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虚拟世界里的人物是不死的,而且就算鼻青脸肿也不会带着伤势回到现实世界,我认为这真的是很棒的设计。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毕业旅行终于结束。
虽然因为温泉事件,除了雏雪之外的其他怪人社成员,接下来好几天都不想跟我说话,但在我诚恳的道歉之下,大家终于还是恢複正常交流。
睽违已久的社团活动也重新开始,就在第一天上课时,桓紫音老师郑重朝我们宣布消息。
「……想必汝等也知晓。」
桓紫音老师坐在讲台上,翘起穿着黑丝袜的腿。
「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最终一战就会到来,吾等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从现在开始要全力备战,不允许落后,不允许恍神,更不允许……在之后的决战中败北!!」
「……了解了吗?诸位血之民。」
怪人社的大家先是静默一下,接着齐声回答了解。只是,这宏亮的回答里,独缺辉夜姬的声音。
怪人社里,唯独辉夜姬缺席。
身为A高中的领导者,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管是为了练习写作,又或是想要调养身体,她都不会再出现在C高中。
……风雨欲来。
就算神经再怎么大条的人,此时也预见了风雨欲来之势。
「下次再与辉夜姬相见,就是决战之时。」
虽然很久以前就明白这点,但事到临头,内心依旧相当沉重。
而且……我的心里,对辉夜姬有着一份遗憾。
在毕业旅行时,我没有找到机会,向辉夜姬表明希望与她成为朋友。就算双方早就已经是朋友了,但如果能够确立名义,对于一直关心我的辉夜姬来说,也能明白我已经走出了独行侠的束缚,对此想必她也会感到欣慰吧。
无法宣之于口的这份遗憾,随着辉夜姬不再前来C高中,也就失去解释的可能。
「……那就更加努力吧,为了填补这份心中的空虚。」
接下来的日子里,怪人社的成员里展开了疯狂的修鍊。除了睡觉、吃饭等日常基本需求外,大家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修鍊上。
像缺水的海绵一样渴求知识,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写作技巧都融会贯通。虽然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但怪人社成员的实力依旧稳步提升着。
桓紫音老师也暂停了处理校务,专心教导我们。
在毕业旅行结束后的第七天,这天我们一直学习到晚上十点,月亮早已高悬半空,直到此时我们才终于下课,有睡觉休息的机会。
大家揉着疲倦的双眼,纷纷走出教室,而我则暂时留下,收拾今天使用的教学器材。
「好佔位置……这些东西。」
左顾右盼,这间教室的后方早已被乱七八糟、各种用途的教学用机器塞满。如果要空出正中央当作学习区域,手头的这些教学器材就必须另外找地方放才行。
另外找地方放的话,其他大楼有空教室可以当作仓库使用。
但是,今天我已经十分疲倦,提不起精力,只好动动脑筋,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了……教室的天花板上,如果把隔板推开,那里也有一点空间吧?把比较轻的东西放在上面,以后要取用也方便。」
这个主意不错,我立刻实行。拿来梯子之后,我爬上去,先推开了天花板上的隔板,上面原本是用来布置电线的空间,但现在被我加以利用。
我一一把体积较小的东西放到天花板上,但是搬到一半时,手背忽然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那触感像是铁制的盒子。
「?」
将那东西取出一看,果然是一个铁盒子。
「什么嘛,之前就已经有人想到类似的主意了吗?在天花板上堆东西果然挺方便的。」
不过,这铁盒子里面装了什么呢?
教学器材很快搬完,我爬下梯子,坐在地上揭开了铁盒的盖子。
「……」
铁盒里面的东西并不多,看起来像是某种散乱的零件。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出所有的零件加总起来,会组出一件完整的饰品。
我捡起这饰品主要的部分,拿在手中细看。
这是一个红纹的狐面,虽然铁盒里还有其他的小面具,不过这鲜明的花纹,明显就是位于主体的主角。
如果将其他部位也拼接起来,大概会变成一串狐面坠饰。
数个小面具以红色细线穿成一串,红线末端以丝线结成一绺飘蕩的红穗,位于最上的面具是红纹狐面。
研究过后,我大概知道这饰品的组合方法了。
我正要顺手把饰品组起,但是……
「 ── !!」
在动念想组合的瞬间,我的眼前突然被一片血红覆盖,彷彿陷入了无法清醒的幻觉当中。
「弟子……一……」
「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树先生……花……开……」
一道模糊的少女声音,不断在我脑海里响起。那声音好熟悉……好熟悉。不知为何,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我几乎就要落泪。
那声音并不是对着我而发,更像是被困住的某种思念。在孤独到极致时,为了温暖自身,下意识重複过去仅有的怀念而已。
这声音……彷彿就要勾起记忆角落最深处的某道回忆,但是又被血红色的血雾所遮挡,让我始终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甚至连这声音在说什么都无法记忆,听一个字忘一个字,根本无法进行思考。
彷彿有某种强烈无比的执念,依附于这个饰品上,与我记忆深处某块区域产生了共鸣,这才导致幻觉的产生。但是这幻觉又被血红色的奇特血雾所干扰,两者产生了强烈的矛盾,导致我陷入无法清醒的幻觉中。
在那幻觉中,我始终听不清少女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是,我能感受到声音内蕴含着强烈的悲伤。
这时狐面坠饰上,忽然有粉樱色的光点开始消散。
彷彿付出了某种巨大的代价,那少女的声音变得更加虚弱,但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模糊,却开始能听清些许。
