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凰女子學院高中部

身着一袭白衣，保健医生装扮的米萨进入了漆黑一片，只透出显示屏光亮的物理实验準备室中。

「程序是怎么样的？」

「从高度300公里的低轨道开始逆向喷射，脱离轨道，突入大气层。现如今还使用纯手动来脱离轨道突入大气层，真是让人难以想像大小姐学校竟然也这般大胆。」

从刚才开始就在準备室中看着多个显示屏的凯恩回答道。

「纯手动？」

随着米萨手指在控制台上的迅速敲击，显示屏上出现了设定数据。

「设定的是所有的制动系统全部损坏，然后靠救生舱返回地面吗？」

「不是，搭乘的是单座的小型飞船。因为推力重量比达到二，所以无论怎么喷射都能够降落的。不过问题在燃料设定上。」

米萨把所需的数据调到了显示屏上。

「哇，就带这么点燃料。那这样的话连反重力惯性制动都不能使用了吧？真是了不得的设定啊。」

「倒是很倾向实战的设定。提出仅凭这样就返回母星飞机场的课题，完全让人不觉得这只是女子学院的课外活动。」

「到底是名门学校，白凰女子学院的帆船部。居然在平时就做这样的训练。」

虽然高度是相同的，轨道上的单体机被从随机方向投放出去。飞行员最初所要做的工作有确认自机现在的位置和以母星为基準的三元坐标，还要读取用三元矢量标识的自己速度和行进方向，获得轨道六要素等等。

「我们大小姐的技术怎么样？」

「还不错。」

凯恩把双手抱在胸前。

「如你所见，大小姐已经开始通过观测天空和地面来推测出六要素，开始演算突入设定返回地点的轨道。因为是和母星自转呈反方向的逆行轨道，突入大气圈的速度也很难把握，整个航路也不得不走很大的弧形。不过凭这艘单体飞船的设定，热容量也有余裕，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问题吧。」

「哎呀不好。」

如果能确定现在的位置和速度，接下来只要描绘在行星上的预定轨道就行了。但现在的设定是不使用外部导入的导航辅助，行星上的日照和天气情况只能由坐在飞船上的自己用肉眼来判断。

「虽说返回预定地点的飞机场现在还处于白天这点对返航还算比较有利，但大小姐的返回轨道会正面遭遇东侧的低气压，真是刁难人的设定。大小姐这难道是在被别人欺负？」

「发生紧急事态的时候，指望行星上空出现一个低气压都没有的好天可是不现实的。又不是出现了大型颱风，被别人刁难下也不会死。」

米萨追蹤着和茉莉香同时发射的其他五艘飞船的蹤迹。各机还都没有动，可以通过飞船中的监视器看清操纵飞船的情况。所有的飞船都像是已经理解了现在所处的状况，但还没有哪艘船为了控制飞行姿态开始进行修正喷射。

"这个帆船部真是不得了，光是单人进出行星的人才就聚集了这么多，啦啦啦？"

米萨扬起了奇怪的声音。

「已经开始减速了，不要紧吧？」

「动作真快啊。」

凯恩扫视着映出单座机现状的显示屏。茉莉香的飞船早早地开始调整姿势控制用的喷嘴，朝向后方开始飞行。

推进器喷出高速等离子。只是在短短一瞬之间就完成了足够脱离母星轨道的秒速几十米的减速。一人搭乘的小型飞船就这样缓缓进入了降落轨道。

「只减速了那么一点，就要在现有时间点脱离轨道，突入大气层……」

米萨用电脑演算出了一条预想的轨道。而凯恩则是看都不看显示屏，说：

「虽然通过低气压层的正上方的同温层可以有效避开低气压的影响，但就这样降落的话，早就飞过飞机场了。」

那只能看看推测出的预定降落地点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着陆的场所。但是降落地点在最新地图上显示的只是汪洋一片，能找到一块平地用来降落几乎毫无可能。

「看看接下来该怎么收拾吧。」

「勉强在误差範围之内，只是想要个及格的成绩吧。」

「照这么说那反向喷射的时机也早太多了。」

凯恩切换了一组显示的数据。

「一般只是单纯模仿别人的新手，大多会做出迟于常人的判断。这家伙判断的也太早了。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比起同时投放出的飞船更加早，茉莉香已经开始下降。

拥有大气层的行星，在大气层和宇宙空间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这些行星用自身的重力裹着一圈大气，越是到靠近低轨道的地方，大气就越是稀薄，几乎和真空没有区别。

