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未來與分歧之鑽

隔日。

幻樱与我约定好早上八点钟在客厅集合。

可是，当我準时抵达客厅时，却发现客厅里风铃、雏雪、沁芷柔、辉夜姬、桓紫音老师也在，只差幻樱，怪人屋全员就到齐了。

我与风铃稍做交谈，风铃露出意外的表情。

「咦？前辈也是被樱找来的吗？」

「雏雪也是!!」

「啊、吾也是……那家伙居然来这手吗……」

「本小姐也是。」

「……妾身亦同。」

大家纷纷说出自己被幻樱单独找上，约定好早晨八点在客厅集合的事情。

不过，幻樱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正当我们疑惑时，幻樱现身了。

从楼梯上慢慢走下的幻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哼哼……今天呢，人家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哦。」

她将手负在背后，似乎手上藏有什么东西。

像是吊人胃口的魔术师那样，幻樱环顾在客厅内的众人，确信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她后，才终于公布答案。

「锵锵───看吧!!」

幻樱将藏着的东西公示于众，某样物体被捧在她的手心中。

乍看之下，那物体像是拳头大小的钻石，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其中有无数模糊的画面正在闪动。只是因为闪动速度太快，看不清那些画面代表的涵义。

而且，那钻石其实是飘浮在半空中的，晶亮的钻面也不断映出朦胧的白光。

桓紫音老师首先反应过来，她抗议似地哼了一声。

「喂喂，这不是藏在阁楼里的晶星人道具吗？汝怎么擅自拿取？」

「人家没有擅自拿，只是借。」

「胡说！吾什么时候说要借汝使用了!?」

「昨天哦。昨天在老师喝酒的时候，人家亲口问妳的。」

话说回来，昨天在晚间派对的时候，老师确实有聊起酒的话题。

后来幻樱跑去厨房拿出了红酒，替老师倒酒，确实也有这件事。而且后来老师也喝醉了。

「唔───!!」

桓紫音老师皱起眉头，似乎在极力思索昨天自己喝醉过后，到底说过些什么话。

就在这时，幻樱以言语继续追击。

幻樱的眼神往高处飘去，用很惋惜的口气发话。

「啊、啊啊───真是太可惜了呢，明明老师这种尊贵的吸血鬼皇女，是我一直以来最崇拜的对象。像老师这么伟大、英明的存在，在亲口答应了学生之后，居然也会食言呢。」

幻樱在说话时，将「尊贵」、「伟大」、「英明」这几个辞彙加重语调，因为平常根本没有人愿意配合老师的吸血鬼设定，她原本听得极为顺耳，讚许地连连点头───但听到「居然也会食言呢」这句话时，顿时勃然大怒。

「食、食言!?汝说身为伟大吸血皇女的吾会食言？」

「啊、老师您没有要食言的意思吗？也就是说愿意把这个晶星人道具借给人家使用吗？」

「那、那当然!!」

为了维护吸血鬼皇女的身分，桓紫音老师最终选择了妥协。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幻樱竖起左手食中两指，笑得露出了牙齿。

「太好了！谢谢老师！」

……喂喂，居然这么简单就说服了难缠程度有大魔王等级的老师吗？

某种方面来说，幻樱还挺可怕的。不愧是昔日的最强诈欺师啊。

「……呼呣，咳嗯。」

幻樱轻咳一声再次引起大家的注意力，接着将话语导入正题。

「───这个晶星人道具名称，全名是『未来与分歧之钻』。与过去我们在六校之战曾使用过的骰子房间一样，可以在其中形成巨大且独立的空间，让我们全员进入其中。」

幻樱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引导着钻石慢慢飞高。

大约飞到接近两公尺的高度时，随着一阵白色的烟雾冒出，钻石缓缓膨胀成为比人还要高大的正方体。

成为正方体的钻石，此时正在缓缓旋转。此时正方体的六个面上，各自有一道正在发出璀璨光芒的门，门内有无数正在隐约晃动演变的画面。

幻樱望着那些画面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这个道具，如同它的名字『未来与分歧之钻』，能够显示出与自己羁绊最深的对象，在那通往未来的无数分歧之路里，所有可能达成的道路与选项。」

