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重回怪人社

曾经我与雏雪打赌，如果她成功证明「两个人可以使用隐身术」，我就必须赠予雏雪「一次绝对不生气的权力」，不管她犯了什么错，我都必须无条件原谅她。

雏雪也曾经好几次提醒我打赌的约定……可是，我作梦也没想到，雏雪居然会在这时候使用「一次绝对不生气的权力」，这让我原本想要出口长篇大论，却在瞬间变得哑口无言。

雏雪踩在碎玻璃上的身躯，因疼痛而不停颤抖。

但她依旧没有退缩，而是勇敢地与我面对面。

「……请原谅雏雪的任性。」

望着沉默的我，看见我脸上的犹豫，雏雪的表情忽然变得温柔。

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雏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傻，明明很怕疼的，明明看到鲜血就可能会晕倒……却还是不惜一切也要阻止学长远去，从可能与老师言归于好的局面离开。

「可是，在仔细思考，认真辨明自己的心意后……雏雪了解到了一件事。」

明明应该身处极度的疼痛中，不停颤抖的雏雪，却对我露出複杂的微笑。

「曾经在毕业旅行的前夕，在一起跷课溜出教室时──雏雪对学长提出『一辈子对雏雪赎罪』的请求，但是那时候学长用狡猾的回答逃脱了。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因为从那时候起，雏雪就已经变得太喜欢太喜欢学长，喜欢到无法自拔──而且雏雪也想看见学长为赎罪而露出无奈笑容的那一天……所以雏雪此刻才会身在这里，对学长说出这番话。」

说到后来，雏雪的音量慢慢提高。

「所以说──!!」

这一句「──所以说!!」雏雪忽然转为大喊。那声音震住了我，让我的眼中瞬间只剩下了雏雪，剩下她拚命想要将心意吶喊出来的身影。

紧紧握起两手拳头，雏雪弯下了腰，将真正的想法嘶喊而出，直到几乎让喉咙沙哑。

「──请您不要逃避现实，请您拚命跨越阻碍──直到成为能让雏雪感到骄傲──成为让雏雪不会后悔报以恋爱之情的──最棒的学长!!」

「……──!!」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雏雪的吶喊惊扰了风中的精灵，这时忽然有一阵狂风穿过保健室的窗户吹来，狂风扑面而来……这狂风，撩动了我的浏海，也摆动了我的衣衫，但却无法压阖我直视雏雪的双目。

沉默片刻后，我叹了口气。

内心的複杂难以言表，望着雏雪涨红的俏脸，慢慢的，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好，我答应妳。

「我柳天云认真答应的事，从未失信过……所以，从那里离开吧，好好去治疗伤势。」

听见我的话，雏雪凝视我的瞳孔，确定这句话是认真的，才「嗯」的一声回答，并红着脸低下头。

桓紫音老师在保健室内，而风铃与沁芷柔也在后方不远处，像是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在众人面前的行径有多大胆那样，雏雪的脸越来越红，忽然变得害羞起来，变得很不像平常的她。

……糟糕，这样子的她看起来超级可爱。

雏雪红着脸，把脸孔埋进我的胸膛里，藏起表情不肯见人。

在有点尴尬的气氛中，我弯腰用公主抱把雏雪抱起，接着开始思考要抱雏雪去哪里疗伤。

「疗伤的话，那就是保健室……呃……」

正好保健室就在前面。

我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玻璃，抱着雏雪踏进保健室。也就在第一步落下的瞬间，正式进入室内的我，终于与桓紫音老师见面，并且对视。

她原本两只异色瞳里都是淡漠之意，但瞄向我怀里的雏雪时，眼神逐渐产生一些变化。

「放她下来吧，吾来替她治疗伤口。」

我把雏雪放在一张空床上，桓紫音老师拿出急救用具，先以剪刀剪破布偶装，接着仔细地用夹子将雏雪脚上的玻璃碎片除凈，最后是止血、消毒与包扎，动作居然十分熟练与快捷。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雏雪的伤势就得到了妥善保护。

风铃与沁芷柔这时候也踏进了保健室，大概是注意到学生旁观的目光，桓紫音老师淡淡开口解释。

「别看吾这样，以前吾也曾经担任过保健室老师。啊……不过那当然是为了在人类社会中潜伏所做的努力，汝等别产生多余的误会……哼，吾是因为渴求鲜血才担任此职，别忘了吾身为血族的初衷。」

