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紫霞也有几分诧异,我从她的表情上看得出来。
我才知道……我认错耳环了,我竟然将于宣和紫霞的耳环搞混,我虽然没有近视却分不出这两个耳环的差异。
「不都是银色的吗……」我目瞪口呆,为自己的眼残感到错愕。
紫霞拉起我的手臂,面无表情地说:「走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选我,但是规则就是规则,我带你去参观映河的美。」
直到离开烤肉区我才回过神,彻底理解到事情大条!
时间就剩下二十分钟,我不知道已经轮到云逸选择了没、我不知道四姊到底去哪、我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当前的问题……
但是我必须冷静下来。
我先拿出手机传简讯给云逸,要他不要浪费时间快点到达约定地点,但是我刚按下送出,手机就被紫霞没收。
「喂,和我逛校园,还想当低头族喔。」
「抱、抱歉……」
真的有世界末日的错觉,既然四姊设定这是秘密武器,想必也一定是惊喜礼物,所以我不能告诉紫霞真相,要不然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那里就是我们上课的教室。」没料到,紫霞的随意介绍,竟然指出一盏明灯。
我赶紧说:「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教室有什么好看?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映河花园的油桐花海不是更好吗?」
「我都想看,我们一路逛过去嘛。」我堆起连自己都感到噁心的笑容,「这次不好好参观映河,这辈子都没机会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走吧。」
我和她并肩走上楼梯,紫霞的教室是在二楼,整排教室昏暗无灯,透明洁凈的窗户能让我看见教室里的摆设,整齐的桌椅,颇有艺术气息的教室布置,绿意盎然的各类盆栽,真不愧是映河……比我读的学校舒适百倍。
而且还有冷气、电脑、液晶电视、投影机可用,让我越看越是羡慕。
「其实没什么好看,走吧。」紫霞依在窗檯边,狐疑道:「我觉得你的表现很奇怪喔……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呵呵……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我心虚地偷看一眼教室内的时钟,九点二十三分了,「不然我们去三楼看看吧,应该可以俯视整个校园吧。」
「三楼是一年级教室,我怎么觉得你有不好的想法。」
「怎么可能嘛。」
我不管她径自走向楼梯,好险紫霞有跟上来,我们一起爬上三楼,计画已经达成百分之九十九,只要云逸收到我的简讯,在七分钟内赶到,就万事大吉。
「嗯?这是什么东西?」
紫霞诧异地问,在三楼走廊上有一个跟携带式冰桶差不多大的铁盒横拦在我们面前。
「我不知道。」虽然是我放的,但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过显然四姊已经动过手脚,铁盒目前是呈现开启的状况。
「我去看看……」
紫霞刚走过去,我就拉着她的手。
「不要过去,也许有危险。」
她停下脚步,愣住一秒,缓缓地问:「那怎么办?」
「等一等吧,说不定待会就有人取走,我们还是不要乱动。」靠,这谎真的烂到出汁。
「嗯……」紫霞不置可否地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短短的七分钟正在减少,我的冷汗已经流满我的背,这剧情不应该这样发展啊,真正的主角总不能每次都迟到吧,云逸快点给我死过来啊啊啊啊啊!
「紫霞,你在吗?」
一道如黄莺出谷的声音让我鬆口气,活到十七岁第一次觉得云逸的嗓子好好听。
云逸给我一个歉然的眼神,我偷偷朝他比出大拇指,等到他站到紫霞身边,就代表此时是我退场的时刻了。
「哎呀,我肚子突然有点痛,要去蹲厕所一下,你们等……」
说到一半,震耳的爆破声淹没掉我说的话。
碰!
碰碰!
碰碰碰碰碰碰!
碰碰碰碰碰碰!
