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幻覺

眼前是死去的小狗， 邻家的妇女，正熙熙攘攘的吵闹着狗的死去，表面上在述说着「说这么好的一条狗，怎么就死了？」实际上只是觉得麻烦吧。看看这片场景，我揽下了掩埋尸体的活，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可是面对生命的陨落，我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听说在死去的时候，过去的人生会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重现，也可能会看到不曾有过的幻觉，这只小狗是不是也在幻想着什么呢？它是不是做着自己还活着的梦？在它的脑海，它或许正和家人愉快的玩乐吧！他的家人死了吗？我不知道，但在它的脑海里，他们一定好好的活着。挖掘坟墓是项大工程，光是洗去血迹就费了我好大的力，完工后抬头看见母亲正站在窗边，我看不清她的脸，平时母亲一定会训斥我的吧！但她什么也没说，直勾勾的盯着我。周围传来花香。母亲看起来要比平时高上许多，大半个身子都高过了窗户。小狗的坟中飞出蝴蝶。渐渐地挡住了母亲，我的头忽而感到昏痛，蝴蝶萦绕在周围，母亲其实已经死了吧？蝴蝶还未飞走。对呀，这不过是小狗生前的南柯一梦而已。

从梦中醒来，现实如梦似幻，我揉捏惺忪的眼，看着空蕩蕩的房子，我又吃下了精神药物，于是我沉入了幻觉之中，死去的家人就在眼前，我又像以前一样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幻觉这么真实的话，那么还有必要活在真正的世界中吗？这样的幻觉中不是更好吗？母亲和姐姐正在做着菜，我站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话语「是呀，那孩子总是觉得我们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好像对待幽灵一样对待我们？你放太多番茄了」「要多吃番茄才好，我也觉得，明明我们就在这啊！我觉得弟弟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哎呀，为什么把番茄拿掉？」我不想再听了，于是又回到屋子里，墙壁上停留在两三只蝴蝶。闭上眼思考着，如果在幻觉中睡着，会怎么样呢？

迷濛之中，我来到了姐姐的墓前，将準备好的纸点燃，双手合十祷告着。睁开眼，火苗引燃了周围的野草，我觉得似乎应该熄灭它，可又觉得不尊重死者而没有行动。火势正漫延向更大的草丛，我仍然没有动静，静静的看着，突然之间却想到，我见野火于重山之中，这样的意境。草丛被引燃，捲起滚烫的浓烟，火中飞出了蓝色的蝴蝶，我凝视着它，那蝴蝶十分大，完美的湛蓝色折射着五彩的光芒，那翅膀就好像眼睛。不知不觉，一阵大风，枯草残渣和纸屑，被带到天上，在我的周围，蝴蝶与这样灰色的碎片，环绕着我。不知不觉我举起双手高声欢呼，我旋转着，随着蝴蝶，如梦似幻，彷彿置身流年，如那伟大的音乐家接受鲜花与掌声，我在死人面前歌颂着生命的伟大，我竟能见识这般光景。跳跃吧！飞舞吧！绽放吧！那死了的，那活着的，都会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染上泡沫，随风而逝。火光之中，灰尘满天，我已身在火里，全然不惧死亡。在这一刻，我只想随着它尽情的燃烧，我被火和渣子包围了，蝴蝶的翅膀染上了火苗，我的心也是滚烫的。

我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梦境和幻觉的区别了，对于刚刚起床的我，眼前是幻觉还是现实呢？发现母亲在身旁正说着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你，我就能拿到那笔钱。你本来就不该出生，去死吧，你这个废物。啊，原来是梦啊，还是赶紧醒吧！于是我醒了，我看到最好的朋友，他正向我表白，我愣住了，难道好不容易建造的关係就要在这一刻毁于一旦吗？我肯定不能接受，可是不接受的话就完了吧，虽然我隐约意识到了，但毕竟我们都是男人，这是我生命中唯二不想看到的，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吐出的鲜血中还有翅膀被染红的蝴蝶。于是我醒了，我正站在门外，屋内是亲戚商量着谁来扶养我，因为父母的死去，必须有人做我的监护人，或许他们谁都不想扶养我，但又想要我父母的遗产，越听越伤心，眼泪流回心底，蝴蝶飞来，停在我指尖上。于是我醒了，舅舅站在我身边说「让我们成为你的监护人吧！我和你舅妈已经不想再偷偷用那笔钱了，只要我们成为你的监护人那笔钱就是我们的了，我们就可以随便用了，你也可以跟着我们快乐的生活，我们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又买一栋大房子」没想到他们会当着我的面说出内心的想法。我一时不知所措，原来一切的好意都是假的吗？那些温柔的笑容又何必呢？对我来说，这是不愿接受的，虽然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舅舅只是想要钱，但我仍骗着自己去相信，舅舅是爱我的，毕竟他对我那么好。我一直在逃避，可是如今他却亲口说出来，撤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我们的一切暴露了出来，以后要如何生活呢？原来的一切都是假的，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思考了。一下子做了这么多梦，原来在梦中也会做梦呀，因为我已经分不清幻觉和梦了那刚才看到的，又有多少是梦，多少是现实呢？

唯有现在我确信我正在现实之中，我要完成生命中最后最伟大的杰作。这幅画我已经反反覆复画了几个月，如今终于要完工，回想起来，前几个月的经历，几乎想不起来。窗外昏暗无光，白日的上午却如黄昏。我朝窗外望去，看到悠远的境界，却看不清楚那些景物。毫无温度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了我的脸上。女友红子就在一旁，红子问「你画的是什么？」

我反问道『你觉得呢？』

红子说「是蝴蝶吧！可是看起来好像人一样，好噁心，我果然欣赏不了你的画呢。」

『你又这样说，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多管活人的閑事』

「诶，是吗？你觉得我是你脑内幻境的产物吗？可是你想过吗？万一死了的是你呢？」

『你在胡说什么？再这样我就要把你从我脑子里赶出去了』

「看来我的话你是不会听了。话说，你是照着哪画的这些蝴蝶？这世上没有这种品种吧？」

我惊讶地问红子『是吗？绝对有，而且很常见，你没见过吗？』

「不可能，这一看就不是现实中的东西这是你想像的吧！」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看不到吗？这满屋子都是蝴蝶呀！醒醒呀，红子，你到底怎么了？啊，我忘了，你已经死了看不见也正常吧。』

「我没有死哟，什么？不是的，我就在这儿哟，这些蝴蝶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我看不到，出问题的是你吧？」

……

我们两个已经全无表情，脸已经完全僵硬了。夕阳下，我不知道正在说着什么，恶臭味漂浮着，头越来越痛，我感受到身体中的血液在流动。回过神来，屋内只有我自己和满屋子的蝴蝶，我发起疯来将这些蝴蝶一只不留的杀死。我已经不想再想任何事了，我只想完成我的画作，我将蝴蝶的尸体粘到画上，拿起来粘上去，然后重複。不知不觉中画上染上了红色的血液，蝴蝶也会流血吗？它们有这么多血吗？这显然是人的吧。拿起最后一片翅膀，刚想放上去，突然发现这好像是我的左手，我已经开始自残了吗？用自己的身体作画什么的，简直太疯狂了。突然之间，蝴蝶消逝了，我好像看到了姐姐的尸体，远处照射来一阵强光，那光强烈到极点，照的我再也无法睁开眼，于是我只好闭上，迎接无尽的黑暗，永远的永远的闭上了眼，陷入长睡之中，我将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