「弁天丸的操舵能手，居然连一个菜鸟的飞行轨迹都读不出来吗？」

米萨敲动着键盘，从电脑中调出大量数据显示在屏幕上。飞船维持着底部耐热层朝向母星的姿势，伴随着反向喷射失去在轨速度后若有若无的阻力进一步下降高度。

「饶了我吧。」

凯恩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上的飞船。

「如果有大小姐的成绩，或者是过去取得的实际成绩分析还好，我们这是第一次看她飞行啊。」

「成绩看上去不错哦。」

凯恩将目光投向了米萨所指向的那个窗口。

「喂喂，大小姐的成绩是私人信息吧。」

「飞船部的资料库中还留有飞行记录。课题评分半数以上都是A，剩下的B和C也就是屈指可数。」

「机械这东西可不能以墨守成规的评分作为参考。但她好像对数字的运用特别自如啊。」

凯恩把目光回到飞船这边。飞船伴随着高度的下降高高地扬起了船首。

「……也就是说，难道说这也是计算内的姿势控制吗？」

飞船的可变翼完全展开，用飞船的腹部对着前进的方向，将船体直立了起来。米萨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向凯恩问到，

「这是在干什么？」

「新手可不会随意做出将前进方向投影面积最大化的举动。」

「是这样啊。」

米萨像是在说「原来如此」一般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凯恩的脸。

「怎么回事？」

「这样比起正规的飞行动作会遭遇更大的阻力，就算不使用推进剂也可以更早减速。」

凯恩注意到了飞船上展开的可变翼，正从根部开始改变着角度。通常姿态下本应水平展开的机翼，现在比起上反角设定的机翼更加向上延展。

「原来是空气制动……」

「什么？」

「是一种使用上层大气的减速方法。能比起通常的方法突入大气圈更快减速。现在即使不用这种原始的手法也可以简单地突入大气层，像这样的手法已经几乎绝迹了。究竟是在哪学到这样的手法？」

高度和速度同时开始下降。几乎在同一时间投放出的六艘飞船中，只有茉莉香的飞船的高度开始下降，船体的表面温度徐徐上升。

「但是无论怎么强行减速，像这样还是会飞过机场的哦。就算目前想要朝左朝右改变方向也是有个限度的。」

「比别人更早减速，控制姿态的同时使用空气制动，说明大小姐并不是飞到哪里算哪里，而是计算过自己的飞行路线吧。」

米萨望向了大气层上层部因为与大气摩擦而即将变得炽热的小型飞船。

「既然是经过思考的飞行路线，那我们安心看着就行啦。」

「那个嘛，话是这么说。」

对着前进方向直立的船体，通过操纵主翼回到了原来的姿势。船底仍然保持着灼热的状态，再次进入了突入行星地表的姿态。

「升力再突入吗。」

飞船通过可变翼角度的变化，获得空气制动效果的同时控制了姿态。如果是顺着重力的作用像陨石一样保持较大进入角度再次突入的话，飞船将会受到近十倍的重力，为了控制姿势则必须保证较小的进入角度。

「感觉突入的角度有点大啊。」

茉莉香她们使用的单人飞船非常先进，光推重比就有2这么大，如果有足够多的推进剂，即使不使用加力燃烧也可以从行星地表到达卫星轨道。像现在这样如陨石一般进行弹道突入，耐热性能也完全不用担心。

但是，当凯恩看到显示屏上一条不起眼的数据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左右可变翼的设定角度在变化？」

「怎么回事？」

「升力再突入时不单单是在抵抗施加给船体的G力，那个大小姐居然从大气层突入开始就準备弯曲自己的飞行线路！」

单座飞船因为船身非常小，从大气层突入开始船体就进入黑障，直到大气层突入结束后才能连上卫星轨道上的数据通信。凯恩一边惊叹于这如同现实一般冻结了各种有利条件的设定，一边将来自母舰的追蹤数据切换到了显示屏上。从现在起，茉莉香船上的状况只有通过外部观测才能得知。

「很困难吗？」

「在大气层突入的途中进行机动，绝不是新手所能想到的对策。」

蓝色的行星上，红色的等离子划过了一条长长的痕迹。正式进入突入上层大气阶段的飞船以接近轨道速度的高速与上层大气中稀少的大气分子摩擦，使之炽热地燃烧。

「虽然突入途中赤色的燃烧会让人感觉到空气的存在，但大气层上层部的空气密度也就只有地面上的百分之一以下。像海洋的表面风吹浪打，高低气压的分布毫无规律可循。在这时还要用比大气层内飞行速度高很多的速度突入，单单保持船体的姿势就已经需要竭尽全力……」