「……」

旁观的众人都沉默。

虽然没人误会，但桓紫音老师忽然有点不爽。

「汝等那『就继续放任她自说自话吧，已经习惯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是在心中偷偷吐槽吾吗？」

「……啊哈哈哈。」

「这里也不需要乾笑!!可恶的乳牛!!」

用兇狠的表情瞪了沁芷柔，沉默一阵子后，桓紫音老师终于向我看来。

「……喂！」

桓紫音老师用很不客气的方式呼唤我。

「啊、是!?」

我吓了一跳，像触电般耸起背脊，并立刻回应。

接着，桓紫音老师伸出右手指向雏雪。

「回答吾，这个人是谁？」

就像要确认对方的身分那样，桓紫音老师如此发问。

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发问？我一愣，目光转向雏雪，她闭目忍痛的样子让人心疼，我不可能认错身分的。

「……是雏雪。」

我如此回答的同时，桓紫音老师却摇头否认。

「不，这是巨乳笨蛋一号。」

听到桓紫音老师的回答，我跟风铃以及沁芷柔都是双眼睁大，甚至原本在忍痛的雏雪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接下来桓紫音老师又指着风铃，朝我质问。

「回答吾，这个人又是谁？」

不明所以的连问使我迟疑，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应对。

「……是风铃。」

再次摇摇头，桓紫音老师居然又有另外的解释。

「不，这是巨乳笨蛋二号。」

风铃被老师这么形容，脸有些红了，她按住胸口，似乎下意识地想要重複对方的话做出疑问，但刚说出一个「巨……？」就害羞地停止言语。

我又是一愣，满脸问号地看看风铃，又看看桓紫音老师。

最后桓紫音老师指向沁芷柔，对我抛出问题。

「……那这个人呢？她是谁？」

「呃……」

按照前面的逻辑来推论，这时候我应该回答「巨乳笨蛋三号」。可是，这一连串的提问简直莫名其妙，但桓紫音老师又问得很认真，让人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我思考该怎么应对时，忽然沁芷柔插入话题中。

「是超级巨乳天才三号!!哼哼……是本小姐的话，面对这称呼也就勉勉强强接受吧？」

「罪该万死的可恶乳牛！！！！不要擅自插嘴！！！！」

充满不爽地斥骂沁芷柔后，桓紫音老师用很快的速度扭头向我转来，并立刻把话接下去。

「──给吾仔细听好!!吾的社团里现有的成员，毫无疑问都是一群笨蛋!!会为了维护区区的学长而受伤，会为前辈的失落而心疼，因朋友的挫败而感同身受──总而言之，简直傻到了极点，如果不是看在同为血族的分上，吾根本不会容许这些笨蛋在吾的附近製造笨蛋空气!!」

「笨、笨蛋空气？」

雏雪、风铃与沁芷柔听到老师的话，都是张大嘴巴发愣。

桓紫音老师也不理她们的反应，只是指着我，不爽地继续说道：

「听好了，辉夜姬的事情，吾根本没有原谅汝，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汝……但是，由于吾的社团里这些笨蛋的存在，如果持续过这种日子，为了保护汝，她们也不知道会继续做出多少笨蛋行径……所以，为了保护这些笨蛋，不让她们继续受到伤害，吾可以暂时容忍……听好，只是暂时容忍……暂时容忍汝回到怪人社，并为汝以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听懂了吗？」

我怔怔地听着桓紫音老师的话。

像是想将一切的情绪都发泄出来那样，老师用很严厉的语气说着刚刚那番话，可是在说着那些话时，她的眼中却泛起泪光。

「所以……回来怪人社吧，零点一。」

一边这么说着，桓紫音老师的泪水，慢慢自白皙的脸庞流下。

那泪水滴在保健室的地上，在洁凈的地面上晕开。

在这一瞬间，我也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某处僵硬的地方渐渐鬆开了，那是曾在拾起通往「问心七桥」的钥匙时，因斩掉师生之情所落下的重重心结。

桓紫音老师的泪水越流越多，望着哭泣中的她，我此时才真正领悟到，在过去这段时间，老师究竟承受多大的压力，受过多少内心的苦楚，私底下……或许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哭到难以自已。

就在我沉默着思考的同时，桓紫音老师忽然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拚命对我发出大喊声。

「……回答呢！！！！！！」

我朝桓紫音老师弯下了腰，做出深深一鞠躬。

「是的……」

然后，以真挚的心意，我对着桓紫音老师继续把话说完，道出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过的某种称呼。

「……桓紫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