或大或小的爆炸冲击我的耳膜,一道一道射出的光线刺激我的虹膜,用五彩缤纷尚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緻,璀璨的烟火不停随浪漫的背景音乐喷出,随着节拍跳起舞蹈,组合成光彩夺目的演出。
对我来说,不管是四姊还是烟火都带给我太多震撼。
我不懂,四姊为什么能将户外的大型烟火浓缩,变成一个迷你但又不失精採的室内烟火秀。
太厉害了,真的。
因为声响和火光,原本在楼下烤肉区的人都上来三楼一探究竟,没有意外,表情都是和我一样痴呆。
我、紫霞、云逸并排站在最前方,后面的人为了看得更清楚,于是渐渐向我们聚拢,耳边开始听见不知何人发出的不自觉惊叹。
烟火持续施放,整个走廊和楼梯都盖上一层浅浅的薄雾,轻快的背景音乐结束,随后铁盒再也没发出任何光亮,我知道烟火结束了,正想鼓掌拍手的时候……
忽然感觉到,有人握住我的右手,这只陌生的手好热、正轻轻颤抖着,手指在我的掌心中摸索,最后等到我们十指紧扣,才结束不安,坚定地握住我。
我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于是我抬起头,发现铁盒上方一米处,白烟瀰漫之中,出现一排由光束投射的绿字。
我爱你 紫霞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紫霞在我的耳边柔柔地说:「我愿意。」
柔到我全身发软,一颗斗大的冷汗从额间滑落到鼻尖,再落到冰冷的地上,只是这颗冷汗彷彿盐酸般,让我整张脸都在胀痛,嘴角不知不觉地抽搐。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努力辛苦了这么久,就是要促成云逸和紫霞,可是到头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有人响起激烈的掌声和尖锐的口哨,在我耳边环绕的统统都是叫好。
紫霞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握住我的手,也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放开我的手。
要不是刚刚她说的话太过清晰,我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恶梦。
「曾经……」
紫霞一开口,所有杂音自动终结。
「我以为我不敢面对,可是直到今日今刻,我决定豁出去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也许我会受伤,但是我已经不怕了。」
大概没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很不巧……我完完全全听得懂。
紫霞趁众人茫然之际,对着身旁的云逸淡淡道:「我给出一个假释期,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考验我们,现在约定的日子差不多到了,可以请大家让我和云逸独处好吗?」
不少人暧昧地怪叫几声,他们都以为这个世界会诞生一对甜蜜的情侣,所以很识相地三三两两走下楼梯,让三楼只剩下云逸、紫霞跟我。
云逸的神情好火热,相较我如坠冰窖的表情,出现截然不同的对比。
在一分钟前,我曾经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逆转眼前的困境,但是一分钟后,我就放弃这个想法,实际上已经无法挽回。
就算是宇宙主宰都没办法指定两人相恋,何况是我……一个平凡无奇的人。
终究,我还是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 ❦ ❦ ❦
我家阳台没有夜景,四周都被别栋住宅遮掩,连一点星光都看不到。
四姊和我一起坐在铁盒上,两人屁股贴屁股,可是谁也没打破目前的寂静。
夜里的风掠过我家阳台,摇摆了晒衣架上的十几件内衣,有几条肩带还甩在我的脸颊上。
时间回到烤肉派对,当紫霞要求一个和云逸独处的空间和时间,我虽然犹豫许久,但最后还是选择带走铁盒离开,因为我就算解释也无法说清楚,这真的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四姊的一件浅蓝色内衣又响应风吹,狠狠地甩在我的额头,像是在替主人打我的脸。
我不耐地回击,将浅蓝色内衣拨开。
「喂!你干么打人家的内衣!」四姊揪起我的衣领。
「四姊,你还没骂我……」
她放开我的领子,皱了皱鼻子,像是想生气又生不起来的无奈模样,但只是在一瞬间,我似乎发现她的掌心内沾到东西。
我抓住四姊的手腕,摊开她的手掌,发现掌心上有泛红脱皮的伤痕,我赶紧再握住她另一只手,出现一样的伤。
「烫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要你管!」四姊收回双手夹在自己大腿中间,「在测试烟火颜色,一下过氯酸钾、一下硝酸钡、一下铝镁合金粉,杂七杂八那么多,有时候不小心烧起来,我、我当然会受伤啊。」