「……居然还要弯曲路线。」

显示屏上描绘出的茉莉香飞船的轨迹有点漂移的感觉，确实是如同所想一般划出了一道右曲的弧线。

「迴转半径真够大的，不过确实是在通过操纵进行着迴转。」

「虽然以这艘船的性能，在这样的速度下不会发生粗心大叶导致飞船翻转、燃烧、折断的情况，可是……」

凯恩朝着保持较小突入角，微微修正方向缓缓地进行着迴转的飞船点了点头。

「就算是这样，在操纵上也没有勉强的动作，飞行在低气压层的正上方，彷彿就像能看见上层部的大气分布一样。」

「难道看不见吗？」

米萨浮现出了谜一般的笑容。

「大小姐可是那个人的女儿。能做到这些可并不让人意外。」

「她又并不是从幼儿时代就开始在宇宙中生活，只是个大小姐学校的高一学生而已。啊，有动作了。」

被高温等离子包裹的飞船轻轻地做了一个横滚。此前一直右侧机翼向下倾斜迴转的飞船，彷彿就像是知道前方有波浪一样流畅的将自己的船身回到水平位置，继而将左侧的主翼向下，保持着倾斜的姿势改变了航线。

「原来如此。」

显示屏上描绘出在几乎是背对着着陆点的情况下作出反转的飞船轨迹，凯恩理解了飞行员的意图。

「迴转轨道将会在飞机场的正上方通过，如果就这样像绕着圆柱一样下降的话，速度和高度都能够很好的控制，从而正好在机场附近降落。这可不是谁教给她的技巧，而是分析飞船投放之后所处的位置得出的结论。如果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个可怕的小鬼。」

「居然说人家是小鬼……」

「搞不好将来就会当我们的船长哦。」

茉莉香的飞船在高度八万米处脱离了黑障，极稀薄的大气绞着飞船的可变翼，飞船以超高音速滑翔的方式缓缓地进行着迴转，朝着指定的着陆地点下降高度。

从时速三万公里的卫星轨道在不到三十分钟内减速到时速近一百公里，飞船再次完全张开机翼进入了机场五公里级的跑道。最后飞船拉起得太早了些，着地稍稍有些迟，但是跑道足够长，飞船停在了略微跑道过半的位置。

「着陆完成！现在位置确认完成！飞船和飞行员无异常！」

飞船中的茉莉香在报告完着陆完成之后跳出了飞行模拟器。剩下五台仍在运动的模拟器中，最快的一个终于开始了突入大气层。

「省略着陆后的检查，还有我将缺席之后的简报，那我就早退了！」

朝着模拟器房间外面监视的高年级生行了一礼，身着校服的茉莉香抓起双肩书包冲出了教室。

看着传回物理实验準备室的监视器画面，凯恩和米萨目送着茉莉香离开。

「离课外活动结束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

「有急事吧。」

米萨看向了显示屏一角所显示的时间数字。

「要不然干嘛要这么急匆匆地从低轨道降落呢？」

米萨从身着的白衣口袋中抽出了手。

「不留痕迹地把现场收拾乾净。我们也赶快去追上她吧。」

「去追她？难道你知道她将要去哪里？」

「跟我走就好了啦。」

鲸座宫τ星系第三行星——海明星是一颗古老的开发星。

在光速还无法被超越，人类还无法穿梭于星系之间的年代，一支并不期待回到母星的单程探险队在G型光谱型恆星的生命发生可能带中奇蹟般地发现了一颗海之星。

在这颗行星上生存既不需要行星改造也不需要做适应处理，这颗人类可以长期殖民移居的星球后来被人称作海明星。宇宙开拓初期所发现的可居住行星中，也有行星中不存在生命体拥有文明的情况，海明星作为初期开拓行星的其中之一被集中投入了大量的资本。

作为最初的开发基地，新奥浜市是一座建设于海明星中唯一的大陆所在赤道正下方处的沿岸都市。

在以海运为主要货物输送手段的年代建立起来的运河沿岸的仓库街，在经过不景气和战火的洗礼后依然奇蹟般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追随着上世纪起持续的复古风，以古典的砖瓦结构仓库为沿岸房屋的运河也作为观光街再度复兴起来。

运河以及仓库之间的道路都已经铺设了最新型控制系统的智能道路，建筑格局、运河两岸的街景也维持了海运全盛时代的景象，但那些古旧的仓库却已改换门庭成为了饭店、时装店、杂货店和各种各样的食品店、事务所等等。

米萨亲手驾驶着特地降落到地面上的自己心爱的古典式四轮代步工具，在一处有花园露台的砖瓦仓库前停了下来。

「喂，这里是……」

凯恩从车门只是如同装饰一般的老爷车上望向了古旧的砖瓦仓库。

「这里可是大小姐的工作地点。」

米萨将车灵巧地停在了房屋侧面的老式马车车位中，走出驾驶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