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怪人社的戰爭

随着「怒之欲」虚幻世界的灭亡，我再次回到「问心七桥」构筑成的七彩世界内。

「不 ⋯… 现在已经不是七彩世界了。」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怒之欲」破灭后的变化。原本这个世界是由七彩流转的色泽所构成的，但现在原本应该存在的「红色」，却被新出现的「黑色」所取代。

那黑色无比深沉，就像代表着死寂那样，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人畏惧。

稍加推理后，我大概明白了原因。

「大概，这个世界的七种颜色，也分别代表着七种情感。只要斩除该情感，对应的颜色也会跟着消失，被代表死寂的虚无取代，所以红成为了黑 ⋯… 」

换句话说，如果我把「喜」、「怒」、「忧」、「思」、「惊」、「恐」、「悲」这七种情感都消灭，这个世界 ⋯… 或者说，我的内心世界，就会变成墨染般的黑暗。无比空洞，除了胜利之外再也容不下他物。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梦境中相遇过的「过去的我」。

为了成为纯粹的独行侠，不惜抛弃一切包袱的「过去的我」，他的世界里 ⋯… 始终一无所有，漆黑一片，就像失去月亮与繁星的夜空那样单调。

那种漆黑，那种单调，与斩除所有情感后的七彩世界 ⋯… 太过相像。

「原来如此 ⋯… 就是因为曾经失去了太多，『过去的我』 ⋯… 才能变得如此强大，也才会在黑暗中独自恸哭。」

可是，「过去的我」至少还能感到悲伤，我现在要走的路，却连悲伤都打算一併斩掉。

「 ⋯… 」

一阵複杂的情绪窜过内心，我闭目片刻，接着把注意力慢慢拉回现状。

我现在已经斩掉「怒之欲」，在内心试着回想过去几件令人生气的事，果然完全不会被勾起怒火。

但是，这种平静，并非类似看淡往事的豁然 ⋯… 而是彻底不在乎，根本毫无感觉的麻木。

「 ⋯… 果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怒之欲』。

「这样一来，只要接连不断地斩除各式各样的情感，我就能化身为一丝不茍执行胜利的方程式 ⋯… 踏上迈往胜利的最佳捷径。

「换句话说，也就是天下无敌。

「即使这样子的天下无敌，不存在任何进步空间，只是现阶段的最强，那也无所谓 ⋯… 只要可以拯救所有人，哪怕是会将我拖进炼狱中的力量，我也会将其牢握在手中，直到所有敌人都倒下为止。」

休息片刻后，我再次观察起周遭。

我已经度过代表「怒之欲」的桥，踏在地上。被斩灭存在的「怒之欲」的桥身已经变得漆黑、腐朽无比，原本在桥下的七彩之河，河水乾涸见底，底下的泥巴散发出阵阵黑气。

而前方，出现了新的道路，有一条新的桥樑与湍急的大河。这次的桥樑是紫色的，入口处矗立着「恐之欲」的石碑。

这次是，「恐之欲」吗 ⋯…

此时我回头，看看现实世界，发觉太阳已经离海平面有点距离，这里时间的流速，似乎正在不断增加。

「说不定现在Ｃ高中里，已经有早起的学生远远看见『问心七桥』的光芒。必须再快一点 ⋯… 没有时间了 ⋯… 」

于是，我快步踏上面前「恐之欲」的桥樑。

「恐之欲」的桥樑上，同样自成世界，我落入了一个宽广的虚拟世界里。在那里，中学时 ⋯… 处于封笔阶段的我，碰见了棋圣。

在那个世界里，棋圣居然有掌握他人生死的能力。如果不击败他的话，他就能使用某种晶星人的道具，强制开始轻小说的比赛，借着击败对方，逐一杀死附近的人。

而早已对我憎恨多年的棋圣，很快就挑上我当目标。

「柳天云，老朽来了，来还你当年带给老朽的屈辱‼」

穿戴绿色狩衣与乌帽子的棋圣，在猖狂大笑的同时，踏进我中学时就读的学校—Ｃ中学。

棋圣绿色狩衣的下襬处，此时已经沾满尘土。他显然怕我逃跑，因此根本顾不得形象，才用快跑的方式，急忙跑来Ｃ中学阻挡我的去路。

狰狞着表情，棋圣如此开口：

「柳天云，老朽知道你已经封笔，正因为如此，老朽才更要前来此地 ⋯… 让你看着身旁的至交好友，一个个死于非命，痛苦哀号，让你万分后悔于当年敢赢过老朽的愚行‼」

听了棋圣的话，我不禁一怔。

然后我对棋圣摇摇头

「 ⋯… 我没有朋友，你来错地方了。」

这句话是实话，在Ｃ中学里，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棋圣跟我一样怔住，他下意识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嗯，真的。」