「不要……组起……坠饰……」
「……否则你将会……堕入深渊……你将会……再次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你……」
「切勿……回首……过去……你已经变得很快乐……很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神秘少女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诡异的红色血雾忽然大盛,彻底将少女的声音湮灭。
「……」
神秘少女的声音消失了。
那红色血雾也消失了。
四周重回平静的此刻,我坐倒在地,怔怔地发愣。
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泪流满面。
「为什么……」
毕业旅行时,与怪人社众人共处时的快乐场景,如影像般一幕幕重现眼前。
也想起了飞羽对我说的那句话:「你变得……很常笑。」
「为什么……听见那声音后……我会如此痛苦……我明明已经变得快乐,交到了朋友,凭藉写作能力获得大家的尊敬,不再孤独……」
与大家相处时的笑容,绝非虚假。
那些欢笑的回忆,也货真价实。
但是……在听见了刚刚那神秘少女的声音后,所有的欢笑……与所有的快乐,却霍地变成了锥心刺骨的尖刀,一刀刀屠戮在我的胸口,使心脏不断刺痛。
因为,那个神秘少女所拥有的,是与我的快乐等量的悲伤。
因为,那个神秘少女所流下的,是与我的欢笑等量的眼泪。
「这个神秘少女……我一定认识……而且还很熟悉……」
否则,听见她的声音时,内心深处不会引起如此悸动。
但是,为何……我甚至连她的长相都无法在内心描绘出来。明明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疑问。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里不断冲出、冲出 ── 最后组合成巨大的谜题漩涡,将我捲入其中,思想不得自由。
在过去,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很多次。
……我作过很多想不起来内容的怪梦。
……曾经在很多时候,眼前也闪过红光,像是失去了某些记忆那样,曾看见某些幻象却又忘记。
「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妳吗?
「是因为妳对我来说有无法忘怀的重要性,记忆的残片依旧留存……在提醒着我不能真正忘怀吗?」
这时,我也想起之前与Y高中进行友谊赛时,我与怪物君进行的交谈。
那时我问怪物君:
「那个……在你那些残存的梦境里……或是忽然闪过的奇怪记忆中……有没有……出现一个银色头髮的女性?大概是女性,因为她头髮应该很长。是高中生的机率也很大,因为那个人身后模模糊糊的背景……看起来很像C高中。
「等一等……那个人的头髮……也有可能是粉樱色的,粉樱发色的女高中生……」
当时怪物君这样回答我: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一去想这件事,我就开始剧烈头痛,根本无法清晰回忆。」
跟我相当类似的情况,一旦想到关键之处,不是剧烈头痛,就是记忆被红光遮断、根本无法仔细回想。
也就是说,不光是我……包含怪物君……包含其他人在内,所有人……都被某种存在、某种事物蒙蔽了记忆吗?
「晶星人……女皇……」
此时,忽然我想起晶星人女皇的恶趣味,想起她嗜虐的个性,以及晶星人那几乎无所不能的科技力。如果有人有能力、也有兴緻去干这种玩弄人类的坏事,毫无疑问,就是晶星人女皇。
凭着一己好恶,独裁独断地举办了这场六校之间的生死厮杀,晶星人女皇的恶,早已深植人心。
「银发或粉樱发色的女高中生,究竟是谁……」
「她对于我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能感受到……她过得很痛苦。怪人社里其他人明明都在欢腾笑闹,却只有她在暗地里……默默哭泣。」
想知道。
我想知道答案。
但是,那神秘少女的声音,却郑重告诫我不能重组狐面坠饰,否则我将会堕入深渊,再次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
「一无所有……我吗?」
曾经那个脸上毫无笑容,身边缺乏伙伴,实力不受认可……也没有容身之处的我吗?
反观现在,我已经拥有全部,幸福几乎要满溢而出。
「切勿……回首……过去……你已经变得很快乐……很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将铁盒抱在怀里,静静回忆着神秘少女的话。
望着散落的坠饰零件,我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
那一晚,我终究没有把狐面坠饰组合起来。
虽然犹豫,纵使挣扎,但神秘少女的告诫,明显是为了我着想。
那是不带一丝杂质,纯凈无比的善意。
也正是这善意让我内心的痛苦不断加深、加深……最后几乎难以承受,一次次险些落泪。
「为何要对我这么温柔,我能感受到……妳很痛苦……很痛苦……」
过头的温柔,只会伤及自身。
但是哪怕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那神秘少女的话声中也不带有一丝悔意,彷彿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隔天,在怪人社里。
带着笑的雏雪,拿着绘有众人图像的画接近我,开心地朝我炫耀自己的画技。
她头上带着一个被手刀敲出的肿包,肇因于第一次画的时候大家都是裸体状态,惨遭桓紫音老师使用「暗黑天幕惩戒」攻击,她才嘟嘴重新画过。
「学长~~~学长~~~你看,雏雪画了怪人社的大家哦!这次画上的大家都有好好穿衣服!厉害吧?很想称讚雏雪对吧?很想奖励雏雪对吧?学长学长,那就……」
雏雪的画上,辉夜姬也在,有着Q版的怪人社所有成员,大家脸上都带着幸福洋溢的笑,即使是我也不例外。
明明乍看之下是如此幸福美满,但我却觉得那画中……像是少了什么似的,带给我胸中一阵空蕩蕩的感受。
「怪人社……只有这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