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交錯時空

昨天去小叶城，回程时搭乘最晚的末班车，我们真正回到怪人屋时，已经是半夜了。

因为缺乏睡眠，隔天我直接睡到中午。

「啊、错过早餐了……」

起床后看看时间，打着渴眠的哈欠，我走下楼，想要到厨房倒杯水喝。

这时候，正值怪人屋众人的忙碌时刻。

早晨到下午，这段精神格外饱满的时间，通常会被大家用来写作或绘图。等到夜幕降临，工作告一段落的大家才会在一楼客厅集合，进行小型聚会。

所以，现在一楼客厅，理应空无一人。

不过。

「哈啊……唉……」

不过，此刻却有一个看起来很閑的人，在客厅里发出夸张的叹息声。

这个人用右手两指夹着高脚玻璃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鲜红色的液体。

……是桓紫音老师。

并且，桓紫音老师皱着眉头，一直盯着高脚玻璃酒杯看。

「这魔具……已经无法承载那千万年的鲜血，所堆积而起的怨念……即使用吾之皇名加以镇压，以那足以颠覆世间的暗黑天幕……亦无法遮掩真相。」

自顾自地强调着自己吸血鬼皇女的身分，桓紫音老师今天也依旧中二。

当老师的中二病彻底发作时，在怪人屋里能理解她言论的人，其实不多。

不过，基于某种我自己也不理解的原因，我居然是能听懂的少数人之一。

她刚刚是在抱怨「我不满意这个高脚玻璃杯」。

我穿过客厅，在厨房喝过水后，想要回身上楼。

可是，我甚至都还没走近楼梯，身后又传来桓紫音老师的话声。

「……零点一，身为吾麾下还算得力的暗黑眷属，听了吾刚刚那番话……汝有何感想？」

呃……听了刚刚老师的发言，有什么感想？

真正的感想，我其实不敢直说。

在这时，或许是察觉了我为难的表情，桓紫音老师哼了一声，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

「───不必担心，汝就直说吧。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吾已经成为宽宏大量的吸血鬼皇者。因此……不管汝稟报的内容再怎么逾越本分，吾也不会动怒。」

是这样吗？好吧。

犹豫片刻后，我实话实说。

「……那个，老师，我觉得妳很中二。」

「……───!!」

闻言，桓紫音老师立刻脸上变色。

「───汝这么中二的家伙居然说吾中二，这毫无疑问是对于吾最大的侮辱!!不可原谅，即使必须接受太阳的照射，吾也绝对不会原谅汝！」

她如此气愤大喊。

因为感到委屈，我忍不住喊了回去。

「───妳不是说妳不会生气吗!!」

「那也要看情况!!被汝这种超级无敌中二病说成中二病，吾怎么能够忍受!!」

桓紫音老师又喊了回来。

被老师形容成「超级无敌中二病」，我不禁愕然。

「等等，我没有中二病喔！从来都没有过！」

「从高中到现在依然不肯承认吗!!零点一，给吾好好认清自己中二的事实!!」

我们瞪着彼此呼呼喘气。

这时候，似乎也是刚刚睡醒的辉夜姬，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梯转角处缓步走下。

「……桓紫音大人、柳天云大人，诸位为了何事争吵？」

看见辉夜姬，桓紫音老师露出很高兴的表情。

「───吾之盟友哦！汝来得正是时候，快来替吾等做出公平的裁决与审判!!如此一来，像零点一这种迷失了路径的血徒，才会对尊贵的吾感激涕零地低下头颅!!」

辉夜姬用袖子掩住下半张脸，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裁决与审判……吗？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呢？」

闻言，桓紫音老师立刻用手指指向我。

「明明中二到了极点的零点一这家伙，居然说吾中二！这简直是对吾最大的侮辱!!辉夜姬，汝倒是评评理，吾与零点一谁比较中二？」

「是桓紫音老师吧？是吧？」

我也抢着开口。

面对辉夜姬这个临时授任的审判者，我与桓紫音老师明显都极为渴望得到她的赞同。

可是。

「……柳天云大人与桓紫音大人……谁比较中二？」

平常一向理智与行事乾脆的辉夜姬，却在此时慢慢瞪大双眼，露出犹豫至极的神情。

「───毫无疑问是零点一这家伙吧!!」

「───肯定是老师吧!!」

面对我们的逼问，辉夜姬有些慌乱。

「那、那个───对了，妾身想起来还有写作上的事情得处理，两位大人，请容妾身先行告退。」

踩着逃难似的脚步「咚咚咚咚」地冲上楼梯，辉夜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居然逃跑了！回答这问题，有这么强人所难吗!!