「 ⋯… 」

我们两人相对沉默片刻，气氛竟然一时之间变得有点尴尬。

棋圣这时又问：

「你总有恋人吧？或暗恋的人？老朽就先从她开始下 ⋯… 」

「 ⋯… 很抱歉，那个也没有。」

棋圣又愣住。

平常一向自诩富有智计的棋圣，这时皱起眉头，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

他像是害怕自己又说错话那样，过了好久，才谨慎地开口发言。

「那你 ⋯… 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只要是人，都有视若珍宝之物—别想欺瞒老朽，老朽只要一调查，就能轻轻鬆鬆找出你的弱点，让你尝尝 ⋯… 何谓失去的痛苦‼」

在意的东西？视若珍宝之物？

我轻轻一笑。在中学时的现在，还没有与怪人社众人邂逅，又将写作技艺彻底尘封，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如同行尸走肉的我，又谈何失去的痛苦。

所以面对棋圣的话，我只是轻鬆一笑，根本无关痛痒。

但是，看见我的笑容后，棋圣却以为我在笑话他，瞬间怒火大涨。

「很好 ⋯… 很好 ⋯…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朽就先从你开始杀起‼」

接下来棋圣就发动了晶星人的道具，将我拖入轻小说对决当中。

「 ⋯… 」

我左顾右盼，观察与棋圣的决赛场地。这里是布满黄沙的一处古战场，战场里四处散落锈迹斑斑的铠甲与武器，每隔数十公尺，沙地中间就有参天石柱冲出，顶天而立，布成八卦之阵。

黄沙、铠甲、八卦阵，这个古战场里，处处充满杀伐之意。

因为场地实在壮观，可说是难得一见，环望四周后，我忍不住称讚一声。

「不错的场地，很适合决战。」

这个场地有个特殊之处，如果轻小说家的实力越强，轻小说家本人的体型也会越庞大。

我仰头看向棋圣。

现在的棋圣，看起来至少有七层楼高，是一脚能跨出老远的巨人。

而棋圣，他发现我居然还分心称讚环境，立刻露出不爽的表情。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柳天云，封笔已久的你，是不可能击败 ⋯… 」

棋圣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话声像被隐形的剪刀从中截成两半那样，戛然而止。

他会忽然住口 ⋯… 原因无他。

随着我释放出强者之意，我的体型也不断膨胀、膨胀、膨胀—最后成长为棋圣的一倍大小。原本在我眼中巨大的棋圣，现在必须低头才能看见，而且高度也只到我的腰部而已。

就像当初怪物君前来挑战Ｃ高中时，他如果选择收起气势，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那样—

在斩掉「怒之欲」后，因为斩情暗合「无我之道」的要旨，我又变得强大许多。现在我的强者之意 ⋯… 已经能够内敛，并且收放自如。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我，与当初的怪物君相比，到底谁更强一些，但是如果再次倒转时间，拥有现在的我，Ｃ高中绝不会轻易投降，而会选择正面迎战。

当初，棋圣以「诅咒草人」进攻Ｃ高中的生死战役，幻樱为了保护Ｃ高中，被迫出手，导致存在之力消散而亡。

在临死前全力出手的幻樱 ⋯… 也拥有与怪物君类似的气场，她光是惊人的强者之意，就足以改动天象，让风与雪形成雪龙捲风，强大到让敌校所有学生都开始发颤，使交手过的敌人绝望发狂。

而现在 ⋯… 我也能办到类似的事了。

幻樱，妳能看见吗？现在的我，也已经成长了，不会再被人欺负，变得很坚强、很勇敢 ⋯… 可以支撑起守护他人的羽翼。

所以，妳已经可以不用保护我了，已经可以不用担心我了。

所以 ⋯… 请妳活过来，这一次 ⋯… 轮到我来保护妳。

「 ⋯… 」

从高高在上的角度，我睨视着矮小的棋圣，棋圣感受着我外散的强者之意，牙关开始不断打颤，眼中已经带上绝望。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强成这样，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老朽强上一倍的人──‼」

