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五,下课。
云逸和紫霞已经发展到一种更加离奇的状况,我不得不尝试恋斗社这边,看看有没有能力挽狂澜的方式。
坦白说,我很想直接叫云逸参加恋斗社,可是社规明文规定不可以外泄任何信息,我没道理还没参加就先犯规,更何况千刀万剐之刑,听起来就非常可怕。
话说回来,目前最新的进展,云逸在紫霞家门前迟迟不走,经过一个漫长的雨夜之后,终于打动紫霞的慈悲心,她愿意给云逸一个机会,继续延长这段恋情的可能。
云逸亲口告诉我,他们并没有複合,而是进入一种更奇怪的关係,叫做「假释期」。
在男女交往的过程中,不管是热恋期、冷淡期、老夫老妻期,我统统听过,但是假释期这种说法真的让我大开眼界。
假释期共有一个月,紫霞会考察云逸一举一动,验证他们之间的爱是否恢複如初,直到一个月后由紫霞决定还要不要继续交往下去。
我曾经慎重地问过云逸……
「你有没有考虑过,分手也不算坏事,可以再找一个正常人交往。」
他是这样回我……
「紫霞是我想厮守终生的女人,非她不可。」
好吧,所以我在礼拜五的放学时间前往棒球社团教室,对那张越看越突兀的按摩椅遥控器上下其手,乱按一番后藏在个人置物柜的暗门打开了。
为了云逸,我踏上一条全然陌生的路。
地下二楼的神秘教室内,天花板上无数的退社申请书依然在摆荡,但不同的是……此时此地,多出了五男六女,他们一致用欢迎的笑容迎接我,除了一个人之外。
「你为什么在这里!笨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出去!」
一身标準制服的四姊对我暴跳如雷,我怎么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顿时十道目光朝我射来,有一点无法适应,我一个一个点头示意,算是诚恳地打过招呼,在黑板前方的人要我找一张空位坐下,似乎有责备我打断她说话的意思。
所以我不管四姊,赶紧找一张空椅坐下,仔细聆听只差没有笔记。
台上的是三年级的学姐,应该是恋斗社的社长,她大概交代了过去几周的社团事务,没有继续废话,就宣布今天的互助会开始,还特别为我这个新人讲解互助会的精神和流程,并且推来一面白板,在上面写上分组的名单。
当然,我没被分到组。
「让我跟我弟一组。」四姊举手娇喊。
「那交给你了,好好对待人家。」社长拨开长发,和蔼地对我微笑,「学弟的名字?」
「李狂龙。」四姊替我回答。
「等等要记得填写社员基本资料喔,今天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互助会,先确立目标就好,再来就轻鬆聊聊天吧。」社长和四姊完全是极端不同的女性,她说话又软又柔,给我一种妈妈的亲切感。
「看我!臭蛆!」四姊一脚踩在我的脚背,趁我痛苦没有抵抗力的时候,将我拖到教室后的角落。
「你这个混蛋东西,大姐已经警告过你,不準不準不準不準不準交女朋友,可是你这条粪水龟虫居然敢不听话!」
四姊双手乱挥显示自己有多生气,但是我没理她,扫视其他社员,发现他们正以两人一组的方式开始讨论,有的人依在墙边、有的人坐在课桌上、有的人蹲在讲台边,教室后方有各式点心跟饮料,很多同学都是边吃边谈,气氛和谐融洽……
除了我这组以外。
「听我说话!臭黄尾放屁虫!」四姊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气到连只能遮住半个大腿的制服裙都在抖动。
我摸摸她新染的樱桃色短髮,算是安抚她躁动的情绪,四姊一时无言,鼓起双颊紧贴在我身上。
「四姊。」我手一直摸她头顶总是翘起的一撮头髮,柔声道:「有一个秘密,我只让你知道。」
「什什、什么秘密?」四姊忽然皱起眉毛,嗔道:「你的手不準停。」
「喔喔。」我继续尝试压平四姊翘起的毛,低声道:「偷偷告诉你,我来这里并不是要追求某位女生,而是想透过恋斗社来解决云逸的问题。」
「……云逸?」四姊的双眼迷濛。
「对,就是他,偶尔会来我们家找我的那位。」
我的手有点酸,正打算拿旁边的饼乾来吃,四姊居然同时一掌拨掉我的手,恢複神智清醒的状态说:「别想骗我,我又不是笨蛋。」
「是真的。」我忍住嘴馋,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四姊,从云逸换掉西装开始讲到紫霞给出的一个月假释期,还有云逸希望挽回紫霞的决心。
四姊将头靠在我的手臂,像是在沉思。
「我总觉得是我害云逸迟到的关係,才导致他们分手,所以只要我能帮他複合……我会儘力一试。」我全盘托出,就等四姊回应。
