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曙光

为了创作？你可以付出多少？

不管是写歌曲写小说的，最近兴起的Youtuber也好，或许都得去思考这个问题。

每个人的目标——或者梦想都不尽相同，有创作者只是单纯想娱乐别人、也有创作者想着去影响感动观众。

能力或创意的极限也不一样，在如何观察趋势并拓展客群的现实问题以外，运气也被视为实力的一环。

总归来说，不管大家如何去看待创作这件事，其过程必然伴随着一定的「代价」。

不管是最简单却最重要的时间也好，或者为了创作所要花费的金钱也好，无形有形的代价总是能列出一大串。

创作中最迷人——却也最残酷的一点是，千辛万苦的结果并不必然会有「回报」。

对我来说，写作我希望收到读者的回馈，哪怕是谩骂都好，这代表作品被看见了。

没有人看的故事，连读者声音都不会有。

当然在这之外，做为出道的作品——也希望获得角色原型的小夏认同，就结果来说她应该是喜欢着我的轻小说的，不然不会记住那些台词吧。

但我却没赢得爱情。

创作并不必然会有回报。

我并非对此有很重的得失心，事实上，我将其当作写作过程必然有的乐趣或无奈，为此我才能继续创作下去。

所以我对于燕音非常不满，越来越不爽。

因为他看似跟我们类似，却更加执着；他期望着初夏能够改变，变得更坚强。

将这些感情过度寄托在一首曲子而写不出来，是浪漫到太过不切实际的。

或许他跟我和伊琴都不同，从之前到昨晚跟伊琴姐的对话中我就感受到……

她对于《月儿》这首歌曲没有一开始就被听众认同，始终都有遗憾。

不管创作出什么作品，我跟伊琴的创作思维或许比较接近。

伊琴和我仍旧继续创作下个作品了，不管未来如何仍头也不回地努力下去。

或许——即便我认同燕音是天才，他也存在着迷惘。

「迷惘到你连请三天假了啊……」

虽然还是病假的名义，但他们班上已经以为燕音重病住在医院里了。

注视着眼前漂亮的四楼独栋纯白透天厝，我不免怀疑他是否真的不在家。

毕竟在已经很昏暗的冬天傍晚，燕音家的房间窗帘都拉起来，没有半点光亮透出，实在不像有人在屋内的样子。

确定燕音在第三天还是没来学校后，我去找他已经是必然的结果。

但我倒是没想到——这钥匙会是小夏主动给我的。

早上出门前，在玄关前小夏将燕音家的钥匙塞给了我。

「我不太确定，这钥匙是要打开哪里的锁，虽然直觉是我家隔壁房子的大门……」

她别开了头，不敢对上我的视线低声说道。

「这么做很任性，可是我想拜託你，文也——代替我去跟这支钥匙的主人说些什么。」

被这样委託了，随后被给了小夏家的地址。

既然背负着她的期待，儘管内心仍有部分不确定，我还是持钥匙转开了燕音家的大门。

反正按门铃他也不会回应吧，所以就自然而然地闯入了。

印象中小夏提过，因为燕音的奶奶已经过世很久，跟双亲冷战的他目前独自住在这栋房子里。

不过客厅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乾净，不像是男生一个人住的状况。

好像明白了小夏有他家钥匙的原因，记得她常到燕音家帮忙打扫之类的，表面上是阳光型的粗枝大叶少女，但内在其实是贤慧又胆小的淑女呀。

不得不说从华美的住宅外观，加上质感又昂贵的家具，就能知道他家的生活水平在哪里，虽然我家也算过得去，但明显能感觉到他双亲收入又高一截的事实。

但这里却也因为只有燕音一人居住，似乎显得更冰冷一些。

在一楼没发现他的身影，我只好继续往二楼前进，可二楼和三楼的房门全都敞开着，一眼扫过去也没半个人。

大部分房间都没什么人生活过的气息，但在其中一间确实偷窥到了一张大床和一些简单典雅的摆设，还有散落满地的乐谱。

看来是燕音的寝室，但他仍不在这里。

「也太粗枝大叶了……」

对于有人私闯住宅却没半点感觉？到底燕音在不在家呀？

还是他早就习惯了这点，毕竟可爱的青梅竹马随时随地会闯进来？

忌妒羡慕恨啊。

收起情绪，现在也只剩一个地方了。

我挺进到四楼——而且第一次停下脚步，整个空间彷彿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四楼唯一的那一扇门紧闭着。

一般来说透天厝的最高楼层，很多住户都会拿去当神明厅，但在之前跟小夏的对话中有过一个明确的线索。

我还没看到燕音请父母购买的那架钢琴。

想起第一次遇见燕音时，隔着琴房先听到他所弹奏的《深海鱼》旋律，但这次只剩下沉默。

吞了口口水，我谨慎缓慢地推开房门，因为太过阴暗而忍不住先打开灯。

虽然这次是无声的场景——

但我仍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慑住。

在三面白墙的空间里，燕音就坐在中央那台钢琴前，虽然好好地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也是该让我惊讶的事情。

但最令我震撼的，还是那比他的房间要多更多的，大量到几乎盖住所有视线的废弃物。

不管是平滑的木地板、插满乐谱和艺术相关书籍的书柜、甚至是燕音身旁琴椅椅面和钢琴上……

全都是记录着音符或者歌词的白纸。

有些纸是随兴摊开散在地上，但也有他心血来潮折成的纸飞机纸鹤星星等，各种各样的摺纸。

因此让本应说得上杂乱的空间，意外维持了一定的美感。

燕音就被那些捨弃的灵感簇拥着，明明被我开灯干扰了，黑框眼镜后的眼眸仍凝视琴键沉思，与粗壮肉体相比过于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黑白琴键上。