听见棋圣的话，我不禁摇摇头。

「 ⋯… 确实不是一倍。」

我的回答让棋圣马上燃起希望，他急忙开口追问：

「怎、怎么说？确实不是一倍没错吧？」

棋圣既然这么期待知道答案，我也老老实实地告诉他真相。

「这个『恐之欲』的世界，限制了我的实力发挥，我的本体至少强你三倍。」

──‼

棋圣满脸无法置信，先是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辩驳，但是我立刻插口打断，严厉地指正棋圣。

「棋圣，早在你因『以局困人之道』停止进步的那刻起，就已经写明了你弱小的未来。」

我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幻樱是因你的进攻而死 ⋯… 现在好了，我们被拖进了不死不休的古战场里，只能有一个胜利者活着走出。给我听好了，棋圣，就算你是『恐之欲』里虚幻而出的试炼—我也会斩掉你的希望，崩碎你的道心，让你从此不能再以写作 ⋯… 为恶害人‼」

完全失去平常的从容，棋圣绝望地大吼，接着启动晶星人的道具，想做垂死挣扎 ⋯… 想以他多年来修鍊的轻小说技艺，对我进行最后的反扑。

我平静地看着近乎崩溃发狂的敌人，在简单进行交手过后，轻鬆打败对方。

随着棋圣落败，从棋圣的脚下为中心点，整个「恐之欲」的世界开始产生剧烈的崩溃。

「不、不，不‼老朽的『以局困人之道』明明是最强的 ⋯… 是最强的，老朽不可能输，不可能输──‼」

被崩坏中的世界一起吞噬的棋圣，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而居高临下的我，先是注视着棋圣的末路，最后我摇摇头，掉头就走，身影慢慢在古战场上远去。

临走前，对着身体被捲入崩坏漩涡里的棋圣，我抛下最后一句话。

「忏悔吧 ⋯… 然后堕入轮迴。」

✎

击破「恐之欲」后，原本缺少红色的七彩之界，再次减少紫色，离完全绝情的漆黑世界，又更加接近一步。

看看现实世界的时间，虽然依旧是清晨，可是太阳已经升到很高的地方。而且在视线极处，依稀可以看见有学生正在往这里慢慢靠近，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学生多半是来察看情况并回报，是类似斥候的存在。

「已经被人发现，这里的时间流速也越来越快 ⋯… 不妙。」

下一道试炼是「惊之欲」，橙色的桥与大河就在眼前，我迅速踏足其上。

「惊之欲」的世界成形后，周遭的景色与之前都不相同。

如果说在「怒之欲」世界里，是车水马龙与繁华﹔「恐之欲」就是金戈铁马和肃杀，而现在的「惊之欲」则是 ⋯…

「恬静自在，以及 ⋯… 淡雅。」

这个虚拟世界里，是夜晚时分。

我所身处的地方，则是一间日式和室。榻榻米以及墙壁都是素淡的米色，照亮室内的不是俗气的电灯，而是悬在室顶，散发柔和白光的灯笼。视线如果穿过纸拉门，可以看见外头有一座带着造景山石的小庭院，这庭院显然是出自高手匠人的巧思—造景山石走势的末端，可以见到有数道淙淙细水自山道流出，会合成较大的水流，然后顺着半截削得平滑的竹身，流入养着金黄色鲤鱼的池子里。

再仔细一观察，像是要配合周遭那样，我身上也穿着藏青色的和服。

虽然环境看起来并不危险。不过 ⋯…

「不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要怎么样才能通过『惊之欲』的试炼？」

就在纳闷时，走廊那一侧的纸拉门，忽然无声无息地被人拉开。

有一名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脸上带着些许慵懒，轻鬆自在地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穿着和服，身材高䠷挺拔，长相无比俊秀，五官完美到近乎漂亮的程度，就连气质也是出众，常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普通表情，在他脸上出现时，居然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出尘之感。

「──‼」

在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内心顿时掀起狂暴的惊涛，比起看到任何人都更惊讶。

—怪物君‼

为了复活幻樱，被我视为最大对手的怪物君，居然出现在我的试炼里。

怪物君的存在，彷彿就是「强大」以及「完美」的代名词。他拥有一再超出系统评分上限的恐怖实力，令人为之惊叹的聪慧，以及无法逆料行事的慵懒性格 ⋯… 既难以力敌，也无法拟策智取，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弱点。

眼前这个敌人，绝非棋圣、小秀策之流可比，所以一看清对方的模样，身上代表着警戒的寒毛几乎同时炸起。与此同时 ⋯… 虽然不知道能否见效，但是我下意识就想外放强者之意，来压制这个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