我抢回四姊的双手,将其捧在双掌中呵护,同时苦笑着说:「你真的是个笨蛋呢……」
「你才是笨蛋!我才不笨!」四姊嗔道。
「天底下,哪有你这种姐姐,为了弟弟这点破事,让自己宝贝的手受伤。」我低下头吹了吹四姊的手背,感动地说:「谢谢你,笨蛋姐姐。」
「哼,你知道就好。」她得意地笑到一半,忽然骂道:「你再骂我一次笨蛋试试看!」
我正透过室内传出的一点光,仔细观察她的伤口,实在不想跟她在笨蛋的问题上打转,虽然烧伤已经开始癒合,但还是让我感到无比的愧疚。
「下次不要帮我了,不管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要答应我。」
「……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其实云逸和紫霞会怎么样,根本就不应该由你来担心,这是我的问题,以后就让我自己面对。」
「等等。」四姊与我四目相接,极度认真地说:「为什么要我不管你……该不会、该不会你真的要和紫霞交往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将你拖进丧亡地狱,受七苦八刺九穿之酷刑,然后永生永世都在沉渊之境,再也见不得一丝光明。」
「虽然我不知道沉渊之境和丧亡地狱是什么鬼地方,但请不要为了没发生过的事来诅咒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告诉我!」
「我现在还不知道。」
「逃避,没蛋虫!」
不管四姊正在骂我,我放下她的手,立刻拥抱住她娇小的身躯。
「噁、噁心死了,你这条色魔虫,放开、放开我……我才不想被你抱……」
四姊嘴巴虽然说不要,但是身体一动都没有动。
「四姊,等我长大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这句话怎么会让我听起来……有点火大。」
「再来就交给我吧,我要让一切尘埃落定,彻彻底底的结束。」
我下定决心,虽然没有添加任何誓言,但是我自己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儘管我并不是多负责任的弟弟,不过让姐姐受伤这种事,不允许再发生。
抱着四姊,我的手机忽然响起,粉碎阳台上难得的祥和。
将下巴靠在四姊肩膀,手持手机穿过她的胁下,在她的背后点开刚刚收到的信息。
『不要管我,我要去死一死,反正这世界已经跟末日差不多了。』
嗯,云逸既然还能寄简讯,就代表他现在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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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家中庭的云逸连衣服都没有换,装模作样地买了一瓶红酒,却又不敢喝,放在脚边摆摆样子。
电梯门一开,我就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惨况,四周似乎盘旋无数条黑色的气,时而束缚他、时而鬆开他,就在他呼吸吐气之间,黑气从他的鼻口进进出出,整个人快和黑气融为一体。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最近一向晚回家的五姊碰巧回来,看见这诡异的一幕,为了怕象徵颓丧的黑气沾染到五姊,所以我要她快快回家,顺便将屋里的门窗锁紧,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要开门。
我承诺过要让一切结束,所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信步走过去,坐在云逸身边的花圃上,此时我突然怀疑,他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找我哭诉?两人喝酒到天亮?
第二,拿酒瓶尻我的头?怪我办事不力,让他和紫霞吹了。
第三,与我这种抢兄弟所爱的败类断绝关係?
第一、第二都还好一点,可是如果我们的交情真的因为这件事毁掉,我会感到非常遗憾。
「狂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云逸脱下眼镜,沙哑地问我。
「我不知道。」我老实讲。
「我曾经为了跟她聊天,在网路上搜寻笑话,还做笔记。」
「我知道。」
「我曾经为了早一点跟她见面,冒着被教官修理的风险跷掉第八节课。」
「我知道。」
「我曾经为了她爱吃马卡龙,所以还报名假日的点心烘焙课程,这你不知道了吧?」
「我现在知道了。」
在我面前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怨天尤人的语气、自怨自艾的姿势,不就是前阵子刚被小梦拒绝的李狂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