她就像执行过多软体的电脑,内存不够用导致当机,半晌都说不出话,等我已经吃掉第二块巧克力蛋糕后,她才重新开机就绪,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所以,因为社规的关係,你代替云逸来恋斗社谘询?」
「四姊,你说的没错,我的目标就是提供云逸方法,让他重新虏获佳人芳心。」
四姊欣慰地点点头,一副「弟弟你没让我失望」的表情,伸出大拇指抹掉我嘴角残余的巧克力酱,「噁心死了,连蛋糕都吃不好,笨虫。」
「你比我有经验嘛,所以我应该找谁谘询才好,推荐一位恋斗社的高手给我吧。」我心中暗喜,只要四姊不扯我后腿,一切好办。
「喏。」四姊将她的大拇指放在我嘴前,「给我吃掉,我没面纸可以擦。」
「等我,我去问其他人看看。」
我刚要走,可是四姊一把拉住我,态度非常强硬,依然将沾有巧克力酱的大拇指摆在我嘴边。
「地球环境污染严重,就是有你这种害虫存在,干么要浪费面纸!」
当四姊进入一种疯癫的状态时,千万不要试图跟她讲道理,尤其是攸关云逸未来幸福的时刻,我只好再次测试羞耻感的极限。
左右看了一眼,教室内的社员都在认真地和同组的伙伴讨论问题,趁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时候,我赶快握住四姊的手,一口含住她滑嫩润白的拇指。
四姊在我的耳边,用气音道:「变态弟弟……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我拉开她的手,用尊严交易四姊的帮助,如今交易结束,希望她能帮我一把,告诉我在恋斗社里谁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四姊,我该找谁谘询。」
「等等,你去找社长填社员基本资料,在目标那栏写校外人士『纸虾』,然后互助伙伴就写『李金玲』。」
「是紫霞,不是纸虾,还有,李金玲……不是你吗?」
「当然是我啊!笨蛋!」
「可是我要找挽回前女友的专家,你又不是……」
「我是!」
……我真的想用手刀,从四姊的天灵盖砍下去。
「放心吧,弟弟,我真的是这方面的专家啊。」四姊挺起胸口,非常骄傲地对我说。
「……」如果我动作快一点,其他人应该不会看到我以下犯上吧?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四姊非常慎重地伸出象徵合作的手,「一旦云逸和那个什么鬼紫霞複合,你必须马上交出退社申请,再也不準回到恋斗社。」
我知道四姊是要和我握手的意思,于是我赶紧握住她娇嫩的手,以免我等等控制不了自己,失手将她打晕。
「我们李家姐弟联手,天下无敌。」四姊得意洋洋地昂首大笑。
我真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希望是我错了。
❦ ❦ ❦ ❦
「这几天,你和四姊在忙些什么?」
我坐在床边,五姊跪在床上,用毛巾擦拭我的头髮,对于她的问题,我只能假装吹风机太大声,所以没有听见。
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云逸那边没有任何进展,紫霞对他仍是採取不冷不热的态度,就算云逸像以前一般,对紫霞的照顾已经到无微不至的程度,还是完全没有任何加分的效果。
因为在他们交往前,云逸就是这样待她,所以交往后保持原样,顶多是不会扣分而已。
而恋斗社这边,我已经正式成为恋斗社的一员,社长特地关心过我的情况,告诉我映河的学生眼界比较高,要好好加油努力,然后在白板的分组名单写上我和四姊的名字。
最后还说,姐姐帮忙弟弟追未来的弟妹,会成为恋斗社的一段佳话,不过一说完,四姊却气到脸色发青,其他社员哄堂大笑,原因是什么,我就没有多问了。
老实讲,四姊比我想像中还要努力,她甚至在放学之后,特地搭公车去映河高职打探信息,试图全方位了解紫霞,打算投其所好,让云逸借花献佛。
不知不觉,我的头髮已经干了,五姊见我发獃也没打扰,坐在我旁边,用吹风机吹自己的长髮。
我走到柜子边拿出药包,再走回床边,关掉五姊手中的吹风机,一把将她推倒。
「小姐,换药时间到了。」
「嗯,谢谢龙龙。」
慢慢掀开五姊的睡衣,拉低睡裤的裤头,用最慢的速度拆开黏在伤处的透气胶布,过程中五姊紧紧抓住我的衣襬,已经换过这么多次葯,我还是搞不懂她在紧张什么。
五姊的腹部无一丝赘肉,有如羊脂的肚皮上出现约一公分的伤疤,我在上面仔细地用棉花棒上药,希望这疤早点消失,任谁都不希望艺术品上出现瑕疵吧?
