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住处房租是一万两千圆,之前的房租是七千圆。我想得很简单:只要多付五千圆就没问题了。可是之前住的地方,再简陋也还有附三餐,结果这下子又多了一笔吃饭的开销。
我一个月大概有二十五天勉强可以吃饱,剩下的五天是没饭吃的。在原稿完成的五天前,我会陷入绝食状态。但是,人说穷则变、变则通,我想到了一个妙点子。我向附近的中华料理店点了五人份的外送,先吃饱了存起来,等店家来收餐具时,我就出门去。等到拿到稿费的日子,再装傻去付钱:
「不好意思,那几天我出门旅行了。」
我的搞笑漫画勉强过了关,画了两、三本,可是好像也没有特别受欢迎,所以后来又没了下文。
没工作了。这下真的完了。我心想只能放弃漫画,转行其他工作,便看起报纸的徵才栏,发现了一则小小的广告:「徵求漫画原稿」。
我开心极了,去了那家位在惠比寿的出版社。结果,那里空有公司之名,其实只是约两个房间大的公寓一室。
房里走出一个秃头老人,叫我用一本两万五千圆的价钱画漫画。听说这个老人以前是一家大出版社的社长,出版社倒闭以后,就落魄潦倒了。
「我也得做事才能餬口,但又不懂外头的世界,所以想到来出版漫画。」他是这么说的。
我拚命画出一篇叫《O号作战》的作品拿去,他们只付了我一半的钱。回程的时候,我看到车站前面有人在卖陶瓷器,也不晓得在想什么,竟然买了一个笔筒。都已经够穷的了,而且只拿到一半的酬劳,买笔筒说浪费也的确是浪费,但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好像就是会做出一些没道理的行为。当时买的笔筒,我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用。
好了,秃头老人一直不肯付我剩下的稿酬,不管上门几次都给我唱空城计。终于有一天,我偷偷突袭,顺利逮到打算躲进厕所的秃子怪人。
老人说,他会把剩下的稿费分期付款给我,每天七百圆。每天都来这里领钱太不划算,所以我们约好每天傍晚在新宿车站的月台交易。
后来,每天到了傍晚,我就前往新宿车站。然而从第四、五次开始,我就等不到人了。为了区区七百圆,每天都在那里枯等两、三个小时。最后我终于败给老人,欠款就这么不了了之。生活陷入困顿,我又兴起转行的念头。
可是,我真的能胜任其他工作吗?即使赚不了几个钱,但这份工作是我喜欢的绘画,而且我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可以半途改变轨道的年纪。我只剩下坚持一途。于是我暌违许久地拜访了兔月书房。
「哦,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等你呢。」
「咦,是要付给我之前积欠的稿费吗?」
「你每次来就只会喊钱,真没意思。画点战记作品过来吧,我们会慢慢付你钱。」
总之,算是免于饿死的危机了。
我画的是战记漫画,现实生活也宛如战争,每天都像在打仗。
全年无休,而且一天画上十六个小时,都快搞不懂自己是为了生活而工作,还是为了工作而生活了。只有睡觉的时候,我才觉得幸福。
我唯一的乐趣,就只有吃香蕉。我会去买熟到快烂掉、没法继续卖的香蕉,一串只要一百圆。我从拉包尔的经验,知道香蕉快烂的时候最好吃,所以不在乎那是即将烂掉的香蕉。
即使如此,我每个月还是会奢侈一次。领到稿费的日子,我会发挥几乎要把稿费全部吃光的狠劲,大吃特吃。因为如果不这样犒赏自己一下,感觉都快被逼疯了。可是,隔天开始又是战争。
担任公寓管理员的老人,据说以前是个严谨的银行员。他看到我工作得这么狂热,佩服不已,总是允许我晚点再缴房租。
「工作成那样还付不出房租,是这世道太差了,不是你的错。」
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