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漫画日暮西山的时候,我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我自认做为一个漫画家,大概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因为杂誌这些能见度高的舞台,从来没有年过四十的漫画家登场的例子。
就在这个时候,长井胜一夫妇带着米饼来拜访了。他以前开了三洋社这家出版社,但后来因为生病关闭了。
「这次,我要出版一本叫《GARO》的漫画杂誌,稿费一页可以出五百圆哦。」
「哇!这么多!」
「三平先生(指白土三平先生)也要来画,你也来吧。」
我高兴极了,于是模仿白土三平先生的作品画了《忍者无艺帐》。
然而,这份稿子一直没有被刊登。我心想是不是模仿白土三平先生的作品,人家觉得这玩笑开过头了?结果两、三个月后上了杂誌,我才鬆了一口气。
后来,我开始每个月在《GARO》画作品。
我也画了标榜说书风格的剧画《宫本武藏》,颇受欢迎,可是即使一页五百圆,因为是短篇,所以收入也没有多少。
一天,鼠男的模特儿梅田先生突然出现了。他已经不画漫画,改在宏文堂这家出租漫画出版社当编辑。
他请我画战记漫画,我画了一、两部作品,但这时出租漫画已经不再风行了。
《GARO》的版面比出租漫画更大,似乎培养出一群爱好漫画的学生读者。可能是看到上面的作品,《少年杂誌》来向我邀稿,要我画太空漫画。
我陷入沉思。
我没画过什么太空漫画。而且如果要接杂誌的稿子,就得暂时放弃出租漫画的工作。即使是短篇,也会有六、七次的连载,所以加上準备期间,等于有两个月都得专心投入杂誌连载。这段期间出租漫画的工作都必须暂停,但两个月过去,将来会如何,没人有把握。
在这个从出租漫画转移到杂誌漫画的过渡时期,有许多漫画家判断错误。开始接杂誌的稿子是没问题,但两个月的连载结束后,就再也没了下文。即使想要重返出租漫画界,也没人要用了。事实上,桥本善春老师或许也可以说是这样的漫画家之一。
我拒绝说:
「如果没办法画想画的题材,我不能答应。」
后来过了约莫两个月,一个炎热的夏日,《少年杂誌》的人又登门拜访,用我家髒兮兮的杯子喝了一杯水后说:
「我们的编辑方针改变了,请你自由画一篇三十二页的作品吧。」
于是,我立刻画了一篇叫《电视君》的作品。
这是一九六五年的事。
从此之后,杂誌的邀稿便源源不绝。
《鬼太郎》开始连载,有了固定稿费,老婆也大吃一惊:
「拿这么多真的行吗?」
也难怪她会吃惊,因为之前的稿费实在少得太可怜了。
「傻瓜,出租漫画跟杂誌,稿费可是差了十倍呢。」
就算这么说明,老婆依然仿若置身梦境,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什么真实感。不过看到长年累积、厚达三公分的当票迅速减少,典当的东西都赎了回来,我这才总算涌出了真实感。
过去,从老婆的和服到内衣裤,能当的全拿去当了。但幸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流当,抵押得久的,甚至历经长达十年的岁月,又物归原主了。
我唯一的一件西装外套,是最早进当铺去的,所以「居留时间」也最久,回来的时候都变形了。我想拿去外头晾晾应该就会恢複原状,吊在外头,结果被小偷摸走了。
因为这样,我在一九六五年底得到漫画奖时,必须重新买一套西装。
连载增加,我开始变得忙碌万分。
我雇了助手,撑了三、四年,但还是经常熬夜。睡眠时间五小时是常态,惨的时候还得在炎热的夏季熬上整夜。
然后,我开始经常感到身体倦怠。
我自小就很难抵挡得住睡魔。
我希望每天至少能睡上七小时。可是既然有连载要顾,这也是不可能的奢望。
后来过了五、六年,我开始晕眩。
我去看医生,诊断说:
「你这是睡眠不足。」
然后交代我:
「你得好好睡觉。」
我请医生开药,他开给我安眠药。
看来,这下不管怎么样都得睡了。
开始走红之后的第六年起,我渐渐减少工作量,把时间拿去睡觉。就像要弥补过去的睡眠不足似地,后来我每天都睡上十小时。
正好那时候我接到消息,说宝冢游乐园要举办夏季「妖怪大会」。
我去到宝冢一看,相关人士里面有一位是战争中一起待过南岛的军曹。
我忍不住说:
「当时的南方真是美好啊。」
他也说:
「下次咱们俩一道回去看看吧。」
就这样,我们讲定两个人一起去南岛。
我对军曹的老婆说:
「你老公真是个怪人呢。」
半晌之后,她回道:
「你们两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