「龙龙,你和四姊在忙些什么呢?」
果然……避无可避。
「五姊,伤疤渐渐在变淡了喔。」
「你越不告诉我,我就越想知道。」
「……我们在忙社团的事。」
「龙龙有参加社团?魔术社吗?」
「嗯。」
「那我也要参加。」
「欸,你自己也有社团啊,怎么能随便就退社。」
「可是、可是……我讨厌被你和四姊排除在外的感觉……」
「我只是玩玩而已,想偷学几招来整整同学,过阵子就会退社了。」
「喔……」五姊有点丧气。
「过阵子,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我将新的透气胶布贴在五姊的伤口上,收拾起药包準备睡觉,「看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明天假日,我们去动物园吧。」
「……已经十点多了,上床睡觉。」
五姊吐了吐舌头,算是对我的不理睬提出抗议,我关掉日光灯,打开小夜灯,然后爬上床去,自己盖好棉被,让五姊一脚跨在我大腿,等她调整好最舒适的姿势,终于进入睡眠的程序。
今夜,我睡得并不好。
在参与恋斗社的互助会后,我总觉得有某个地方怪怪的,但是始终说不上来,有如一群秃鹰般盘绕在上空,挥之不去。
夜渐渐深,我已经能听到五姊的鼻息,才发现原来每天晚上,她都会像章鱼一样,把我捆得死死,我到底是怎么样活到十七岁,而没有被活活勒死呢?我只能说生命自会找到出路。
我向来是很好睡的人,可是今夜居然失眠,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我依然处于眼皮半闭的状态,静静观察房间的天花板。
百般无聊,在想要不要找个时间粉刷房间的时候……
我的眼角闪过一道光影。
「嗯?」
下一秒。
一张森然的女性脸孔出现在我面前,这个容貌好苍白、好阴邪,距离我只有十公分,我的脸甚至感觉到她如针般锐利的髮丝。
当我再看见她的红色瞳孔,顿时全身上下都没有办法动弹,想要叫醒开始打呼的五姊都没办法,接近一种鬼压床的状态。
「起床吧……」
「……」我真的要哭了。
「弟弟,快一点……」
「你一定要用这种登场方式吗?四姊!」我翻起白眼,算是对她最大的抗议。
不知道是哪条神经又出现问题的四姊,已经穿戴整齐,连眼睛都戴好瞳孔变色片,一副要出门约会的模样。
「快一点,等等五妹醒来事情就麻烦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路上再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和四姊持续用最低的音量说话,但是我知道即使我再问一百遍,依然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所以我决定身体力行,用行动去知道四姊在打什么主意。
在四姊的帮助之下,我们成功拆开五姊缠在我身上的手和腿,在离开房间前,我让熊猫吉躺在我的床位,这样五姊才会睡得安稳。
李家姐弟在天刚濛濛亮的时刻,出发前往未知之境。
到底四姊要带我去哪?跟恋斗社有没有关係?会不会是为了云逸和紫霞?整件事情似乎朝着不稳定的方向发展。
我想,跟去就知道。
❦ ❦ ❦ ❦
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上六点钟的台北街头,居然有一大群人在排队。
还有各色帐篷在旁边,代表他们至少住在路边一夜,这是什么情况?
四姊没有多作解释,牵起我的手就接在队伍屁股后排队,我到现在才看清楚,原来这里是一间书局,而我们就排在书局外的人行道上。
这家书局的规模不小,我随便数数,最少就有四层楼高,此时书店还没有开,那这堆排队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小心别被其他人插队。」四姊很好心地替我拿下身上的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