「在六校之战中，透过死亡再次回归的经历，我明白了所谓的未来，在受到影响时的规律───也就是说，依据过去的经验能够推测出……未来可以被影响，结果并非恆定不变。」

大家听到这，都是一头雾水，幻樱微微一笑后，接续发言。

「就像几年前，柳天云重新开始了六校之战……由于我回到过去造成的影响，他重拾笔墨开始写作，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才打败了所有敌人，拥有向文之宇宙许下愿望的资格。

「可是，哪怕我当时对柳天云造成了影响，柳天云也不一定能够抵达『向文之宇宙许下愿望』这个终点。如果在中途，柳天云再次颓丧失去斗志，或者他被来袭的小秀策等人击败，依然无法抵达我们所熟知的最后局面───

「───在曾经向文之宇宙许愿时，柳天云一度透过交换取得了大量愿力，他当时其实有许多种选择。第一种是只复活Ｃ高中的学生；第二种是只复活怪人社的成员；第三种是复活所有六校之战中的参赛者。

「这里有了三种可能性，亦即三种分歧，柳天云当时选择了第三种───但这不代表前两种选择是不可行的。

「在当时，若是柳天云选择了前两种可能性，时间线依旧会持续进行下去，只是所造成的结果与局面，也会与现在不尽相同。

「而『未来与分歧之钻』这个道具，则会在所有使用者进入后，将现在做为『通往岔路的起点』，进而将『所有可能的未来道路』显现于众人面前。」

将所有未来可能的道路，显示于众人的眼前。

这等于提前得知接下来的人生，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或许那种未来并不一定会实现，但如果亲眼看到不尽如人意的未来发生，或许也会对心态产生微妙的影响。

幻樱在这时看向风铃。

又看向雏雪。

看向沁芷柔。

看向辉夜姬。

最后看向桓紫音老师。

「我知道，妳们一直以来都在烦恼些什么，为此而犹豫，为此而日夜苦恼……甚至因此影响了写作或绘图的进度，没错吧？既然那么烦恼，不如由自己的双眼亲自去见证吧。去看看自己与梦想之人的羁绊，究竟能够达成什么样的未来……妳们曾不惜为了他付出一切，这是妳们应得的权力。」

她这句话，明显是同时对五名少女而发。

她指出了她们五人正在烦恼。

……而且在烦恼同一件事。

闻言，风铃、雏雪、沁芷柔、辉夜姬、桓紫音老师等人，此时都露出了複杂的表情，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向我看来。