我与桓紫音老师先是面面相觑。

最后，因为觉得情况有些滑稽，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什么嘛，零点一汝这家伙，还真是不服输呢。」

「老师妳不也是吗？」

「……哼哼。」

桓紫音老师双手抱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话又说回来，身为吾的眷属，汝肯定对吾刚才愁眉苦脸、盯着玻璃杯看的奇怪行径，感到十分疑惑吧？」

……不不不，奇怪的人做奇怪的事，反而显得正常吧。

但是，如果将内心的话语诚实吐露，毫无疑问会点燃另一场吵闹战争的导火线，所以我只是含糊地「啊、嗯嗯」矇混过去。

老师似乎对这样的回应感到满足，她在点头的同时交叉双腿。

因为她今天穿着高脚黑丝袜的关係，这个举动让修长的腿部格外显眼，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透薄缝隙下的雪白肌肤。

这时，桓紫音老师将高脚玻璃杯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杯身。

「……零点一，就算愚钝如汝，也应该看出来了吧。这酒杯……已经不再具备承载魔力的资格，因此吾等必须寻求新的魔具。」

将桓紫音老师的话翻译成常人也能懂的话语，大概就是：「这酒杯已经旧了，我想要换新的。」

理解对方的意思后，我发言询问。

「呃……所以妳想换新的酒杯吗？」

「不是酒杯，是魔具。」

被挑剔了用词吗……那么……

「那个……所以老师妳想买新的魔具？」

「不是买，是寻求。足以承载吾之魔力的高贵器具，岂能透过交易这种庸俗行为来获得。」

……算我服了妳了。

被折腾到无可奈何，我只好双手合十，低下头认真地做出拜託的动作。

「我认输了、真的认输了，请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似乎是被我的动作逗乐了，老师忍不住噗哧一笑。

接着，她原先交叉的双腿一起落地，然后挺起原先靠在沙发上的背脊。

「零点一，汝今日很閑吧，今日应该有空吧，那个……今日……」

虽然摆出认真发话的态势，但不知为何，她反而语气变得迟疑，而且视线一直往旁边飘开。

其实今天我并不怎么閑。

但是刚刚老师一直提起「今日」这个辞彙，让我联想起某件事。

我打开手机查看日曆，果然发觉今天是预计要分给桓紫音老师的日子。

此时，前因串联后果，我终于真正理解了老师这一系列奇怪行动的背后涵义。

老师想要我陪她一起去买新的高脚玻璃杯，只是因为某种奇怪的执着，始终不肯直言。

我忍不住叹口气，看来只好由我来打破僵局了。

「那么，老师，我们今天一起去买……呃，一起去寻求新的魔具？妳看怎么样？」

老师的眼神从刚刚就一直飘来飘去躲避我的视线。听见我的发言后，她惊讶地睁大双眼，脸上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潮。

为了掩饰那份惊讶，她乾咳了几声。

「咳咳……这、这样啊……不愧是吾的下属，偶尔也能提出点像样的意见。不、不过───汝可别误会了，虽然寻求魔具的过程中，是吾等男女二人单独出行，但这并不是人类世界里所谓『约会』，只是为了延续血之皇朝的必要之举！」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里我不断点头附和。

「好的，我明白了。这不是约会，只是寻找魔具的旅程。」

然而，受到我的赞同，理应无比满意的老师，却不满地皱起眉头。

她向我看来，慢慢眯起眼睛。

「……汝真的明白了吗？吾的意思？」

「嗯嗯，这不是约会，只是寻找魔具的旅程。」

老师的表情看起来更不悦了。

「喂，零点一，是不是常常有人说汝相当迟钝？尤其在应对女孩子这方面。」

「啊？」

被已经稍微显得严厉的话语如此批评，我不禁愣住。

我明明已经赞同老师了，甚至都複述了她的话，为什么还是无法让她满意呢？

「真是迟钝、迟钝极了。算了，吾等先做好出门的準备吧，晚点在大门口集合。」

先是一通令我困惑无比的批评，接着老师站起身，往楼上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在极度的疑惑中，我跟在老师身后，慢慢爬上楼。

然而，直到最后，我也想不透老师为什么忽然生气。

✎

因为要出门，所以我跟老师暂时分别，各自换上出门的装扮。

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我找到待在各自房间内的其余怪人屋成员，想弄清楚老师为什么生气的原因。

首先，我找到幻樱。她那么聪明，肯定知晓答案吧。

幻樱原本在写作，她旋转过椅子，面向站在门口的我。

「……就是如此这般这般，然后老师忽然就生气了，这是为什么呢？」

听清询问后，幻樱不知为何没有答覆我。

她就只是维持似笑非笑的招牌表情，自言自语了一句「是啊，为什么呢？」然后一直盯着我看，直到我承受不住那目光、落荒而逃为止。

糟糕、糟糕、糟糕。难道我无意中提出了某种糟糕的答覆吗？

思及此，内心的压力逐渐增大。如果无法解开疑惑的话，我会很不安。

这时候怪人屋里，还有谁有空呢？记得沁芷柔跟风铃还有辉夜姬都在赶稿期间，那么有空的人，大概只剩下雏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