!!」

然而──就在最后这一瞬间，一道来自芒草原之外，那Ｃ高中不惜辛苦多时，也迫切想要抵达的神殿处──忽然传出声音。

那里只有一名绝对王者存在，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够了。」

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然。

「回来吧，武将雷神。我以主公的名义……将你强制召回，还原为怪兽卡。」

雷神愕然。

「主公──!?」

愕然的不止是雷神，也包含我们Ｃ高中三人。

彷彿替整场战斗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