接着，五名少女又朝飘浮发光中的钻石看去。

最后，其中有人逐渐露出微笑。

辉夜姬首先微笑着踏前一步。

「是呢，妾身是该亲眼见证。为妾身而升起的月亮，究竟是不是存在那样的未来之中。」

辉夜姬的微笑不减，最后又回头望了我一眼之后，身影消失在钻体大门的光芒中。

沁芷柔也自信地踏前脚步，沐浴于耀眼的光芒之下。

「……话说在前头，本小姐呢，可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哦。」

风铃则咬着下唇，露出毅然的表情。

「那个……风铃不会放弃。如果前方是即将远扬的云朵，伴其身旁的风肯定也不会愿意缺席。」

再来是雏雪。

「喵哈哈哈，是修罗场呢，果然是修罗场呢，学长果然是罪恶的男人。不过，碰见这种情况的话，雏雪可不会退缩哟。」

以及桓紫音老师。

「真、真拿汝没办法，咳……领导麾下的眷属走到时间停滞的尽头，也是身为吸血鬼皇族的宿命吧。」

少女们逐一踏入大门发出的光芒之中，身影消失不见。

最后，在客厅里只剩下我与幻樱时，幻樱对我露出微笑。

「……你啊，还真是惹了一身风流债呢。」

她先伸了个懒腰，然后才向散发光芒的大门走去。

「不过，谁教我偏偏喜欢上了这样的你呢？」

语毕，幻樱前进的身影，被彻底淹没在明亮的光芒中。

✎

六名少女分别踏入六扇门后，像是满足了某种条件那样，原本不断旋转的钻石，忽然间光芒更盛，那六扇门不断颤动、扭曲，瓦解，最后化为类似绳子般的六条光线，向我缠绕而来。

被那六条光线触碰到身躯后，有无数原本不属于我的情感，化为话声，从内心深处深刻浮现。

「妾身的身体已经康复了，不会再成为柳天云大人的拖油瓶，这样的妾身……是不是已经有资格……陪伴在柳天云大人身边了呢？」

「如果没有学长的话，雏雪肯定始终没办法面对真正的自我，始终会是高中时那种冷冰冰的模样吧。喜欢学长，雏雪喜欢学长───」

「前辈带着风铃走出了那孤寂清冷的房间，让风铃能勇于面对人群，说出自我真正的想法。风铃已经不能没有前辈了，想要一直待在前辈身边。」

「我好后悔，好后悔以前一直在他面前自称『本小姐』，还露出那种高傲的模样。如果不那么骄傲的话，最早与他结识的人家，是不是早就能与他产生结果了呢……？」

「零点一……不，柳天云。柳天云他明明是吾的学生，可是、可是───吾却───」

「柳天云，就算你不选我也没关係，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过得幸福，过上……前一次死亡时，没有来得及体会的人生。」

心声。

无数本来只存在原主人内心最深处的心声，在我心底逐一响荡。

在倾听那些声音的同时，我也想通了某些事。

「原来如此……『未来与分歧』是这个意思……」

我轻声自语。

「我……柳天云……就是此刻影响她们人生最大的癥结点，我做出的选择，至少会将未来划分为多条分歧，代表了六种不同方向的结局……

「所以，代表了众多『分歧』源头的少女们，才会在踏入门后，将心声化为想念的线，向我缠绕而来……这些线不仅是她们心声，同时也代表她们的潜意识，渴望从我身上得到的……理想未来……」

思及此，我不禁慢慢沉默下来。

诚然。

其实我一直在逃避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就连自己，也在内心深处因为那伴随时日不断累积的恐惧，不断迴避、不断无视本心早已得出的答案。

因为我很害怕。

很害怕，好不容易在怪人屋齐聚后，重新变得幸福的大家，在我与某人开始交往后，会变得不复旧时模样。亦恐惧众人会渐行渐远，现在的幸福不过是建筑于脆弱之上的假象。

所以，我一直不愿意麵对真相。

即使我早已能够做出抉择，仍旧在不断拖延时间───想用这种徒劳的方式，试图找出那不存在的未来道路，通往谁也不会受伤的完美世界。

然而，现实并不是童话故事。不带有任何缺失的完美，只存在于虚假的幻想之中。妄图追求不存在的事物，只会如神话故事中的追日巨人那样，沐浴于彷彿伸手可及的耀眼光芒中，最后筋疲力竭地绝望倒下。

幻樱很了解我，所以她看穿这一点。

她也看穿了怪人屋中的其余伙伴，理解她们渴望得到回应的心思。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的出现……才有了「未来与分歧之钻」，将众人之间的内心桥樑搭建起来的可能性诞生。

「原来如此……未来与分歧……吗？」

在喃喃自语的同时，我忽然又有了新的感悟。

「这不只是她们的歧路，同时也是她的歧路……

「她明明可以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明明可以不让大家选择，但她还是如此选择……」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在这里退缩，又怎么能……在这里停下！」

在下定决心的瞬间，那象徵众人心思的六条光线，忽然互相交织缠绕，形成门扉的模样，停留于我的面前。

在那门扉内，有不断旋转着的漩涡。那漩涡是我从未见识的温暖色彩，给人一种彷彿足以沁透人心的温煦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