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连续三天早晨醒来看到的景色都截然不同，但唯独今早感到神清气爽。

敞开窗户，瀰漫着草木气息的晨风拂面而来，捲走屋内有些闷热的空气。

在没有空调的屋子睡一晚上，要说不热那就是看不起现代文明，但为了防止蚊虫进入房间，我不得不将窗户紧闭，好在屋子毕竟是处在植物茂盛的偏僻地带，也不至于热到睡不着。

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上七点出头，打开房门后我便看到南豆坐在沙发上贴着黑髮人偶似的向空花。

真有那么凉快吗？我也好想试试……

「学弟，早上好。」

厨房的方向传来沈缘笙学长的声音，我转头后发现他手里拿着长木筷正在锅里搅拌麵条。

「你先去洗漱吧，一次性牙刷已经放在里面了，牙膏的话随便用一只就行，洗漱完就可以吃早餐了。」

「谢……谢谢学长。」

眼前这幅光景实在难以想像是住在宿舍，不过说到底配备客厅厨房的学生宿舍在明墅也只有这里了。

从卫生间出来后南豆跟向空花都已经转移到厨房的餐桌上。

木质餐桌大约可以坐得下八个人左右，桌椅佔据了厨房大部分空间，倘若全部坐满人场面一定会相当热闹。

「唔……怎么又加这么多捲心菜。」

「因为再不吃掉就要放坏了啊。」

对于南豆的抱怨学长耸了耸肩让她认命，而她身旁的向空花倒是不挑食，小口咀嚼着捲心菜叶，面无表情的人偶脸庞看不出感想。

我入座后也端起满是捲心菜叶的麵条，稍微喝了口麵汤，对学长的手艺有了大概了解。

「抱歉啊，我也只能做点简单的东西。」

「没这回事，学长做的面已经很不错了，像我的话就只会煎个蛋什么的……」

「学弟不会做饭吗？」

学长微微有些失望，然后目光在桌上两个女生脸上徘徊，最终露出苦笑。

「如你所见，我们这栋屋子里的女生都不会做菜……我还指望学弟你住进来以后，能在我出去的时候帮忙做下饭的。」

「诶！我明明会做饭的！」

「都说了会煮泡麵不算会做饭，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煤气灶再说这句话吧。」

「我会努力的！」

南豆向学长敬了个礼后又吸溜起麵条，而学长则是显得更加苦恼。

「如果是简单的料理，我觉得学起来应该不难，以后有机会我会练习下的。」

听到我这句话后学长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惊讶演变成惊喜。

「学弟你决定住进来了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住进来，学长你……这么高兴吗？」

何止是高兴，沈缘笙学长看向我的目光甚至可以用火热来形容，彷彿下一刻就会给我个热情的拥抱。

「因为我有预感，学弟你会是我们这栋屋子里难得的正常人呀，终于有人能跟我一起承担这份压力了……」

压力？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过想想也是，一般人光是连个南豆都应付不来，而学长还要照顾向空花这个全身透着诡异的女生，可想而知会多辛苦。

在我住进来之后，学长可能会把一部分压力转移到我身上。

相信至少南豆的部分会是这样。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不如就今天搬过来吧？刚好下午另一个大一新生也会搬过来，晚上刚好能给你们开个欢迎会。」

「喔！欢迎会！我想吃抹茶泡芙！最好是夕银路那家烘焙馆的！」

「你的欢迎会早就过了，现在应该问问学弟他想吃什么。」

「咿……小气！」

南豆唔地鼓起脸颊，然后对我投来期盼的目光，于是我微笑着回应了她——

「我想吃炸鸡。」

「吃炸鸡会长胖的！还是吃泡芙比较好啦！」

我觉得整天抱着可乐当水喝的人就算担心长胖也没什么意义。

「鸡肉……肉，裸体，嘻……」

转过头，向空花近乎骚扰的目光彷彿正在一寸一寸舔舐我的身体，令我不由自主开始冷颤。

当着我的面这个变态都这么光明正大？以后我的身体到底还有没有隐私权了啊……

「早点习惯就好啦。」

学长的安慰完全构不成安慰，字里行间就只有一个意思——早死早超生。

我终于明白「为艺术献身」这句话究竟有多现实且沉重。

「说起来，其他人不来吃早餐吗？」

「酥酥每天都是下午四点準时起床的喔！」

我真担心那个「酥酥」能不能拿到课程学分……

这时学长接上南豆的话继续说道。

「你应该还没见过酥酥吧？她是服装设计专业大二的学生，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在忙着画设计图，据说是晚上会比较有灵感，晚上欢迎会的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这栋屋子里大二的学生除了酥酥，还有个公共艺术设计专业的男生，不过他对画画没什么兴趣，本职其实是个轻小说作家，目前的话……应该正在哪个小旅馆里被编辑逼着赶稿吧。」

总感觉这两个没见过的室友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啊……只希望晚上搬过来的另一个大一新生能平凡一些。

平凡万岁。

吃过早餐后我跟南豆还得去各自班级听班主任讲一些开学事项，所以就跟学长道别，一起去昨晚那棵巨大的棕榈树下等待校车。

在等待校车的过程中，我用余光悄悄看着身旁的南豆，没由来地想着自己高中的时候都没能跟她一起上下学，结果到了大学这种事反倒会变成日常。

彷彿过去一年的努力在一天之内就全部得到回报，甚至还有些透支，让我开始担忧以后的日子会不会遭遇不幸。

「话说，南豆你现在会经常用手机吗？」

「没怎么用呢……不过酥酥非要我带着就是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不带手机就基本与社会脱轨。