加上侧脸本就斯文，投入的姿态很难不让人将目光放在他的一举一动。

我不清楚他有没有上台表演过，但他或许就是那种天生的表演者。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认真的男人最帅。

单以这点，我就能明白小夏过去努力追赶燕音的原因，那感情中会混杂一点情愫也能理解。

「要想曲子的话，去学校那间不是更好？」

虽然这句话以燕音目前的状况来说太过为难——但我还是想将其说出来，毕竟我们本来就是话都说很白的朋友关係。

燕音只是缓缓转身，以意料之外相当平静的眼神注视我。

「扣除上课只有短短几小时能弹琴，除非徐老师让我通宵。」

……说的没错。

这是太现实的问题了，除非真的是全职，否则学生被上课时间佔据、大人也忙于上班，拿来创作的时间总是相对少的。

这么说来，没有来学校的这几天，他都在全力创作着？

跟同样遗忘对方的小夏——燕音做了完全相反的选择。

因为无法去填补内心的空洞，小夏住到熟悉的我家里，并且用一如既往的生活去掩饰这一切。

面对太过痛苦的变化——据说人类通常的第一个反应并非痛哭流涕，而是逃避，当作这些变故从未发生过。

但燕音理应是莫名其妙的受害者，他仍选择去直视，并且似乎想去克服它……

换作是我能有这份勇气吗？想起那天被我放生的小若晴，我在内心摇了摇头。

既然他都表示出决心了，我也不拐弯抹角，决定将最重要的那个疑问提出来。

「燕音——你想起初夏了吗？」

燕音没有正面回应我，而是用别的方式表达。

轻触琴盘，他全神贯注地在即兴但熟悉的演奏中。

是已经听过数遍的《深海鱼》，那首伊琴送给小初夏的歌曲，但与平常不同，这首曲子已经有所变化。

不一样……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不管是悄悄变奏的旋律，或者更抽象点来说，在其中倾注的情感也有所不同了。

能不能带不停下沉的我去海上

你说谎着 你欺骗着

给我太多太多阳光的奢望

对应歌词的就是上面那段描述最贴切吧，更加的深沉、更加的悲伤。

或许他真的将每一键的力道加重了，彷彿面前的燕音已经徒手弹碎钢琴，就是那样带着破坏力的演奏方式。

挣扎着、努力着，想看见海面上的阳光，甚至是造访陆地的城市。

这原是深海鱼所不敢渴求的。但在某人的鼓励下，他以自己的努力与执着突破了。

在哀伤的段落后，鱼终于来到地表、亲眼目睹阳光——且获得了双足。

能不能陪不想放弃的我去旅行

你信任着 你微笑着

给我太多太多梦想的天晴

对应于主歌歌词的下半部，因为她始终有人陪伴着，鱼实现了她不能完成的梦想……

理论上主歌的旋律只会重複一样的旋律两次——但这两段乐谱大概被燕音做了点手脚，也放太多情感进去，单纯听众如我都能听出前后的差异。

深海鱼因为见到了阳光，不再哀伤了……

平缓与高昂的钢琴旋律表现出她的喜悦，她希望「那个人」继续带领她，去看见这世界更多的美丽事物，一切是如此理所当然。

因为这就是失去初夏记忆的燕音，在短短数日努力想起来，而所体会到的真实。

触动到其中充沛的感情，我的身体兴奋到颤抖不已。

结束这惊人演奏的燕音，只是以冷淡的情绪表示。

「……我只回想起九成，还有一些对初夏的记忆还不完全。」

「三天两夜，接近不眠不休思考有关她的一切，每餐吃一些水煮蛋和香蕉果腹，难过的时候就做几百下伏地挺身份散注意力。」

……这什么奇葩回想方式，还有你的意志和体力真的是铁人等级的。

「靠北喔！你这就是男主角的表现啊！」

可惜他家里没软棒，不然我早就边吐槽边敲下去了。但燕音只是耸了耸肩，他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很犀利。

「所以，初夏过得如何？」

「……」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本来就料想到小夏出事会来找我。

我可以说我昨天才弄哭她吗？

实话实说恐怕就得爬着离开燕音家了，我决定委婉点解释。

「还在挣扎——不过就算是小夏主动阻隔了红线，似乎也想再记起你。」

这边的用语也不是「切断」了，照兔兔的说法切断应该更严重，但燕音确实记起初夏了，想来想去就用了阻隔。

「嗯……」一样没有多余的反应，但不到几分的沉默后。

「那天放学后，我们先去探望伊琴姐。」

大概是我前来的用意很明显，燕音也不打算隐藏了，主动谈起那天平安夜的经过。

「……每次平安夜我们都会去见伊琴姐，但那天初夏不太一样，表现得很坚强。」

「等等，请容我打岔一下。」

虽然燕音一如往常很省话，确实有个我预想不到的发展。

「你说初夏表现得很坚强？」

但我跟若晴可是瞎忙了好几个星期，应该没多深刻去谈到个性的问题。

「嗯——不只全程保持着微笑，还祝福我赶快把歌曲完成，送给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