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冈牧音自小就和妹妹牧菜相依为命。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不知道是被抛弃了,还是父母已经去世了。没有人告诉姐妹两人,何止如此,周围的人明显对姐妹两人感到麻烦,于是牧音和牧菜一直辗转于各个不同的地方,最后在某个养育设施落了脚。
在进入养育设施之前,姐妹两人经常被冷眼相待。而且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留宿超过一年。虽不至于受到虐待,但也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存在。因为无法开口询问,也不了解关于自己的身世。
或者说姐妹两人连在意这种事的余力也没有。那些该有的疑问随着不断的奔波,和逐渐成长的自觉相反,渐渐沉澱在了懵懂的内心深处。
因为这些经历,就算是刚懂事的年纪,牧音也知道去看大人的脸色。避免惹人不快。在那段被避讳的日子里,只有牧菜是牧音的全部。
直至进入养育设施后,牧音才知道父母不在的理由。在姐妹两人未满一岁时,父亲出车祸丧生。肇事者同时死亡,也无法得到任何补偿。母亲迫于生计,最终将姐妹两人託付给亲戚后失蹤。换言之从婴儿时代起照顾姐妹两人的,都是父亲家的远亲。
幼小的心灵无法完整承受悲惨的身世。总之父母已经不可能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当时七岁的牧音理解了这一点。原本就不存在的希望被斩断后,牧音再次理解到世上只有妹妹牧菜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牧菜和牧音是双胞胎,甚至从未出生时开始,两人就一直相互依靠着活了下来。只有牧菜一直待在牧音身边,牧音最重视的也只有牧菜。不是父母、亲戚、养育设施的老师或是学校的同学。
牧音不会对牧菜之外的人敞开心扉。不论是在养育设施还是在学校里。牧菜性格上虽然有奇怪的地方,却是个开朗的人。虽然容貌相同,但牧音比牧菜更内向,也几乎没什么朋友。这点在学校里尤为明显。但牧音不需要其他人,只要有牧菜在就好了。
牧音知道牧菜同样将自己视为第一优先。虽然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但牧菜并没有因此疏远牧音,而是儘可能地和牧音待在一起。
牧音和牧菜惺惺相惜,在养育设施待到了中学毕业。原本在未能独立前是不能离开设施的,但在两人中学三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养育设施里除姐妹两人外,还有其他孩子。其中有一个年长的男生喜欢上了牧菜。牧音并不清楚事情经过,但听牧菜说她拒绝了对方。本来事情应该就这样结束,但那个男生却不肯死心。纠缠的他被一再拒绝,然后怀恨在心地在养育设施里放了火。
牧音和牧菜因此再次失去了容身之地。不仅是因为设施被烧,更因为舆论。
这次事件没有造成伤亡,但设施的好几个房间都被波及,消防车蜂拥而至。肇事者的男生在被带走后,公然把错全推在了牧菜身上。不仅如此,养育设施的负责人也暗示牧音和牧菜离开设施。
牧音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牧菜明明是被害者,为何却被当成事件原因?同时牧音察觉到,养育设施想把监督不力的责任也推给牧菜。而且因为出现了重大损失,养育设施有充分的借口赶走两人。
养育设施马上找到了两人的关係者。听说是两人伯伯妻子的女性表示愿意负担两人的生活及学费,但条件是两人必须独自生活。
牧音焦急不已,当时十四岁的牧音并不知道该如何以法律手段抗议这一切。牧菜也因连累了牧音,一直非常消沉。最终十五岁生日那天,两人离开生活了七年的养育设施,搬进了一栋公寓生活。
在离开养育设施的前一晚,牧音握着睡在身旁的牧菜的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看着牧菜略显哀伤的睡脸,牧音只想要和牧菜一起活下去。
就算被所有人抛弃,只要和牧菜在一起,不管什么样的困难也可以跨越。牧音真挚地想。从最初开始她就不需要牧菜之外的人。
牧音只要牧菜就好,但讽刺的是离开养育设施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变远了。
牧音会永远和牧菜在一起保护牧菜,发誓的牧音却和牧菜上了不同的高中。或许因为一系列的事发挥失常,牧菜没有考上预定的学校。虽然牧音不惜转学也要和牧菜上一样的学校,却被牧菜阻止了。
「牧音就算没有我也没事的,不要再迎合我,为我做出决定了。」
牧音关心的只有牧菜,但牧菜却不这么想。离开养育设施一事让她对牧音产生了负疚感,同时她希望牧音能去注视更宽广的世界。
「就算分开,我也一直和牧音在一起。」
牧音无法违抗牧菜的请求,只能点头答应,但在没有牧菜的学校时,不安一直佔据牧音的内心。而且每当听到牧菜笑容满面地谈论其他学校的事时,寂寞之情也总是一丝丝地从心底漏出。
牧菜希望牧音去关注周围,牧音却做不到,只能看着牧菜渐离渐远。
牧菜加入了学校的合唱社,过去总是只在牧音面前轻呢歌词的牧菜,如今站在耀眼的舞台上。原本只有牧音知道的牧菜,被更多人熟知、讚扬、鼓励。在璀璨的灯光下,在响亮的掌声中,牧菜那光芒四射的身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牧音的脑海。
啊,没错,牧音想起了。牧菜一直是那么的耀眼。就算在以前的养育设施里,也好像在散发着光芒一样。如今世界向牧菜打开了大门。牧菜变得更加自由,宛如被从蛋壳里解放一般。