「但我真的不喜欢用手机，因为手机里都有GPS嘛，总感觉好像在被跟蹤一样！而且前几天我还收到一条很气人的简讯！」

南豆突然愤愤地抱怨道。

「那条简讯居然骂我笨蛋！还说我是妖精？意思是我笨得跟妖精一样不可思议吗！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发给我的简讯，我一定要在他的脸上用洗不掉的墨水写上一百个笨蛋！」

「……」

「对啦，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呀？」

「我……我还没办青杭市的本地号码，等我办好了再给你吧。」

「喔……」

看样子今天的预定行程中，要在班会之后加一条办理新号码的事项。

*

这次班会的主要事项是竞选预备班干以及军训相关说明。

说是预备班干，但一般来讲只要这次竞选成功，以后不出现什么大问题，竞选到的班干岗位基本上就会固定下来。

稍微有点常识的新生都知道，班干岗位会对以后的评优评先有帮助，再不济也能掌握更多学校的信息，跟初高中那种基本出于责任感的班干截然不同，因此竞选时大部分同学都表现出相当的意愿。

说实话我本以为这种情况在美院不会出现，毕竟以前听那些考上美院的学长学姐们说，美院的学生大多自由散漫，而且只对自己的作品负责，基本上不会管别人如何。

但现在看来就算是美院学生也不都是一心追求艺术的，说实话这样对我来说反而感觉轻鬆。

原本在进入大学之前我是打算好要竞选班干，但在决定入住那栋偏僻的屋子后，这个念头也只能打消了。

毕竟班主任一通电话就得翻山越岭怎么想都很麻烦。

由于这次竞选也有加深同学印象的成分在内，因此每个人都得上去竞选，而我打定主意不想当选班干，一番思虑之后选择竞选最热门的班长岗位，这样一来就能最大程度减少当选率。

竞选发言更是简略——

「大家好，我叫木樊冬，没什么特长，想当班长。」

相信这样的发言一定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然而……

「那么支持木樊冬当班长的同学请举手。」

台下齐刷刷地举起一片。

「呃……一共35票。」

全班一共41个人，也就是超过八成同学都认同我当班长，在这之中女生几乎全部举手，而在我之前最高的也才21票。

「那么班长就暂时由木樊冬来担任。」

当选班长这个结果实在令我愕然，恍惚着走下台时我听到前排女生的窃窃私语。

「感觉话少的男生好酷！」

「重点是颜值啦！颜值！」

虽然是託了这群女生的「福」当选班长，但我还是想说……你们会不会太肤浅了啊！

明明当选了班长却完全开心不起来，之后的竞选我一直处于郁闷当中，直到开始军训说明，白捡的班长岗位令我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听。

班会过后班主任把当选了班乾的同学留下，开了个小会，粗略说明各个职位以后要负责的事务，只是大致听听都觉得头疼，看来我以后注定动不动就得去教学区和宿舍区处理事务。

会后等其他同学离开，我找辅导员单独说想要更换寝室的事。这件事昨天就已经反映过，因此我再次提起他显得有些为难，可我这次却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换的宿舍。

当他问起是哪个宿舍，我的回答却令他呆了一阵子，随后看向我的目光也变得複杂起来。

想必他也把我当成什么天赋异稟的学生了吧……可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加油。」

这么说应该算是同意了吧？不过就算让我加油……我觉得拿奖的事还是交给那些真正的天才比较好。

离开教学楼后我乘车到东校区的营业厅办理新的号码，此时前来办理业务的学生并不多，很快就排到了我。

办理新号码时营业人员表示还可以选择宽频套餐，作为环艺专业的学生当然免不了使用电脑，毕竟作业基本是依靠电脑完成。

电脑过几天就会从家里邮递过来，但我还真不确定那栋偏僻的屋子是否能联网，所以我只是单纯办理了个新号码。

将新卡装进手机，然后在通讯录里添加了第一个号码，并发送简讯——

「我是木樊冬，这是我的新号码，你保存一下。」

没过多久对方也回发简讯。

「喔，我是南豆！」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呀……

笑容不禁攀上嘴角，我继续问道。

「你现在在哪里？」

「在教室里，班会好久喔，这个班主任比老班头还能说！明明头髮那么多！」

头髮多少跟说话有关係吗？还有你快给老班头道歉！他贫瘠的头顶绝对跟你脱不开关係！

「油画专业的教室在哪里？我去找你吧。」

随后她便发来自己的教室位置，并让我帮她带一瓶可乐。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抵达她的教室门口，此时班会刚结束不久。见到我来了之后，南豆露出灿烂的笑容，还对我招了招手，引得她班里其他人都看向我，视线中暧昧意味一目了然。

我当然不会刻意去解释什么。

摇了摇手里的可乐，她立马像是见到肉的野犬般迅速溜出教室。

「唔啊……感觉就算得了绝症也能靠可乐瞬间治好呢。」

她被碳酸治癒的脸颊显得软绵绵的，让我产生捏上去的冲动。

「要是真有那么灵验，可乐就不会三块钱一瓶了。话说你午饭打算去哪里吃了吗？」

「食堂比较近呢。」

「食堂吗……离这里比较近的好像是雪间？」

明墅一共有四个食堂，东校区的「风间」，教学区的「花间」与「雪间」，以及宿舍区的「月间」，合起来就是风花雪月……作为学生食堂来说似乎有些高雅过头了。

附带一提价格最实惠、味道也最好的是「风间」，毕竟这里是开放给校内外所有人士的食堂。

「可我想去月间！那里的肉蒸蛋超级好吃！」

不愧是为了手抓饼能一大早跑到城南去买的家伙，距离在美食麵前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