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黑暗中的两人
亚特鲁与泰菈在一阵激起的水花声中沉入水中。
虽然逃过了摔死的命运,但一个弄不好的话也会马上淹死。
水出乎意外的深。下坠的速度使他沉到相当深的地方,但仍然没碰到底。一会儿后终于开始往上浮,在浮上水面的一瞬间,亚特鲁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因为周围一片黑暗,看不出周遭环境如何。也不知道这是原本就存在的水脉、还是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地下水,只知道他靠着这些水是暂时捡回一条命了。
「泰菈,你没事吗?」
靠着水声,他知道泰菈也在附近浮了上来。
泰菈被塞住的嘴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但是他没空去担心泰菈了。亚特鲁的手脚被绑住、又穿着沉重的防具,就连要保持浮在水面上的姿势都不容易,马上就又沉入水底。虽然拚命努力、试图使脸重新浮上水面,但他上半身的铠甲实在太重,反而使得他的脚先浮了上去。
虽然水面就在眼前,但就是没办法使脸浮上去。亚特鲁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胸口越来越闷,但是知道一开口喝下水就逃不过淹死的命运,只能拚命咬牙忍住。
——泰菈在做什么?
泰菈的手也被绑住了,不过她的双脚没被绑,要浮在水面上应该并不困难。
已经到达极限了,他的肺需要新鲜的空气!亚特鲁终于忍不住咕噜咕噜的吐出肺中残留的空气。但在这时奇蹟发生了,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头髮、将他的头拉出水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亚特鲁无暇多想,连忙拚命地大口呼吸着宝贵的空气。等到终于喘过一口气时,他的上半身又开始被铠甲的重量拖着往下沉去。他连忙闭住呼吸,但是这次有一个力量推着他的背。
「你要一直重複相同的事吗……?至少试着自己解开绳子如何?」
是泰菈的声音。嘴巴应该是被塞住的泰菈正开口说话。
「塞住你嘴巴的东西怎么了?」
「那种东西早就拿掉了。」
「可是你不是被绑着吗?」
「因为我有好好向妈妈学习偷盗的技巧,区区一条绳子根本算不了什么。啊啊,又沉下去啦……剑法是很高强,不过其它方面可就不怎么样了。好吧,你先别动喔。」
噗通一声、可以听出是泰菈潜下水的声音。她正在摸索着帮忙解开绳子。
在浮上水面换了两三次气之后,泰菈灵巧地解开了亚特鲁身上的绳子。
「我欠你一次……」
重获自由的亚特鲁朝着黑暗中的少女道谢。
「别说那些了,还是快点找个可以上岸的地方吧。」
泰菈不知向哪里游了开去。
从上方射下的少许光线令水面偶尔现出潾潾波光,可以隐隐约约分辨出水面与非水面地带的差别。
亚特鲁也朝着像是岸边的地方游了过去。手指触碰到硬物,但分不出来是墙壁还是水道边缘,只知道是石头堆起的东西。
当眼睛更加习惯黑暗后,又在上方看到石壁之顶。若是手能攀到那里的话,就可以上去了。但是拚命伸手、双手距离石壁之顶还是有一臂之遥。
「泰菈,岸在这边,过来。」
泰蓝马上就游了过来。她的泳技也很好,应该也是母亲特训的成果之一。
「你踩着我的背先上去。」
「你叫我先上去?然后你想我会再拉你上去是吧?你也真是个彻底的滥好人,说不定我会丢下你、自己先跑掉喔……」
「那你刚才为何要救我?」
「这还用说吗?要一个人从这样的黑暗中脱身并不容易,救了你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帮上我一点忙。比如像是有魔物出现的时候……」
「那我们就暂时休战吧……总之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目的应该也是一致的,一起合作、儘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知道了啦。」
泰菈绕到亚特鲁身后,双脚在水中一踢、踩上亚特鲁的肩头,身轻如燕的爬上石壁。
「上面有路耶。」
爬上去的泰菈报告着上面的情况。
「接着这些东西。」亚特鲁先把背上的行李丢上去,接着脱下身上的沉重铠甲、依序抛了上去,最后连腰上的剑也丢了上去。
「我知道你是要尽量减轻自己的重量,不过凭我的力量还是不可能拉得动你。虽然是有刚刚鬆绑时留下的绳子……」
「那、找找有没有可以绑住绳子的地方吧?」
过了一会儿后才又传来回答。
「绑在柱子上了。」
一条绳子从上面垂下。绳子并不如想像中的坚韧,所以要一口气爬上去才成。
亚特鲁先拉了拉绳子做确认,然后靠着绳子一口气冲上石壁。
「有没有可以点火的东西?」
爬上来后、亚特鲁问泰菈。
「行李全都湿了。虽然可以点火,但没有可以烧的东西啊。」
亚特鲁七手八脚地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先重新穿上铠甲、再把行囊中的水倒出,总之不管如何先背起来再说。
接着再摸索脚下的状况,一条约可容一人通行的通路正直直向左右两方伸去,再前面的地方则因为黑暗而看不出状况如何。
从掉下时所花费的时间来推测,可以判断出这是地底相当深的地方。
——总之要脱身的话就要向上走……
但是脚下的通路并无坡度,因为就连要朝哪边走比较好也判断不出来。
「走了啦。」等亚特鲁打点好自己的行李后,泰菈马上迫不及待地催他。
「等等,我正在想要走哪边。」
亚特鲁将视线投落在水面上,水面平静、没有流动的迹象。
「有什么好等的,反正走哪边不都一样。我决定要走这边了。」
泰菈马上开始走了起来。
亚特鲁抬头向上看,看到上方的沟缘形成一块四边形,沟上的桥也成为一条黑线。从位置来判断,泰菈前进的方向正是遗迹入口的方向。
比起另一个方向,由这个方向走出地表的可能性的确是大得多了。
亚特鲁也跟在泰菈后面走去。
——有必要在坟墓之下挖出这样一个空间来吗?
