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擅長捉弄人的雛雪同學

毕业旅行的前夕，Ｃ高中的校园内颳起了话题旋风。

「吶吶，听说了吗？这次跟Ａ高中一起参加的毕业旅行，是採取班级制的小组行动唷。」

「欸 ── !?真的假的？本来想跟别班的朋友一起玩的……好可惜哦。」

「不过这样子，可以跟原本的朋友一起行动，或许也不错吧？毕竟自从晶星人降临后，班级编製被打乱，就很少有聚在一起的机会了。」

「唔……也是呢。」

先不论学生们的閑谈。

在出发的前一天，整所Ｃ高中的营运，彻底重新回到晶星人降临前的状态。大家都规规矩矩待在属于原先的班级里，由班导师带领，兴奋地讨论该怎么进行分组。

因为大家都在準备毕业旅行的缘故，怪人社已经两天没有进行社团活动。

我也重新回到二年Ｃ班，坐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望着窗外发獃。

吵吵闹闹的教室，台上戴着黑框眼镜的男性班导师，还有孤身一人的我，一切都与以前相同。

「有多久没过这种日子了呢……」

不需要拚命练习写作。

不需要担心社团作业。

如果不是窗外的远处景色已经变成大海，带着潮湿气味的海风也不断吹来，说不定我会误以为晶星人根本没有降临，一切都只是恶梦。

不过，就算是恶梦，这也不会是令人绝望的恶梦。

因为，只要有怪人社的存在，就算再怎么幽暗无光的的梦境……那带有缤纷的希望光彩，就不会彻底消失吧。

也就是说，只要追循着那光……就算是独行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吧。

「……」

因为很久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关係，所以桌面跟抽屉里有一些灰尘，我开始进行简单的打扫。

「啊……这是？」

我有点意外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署名，但那熟悉的字迹……与充满孤独侠风格的叙事风格，使笔者的身分呼之欲出。

想起来了，之前在下课时间，因为没有朋友可以一起玩的关係，很閑的我偶尔会在纸条上写下类似「心情札记」的东西。

但是，过了将近一年这么久，其实我也忘记自己写过什么了。

……来看看纸条上的内容吧。

「人，不需要朋友。」

纸条上第一个断句，直接表明了主题。

「因为，所谓的『友谊』只不过是利益与利益的交换，脆弱且不堪一击。在衡量利益的天平向某方产生极度倾斜时，和平的表象将彻底决裂，以虚伪为食的人心怪兽也会趁机不断成长膨胀、成长膨胀……最后恶狠狠地张开血盆大口，将弱势的一方吞噬殆尽。

「也就是说，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立足于世的根本与保证。

「再来，因寂寞而需要朋友，更是愚蠢至极。

「说穿了，寂寞、孤独、空虚等等情绪，不过是一种心境上的弱点。如果内心足够坚强就不会感到孤单，若是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消除己身的心境弱点，无疑是弱小的最佳证明。

「 ── 不醉心于自身的强大，反而将希望寄託于他人身上，藉助别人的想法来踏出属于自己的脚步……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比这更可悲的逃避行为。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 人，不需要朋友。」

纸条上的文字没了。

「……」

捏着手中的纸条，从几乎要淡忘过去的回忆里，一股无法抑止的茫然感，瞬间流遍全身。

纸条上，明明只是短短的几行文字，却道尽笔者的心境。

这个我……还未重拾写作之前的我……始终是独自一人。

缺乏伙伴，没有依靠，不相信任何人。因为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所以别说是失败了，就连小小的差错都不能产生。

「差太多了……」

是的，差太多了。

过去的我，绝对不会产生「如果能在某处找到容身之处就好了」这种想法。

正因为清楚意识到「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两者之间的差别，涌起的茫然才会如此深刻……那是跨越了思想的桥樑后，带着苦涩意味的複杂情绪。

「……」

恍惚间，时光彷彿在瞬间倒流，我看见了过去的我，他站在代表无尽孤独的阴影处。那里既深邃又黑暗，看不见任何光彩与希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按着脸哈哈大笑。

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笑到几乎要流出眼泪。

「……未来的我，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捨弃了孤独，背叛过去的自己，但是你得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充满蔑视。

「不，你什么也没得到。你捨弃了孤独，换来的……仅仅是无法守护任何人的弱小。

「未来的我，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辛苦修鍊了这么久，实力却还是不如当年的自己……你真的不明白原因吗？

「哼……少装蒜了。你明白的，至少在你的内心深处，一定了解原因。

「当年的你……身为独行侠的你……那个不受任何束缚，没有任何情感包袱的你……才是最强的。

「听好了，如果不斩除多余的情感，重拾真正的独行之道，你永远会是『曾经的自己』眼中的弱者!!」

……!!