牧音深刻感受到,牧菜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但牧音不觉嫉妒,反而感到恐惧。因为牧音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关住牧菜的牢笼之一。
离开养育设施对牧菜而言或许是件好事吧,但牧音却无法坦率地感到高兴。和牧菜相比,牧音依然毫无改变,也无意改变。牧音的世界至今也只围绕牧菜而转,但牧菜或许并不需要牧音吧。
发现了这种凄惨的事实,牧音忧虑着。难道自己并不是保护牧菜,而是一直束缚着牧菜吗?和牧音不同,牧菜是那么活力四射,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吧。牧音不得不咀嚼这种自虐般的凄惨现实。
和养育设施的时期相比,两人独处的时间增加了,但就算待在一起,一丝丝的寂寞也挥之不去。虽然讨厌和牧菜间出现距离,但牧音一直节制自己。比起自己的心情,她更想为牧菜着想。
就算是牧音也知道,对还在不断成长的自己和牧菜来说,这是正常的。世界是非常广阔的,只是当初养育设施内的生活过于闭塞罢了,但如今两人被从蛋壳里解放了。世界已经不再只有两个人了。
牧音不想变成累赘,她想一直作为牧菜的姐姐,所以选择保持两人的距离。
牧音努力适应着变化。早上不同的上学路线,到家时空无一人的房间,独自一人的周末。不管多么寂寞,也不会向牧菜说出口。但在升上二年级,牧菜有了喜欢的人后,牧音的努力也到了尽头。
其实牧音也知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牧菜已经是高中生了,而且和牧音不同,牧音知道牧菜有许多朋友,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备,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同,这次没法再用『这很正常』说服自己了。
那一刻牧音的忍耐全都土崩瓦解。小槙寻,从一开始牧音就知道,他是敌人。
牧菜被他抢走了,虽然牧菜早就不再属于牧音一人,但牧音能断言这是两回事。因为恐怕牧菜真的对他另眼相看,牧音不甘地浑身颤抖,第一次对一个没见过面的人抱有无与伦比的恨意。
那是四月的某个仍有寒意的清晨。自从搬进公寓后,姐妹两人就开始学着做饭。每天早上轮流準备早餐及便当。那天牧菜除了姐妹两人的便当外,另外还多做了一份,而且分量相当多。
「这是谁的?」
听见牧音的疑问后,在校服外穿着围裙的牧菜边盖上饭盒边歪歪头轻鬆地回答,
「别班的男生,因为他一直津津有味地只吃白饭,我想看看他吃到其他东西会有什么表情。」
「原来如此…」
虽然嘴上这么回答,但那种事其实根本无关紧要,看着牧菜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只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在欲言又止的牧音心中升腾。
难道牧菜喜欢他…?当时牧音想到,但就算再忐忑不安,也无法直接询问牧菜。万一牧菜肯定了怎么办?牧音根本接受不了这种现实。如果在同一所学校就能掌握情报了,牧音懊恼不已。
之后牧音得知那个男生就是小槙寻。从那天起牧菜每天都会多做一份便当。而且就算是牧音做饭的日子,牧菜也会围上围裙打开冰箱说,
「没关係,我来做。」
牧菜一开始就特别对待他,明显得牧音一眼就看出来了。要不是另眼相看,怎么可能天天做便当给他。明明以前牧菜从来没有帮男生做过便当。而且牧音知道每当这时,牧菜都显得异常高兴。
牧音的预感成真了。但却不能出手阻扰。理由很简单,因为牧菜丝毫不见厌烦或麻烦,而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所以牧音更加怨恨对方。就算是在不同的学校,也能知道牧菜和小槙的关係日渐进步。每天都拿到牧菜的手制便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不久后,牧菜甚至在笔记本上记下他喜好的菜色,在家也开始待在厨房不断练习,同时一边向牧音说着关于他的话题。每当听着牧菜叙述他的喜好时,牧音都恨不得在他的便当里下毒。
「小槙同学最喜欢胡萝蔔了。」
因为学做饭不到一年,刚开始牧菜的手艺算不上好。但牧音绝对不会说出来。而且发誓如果发现小槙敢剩下来,绝对不会放过他。
不如说要是小槙敢对牧菜的便当挑三拣四,牧音就有理由劝说牧菜甩掉他。所以每次检查过吃得乾乾净净的饭盒后还会觉得极为遗憾。
胡萝蔔很硬,做菜时牧菜好几次都差点切到手,看得牧音心惊胆颤。牧音忍不住想叫牧菜别做了,但一看见她认真的表情又只能噤口。
牧菜以还不熟练的手势做出各种胡萝蔔料理后,总会端到牧音面前问,
「我做的会不会很难吃?」
牧音原本不讨厌胡萝蔔,但连续吃下敌人喜爱的食物根本是种拷问。不过这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让牧音坐立难安的是牧菜的表情。
以前做饭的牧菜不曾露出过这种期待的表情,因为对象不同才会比吃的人还要期待,那是给特别的人做饭的表情。牧菜有了心上人,看着牧菜的表情,就算讨厌也不得不认识到这件事。
「很好吃哦。」
牧音食不知味地说。牧菜的心情乾脆地传达给了牧音,牧音只能隐藏起真心。
不久后牧菜的手艺渐渐进步,一想到是为了小槙,牧音就觉得怒火中烧。
「这是什么?」
有一次牧菜在小槙的饭盒里放进了五个饭糰,牧音好奇地问。牧菜边继续捏饭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