看到积蓄在一旁的大量地下水,亚特鲁不禁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若不是在坟墓之下的话,倒比较像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搞不好原本就是先有这个巨大蓄水池、后来才在上面盖起坟墓的。
泰藏的脚步声在空洞的空间内回蕩着,听声音是已经走到了相当前面的地方。
「喂,别太急了,要是掉到水中我可不管喔。」亚特鲁担心地喊道。
「才不会呢。因为我想赶快跟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地方说再见!」
泰菈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以步行距离来算,现在应该已经到达遗迹入口的正下方了。
泰菈的脚步声突然停下。
「怎么了?找到出口了吗?」
但是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心中感到不安的亚特鲁跑了起来。
「怎么了、泰菈……?」
他在黑暗中找到了蹲在路上的泰菈。
「没什么了不起的……」泰菈的声音有气没力。
「没什么了不起的才怪,哪里在痛?」
亚特鲁蹲下来看着她的脸。泰菈正一脸忍着痛的模样。
「只是动作太大了些、不小心扭到脚而已,才没有在痛啦。」泰菈揉着自己的右脚。
「我看看。」
泰菈慌慌张张地拨开亚特鲁的手、站了起来。
「别管我,走了啦!」但是泰菈才一抬脚,脸就痛得全皱在一起。
「看吧,要是不处理的话,等一下可能就会走不动罗。」
亚特鲁抓住泰菈小小的肩膀,让她慢慢坐下。伸手摸了摸她伸出来的脚,发现扭到的地方正红肿发热。
「要用湿布固定住才行。」
亚特鲁放下行囊,从其中取出药品与绷带。
「少来了,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现在是说那种话的场合吗!」
虽然没有干布,但是把涂了葯的湿布紧紧地绕了好几圈之后,到底还是把它牢牢地固定在泰菈脚上了。
「暂时就先这样吧……怎么样,有没有好过一点?」
泰菈没有回答,从她微张的口中传来了喀哒喀哒的牙齿撞击声。
「怎么了,会冷吗?」
泰菈点点头。亚特鲁重新打量起泰菈。手脚几乎完全没有衣服遮蔽,而且上衣短得露出肚脐。身上的布料实在相当有限。
「因为你穿成这样嘛,难怪会冷……」
虽然还不到可称之为寒冷的程度,但比起炎热的地上,这里就显得冷多了。对于生长在北方的亚特鲁,可以说是清爽宜人的温度,但泰菈会觉得冷也许是理所当然的吧。
亚特鲁从袋中找出在横渡沙漠时所用的斗蓬。由于密密地摺叠着,所以只湿了一小部份。亚特鲁打开它挥了几下把在表面上的水挥开,然后披在泰菈身上包住她全身。
「都叫你别理我了!」
泰菈刻薄地挥手把披风拨开。
「你老实一点好不好!」
亚特鲁不禁也凶了起来。
「乖乖地在那边别动,我去前面打探一下状况!」
泰菈不能再走了,亚特鲁向前走着。若是有出口的话,应该已经不会太远了……
——为什么会那么彆扭啊?
不过一想到她既然是在全家都是盗贼的恶劣环境下长大,那么大约才只是十岁孩子的泰菈会那么世故任性、无法坦率接受他人善意的事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了。
而且与家人分开、与曾经是敌人的男人一起被留在也不知能不能平安逃出的地底深处,她会不安以及生出警戒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跟个麻烦的小孩扯在一起了。
这是亚特鲁的真心话。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对于曾多次欺骗他的伊布尔一家,亚特鲁心中曾经有过的恨意已逐渐淡薄。那多半是由于多曼及莉洁的真面目己曝光的缘故吧。尤其多曼的真面目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在暗中操纵着一切不弄髒自己的手,对于为他而牺牲的人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的冷血汉。跟他这种货真价实的大坏蛋比起来,自称是坏蛋看起来也像是坏蛋的伊布尔一家,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坏蛋模样实在是可爱得多了。
在恢複冷静的现在,亚特鲁判断出最大的危机是五个结晶都已落到最危险的人手中这件事,多曼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採取行动吧。
他一定会藉助五个结晶的力量前往凯芬,若是让他取得『贤者术』,那尔姆绝对会捲入混乱的旋涡中。他会利用『那尔姆使徒团』发动革命、促使王权国家复活吧……
要破坏多曼的野心就只能趁现在,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到凯芬去才行。
可是现在却处于这样一个无能为力的环境中,亚特鲁不禁充满了不甘心的感觉。
他一面想、一面在通路上摸索着前进,但没走多久后就来到了再也无路可通的地方。
眼前一片直上直下的陡峭岩壁,一旁的水潭也到此为止。
观察过四周之后,发现既没有楼梯也没有像是出入口的东西。向上一看,也没看到哪里有泄出光源的隙缝。
亚特鲁忍不住希望能有更多的光源。
——对了,说不定可以用那个……
亚特鲁从行囊中取出玛夏给的那枝魔法杖。记得在与守护兽打斗中使用的时候,在飞出火焰箭之前魔法杖会先发光。
——集中精神、但不要全神贯注,说不定可以代替火把来使用……
亚特鲁决定试试看。
要适度的集中精神,让火焰保持在一定的範围内可是相当困难的。杖头才刚一发出光亮就又马上熄灭了。
重複了好几次之后,亚特鲁靠着断断续续的光亮,大致摸熟了周围环境。
结果还是没能找到像是出口的地方。此路完全不通。
——只好指望另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