那个「过去的我」，在我眼中的模样，如幻影般不断摇晃。

但是，他的话语却如锐利的刀刃般，一下又一下直刺我的内心，令我喘不过气来。

为了摆脱对方的纠缠，我在内心对着「过去的我」发出怒吼。

「 ── 住口!!」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什么都不了解……!!」

沁芷柔……辉夜姬……风铃……雏雪……桓紫音老师……怪人社所有成员的模样，轮流在我意识中闪现。一幕幕彼此相处的场景，也接连出现。

接着，在内心深处，我拚命提高音量反驳对方。

「进入怪人社的这些日子，我体会到了过去从来没有的快乐。也始终走在『本心之道』上，没有产生任何动摇，未曾留下丝毫遗憾，我看见了你没有看到过的风景，也看见了共同努力所产生的未来，那是你完全无法想像的崭新道路!!

「就算你是『过去的我』，若是继续以妄言试图动摇一切，我也不会饶恕你！」

对面，那个未来的我，他再次笑了。

他的笑容虽然充满讥讽，但却像早料到我的回答那样，笑得理所当然。

「果然吗？谈判破裂了呢。」

他朝我伸出右手。

就像要隔空将我狠狠捏住那样，他的五指张开至极限，动作充满坚定感。

「那么 ── 」

凑巧的是，并没有经过任何商量，但是激烈地反驳对方的我，也在同一时间伸出右手，对「过去的我」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两人探出的手掌心，透过无尽的虚无，遥遥相对。

就在此时，我们两人同时发言。

「就算你是未来的我……我也会斩除你的身影，斩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就算你是过去的我……我也会斩除你的身影，斩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过去，未来。

只在细微处有所差别的两句台词，却象徵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

「……!!」

就在这时，幻觉消失了。

我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的世界。

「欸~~~!!老师，为什么只能五人一组，人数太少了啦！」

「话说毕业旅行到底会去哪呀？该不会是去吸血鬼城堡之类的地方参观吧!!」

「咦？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可能耶。」

二年Ｃ班教室内，依旧在讨论毕业旅行的相关事宜。从分组到旅行地点的投票讨论，在归纳好之后会统一上缴到校务处，因为这次Ａ高中也会参加毕业旅行的关係，所以事前的準备十分繁複。

✎

与周围热闹的景象相比，坐在教室角落保持沉默的我，显得格外特殊。

不过，现在的我也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别人。

「刚刚的幻觉……那个『过去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整理紊乱的思绪。

「跟之前梦见的，那种充满血与火的怪梦不一样。这并不是因莫名要素产生的幻觉……而是切切实实、从我能深刻理解的心灵深处，所幻化出的景象……」

那个景象 ── 身处无尽黑暗中，独自一人的我，不管是气息还是心境，一切都令人感到无比熟悉。

那正是一年前的我。

不被任何人所理解，不被任何人所接受，甚至就连存身于世的意义也彻底失去。只是单纯、机械式地维持自己的生命，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

然而，那个过去的我……毫无疑问，非常强大。

因为孤独，所以傲。

因为孤独，所以强。

即使在我变得十分快乐的现在……那个不能因任何事物退缩的「过去的我」，因为背后就是万丈深渊，即使成为了内心深处的幻影，也在倔强地彰显自己的主权。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在独行侠之道上不断前行。将自身的寂寞化为不灭之火，做为前进的燃料，直到成为独行侠之王为止。

可是，进入怪人社后，我的想法逐渐改变。

「……伙伴。」

「……这就是伙伴吗？」

在怪人内社，我拥有可以依靠的伙伴，即使退后一步也不会落入万丈深渊中。将孤独的苦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这份安心感，既温暖又无比明亮，令一直处于冰冷黑暗中的我……耀眼到几乎无法直视。

……与此同时，我也感到沁入灵魂深处的恐惧感。

……我恐惧着Ｃ高中战败后，怪人社会就此覆灭。

……也恐惧着，如果继续保持过往的孤高，将不再拥有身处怪人社的资格。

为了排除这份恐惧，我早已捨弃「孤独之力」，并将其尽数转换为「守护之力」。

因为，唯有同样性质的光明能守护温暖。冰冷的黑暗，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毁灭。

所以。

如果有人想动摇Ｃ高中，动摇怪人社 ── 哪怕是「过去的我」也无所谓，我也会以这份守护之力，将其 ──

「斩除!!」

「柳天云大人？」

近在咫尺的呼唤声，使我回过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座位旁围满了人，而且几乎都是女孩子。

仔细观察，刚刚毕业旅行的讨论似乎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现在开始进入分组阶段。

以极度前倾、将双手按在桌上的侵略姿态，许多同班的女孩子们展开激烈的竞争。

「柳天云大人，毕业旅行时，您可以跟人家一组吗？」

「不，跟我一组！」

「欸？我才是第一个来的耶！妳们竟然插队，太过分了！」

这些人的对话才开始不到十秒，场面就已经产生浓浓的火药味。

……啊啊，感觉事情要变得麻烦了。

坦白说，我并不擅长应付这类场面。即使经过怪人社的洗礼……对我来说，少女的想法依旧充满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