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辈子能有多少次心跳加速、话都快说不出来的时刻?
我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一个对爱情有信仰的人,应该珍惜每一次心动的时刻,然后勇敢追寻下一次、再下一次、
然后再下一次。
※※※
然后故事的镜头回到咖啡店。
或许是因为店名实在很浪漫的关係,所以容易吸引到个性浪漫、或容易让人产生浪漫联想的人。如果乱点王跟那群爱嬉闹的高中生不算的话。
我喜欢的人就坐在距离我不到五步的地方。
等一个人咖啡店,晚上八点半,紫色的小木桌上,两杯他点的拿铁。
一杯给他自己,一杯给他女友。
他的名字叫泽于。
杨泽于。
「所以呢?」他女友。
「所以我这个周末要去高雄租税杯,实在没办法陪妳参加同学会,妳也知道我去年差一点点就是最佳辩士了,今年的题目很有意思,我又是社长必须带队……」
泽于慢条斯理地说。
他的女友兼我的情敌,却一副不能谅解的神情,咖啡一口都没喝。
我假装在附近擦玻璃,其实是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在二十六次的偷听过程中,我也认识了泽于。
泽于是交大资科系三年级、辩论社的社长。
他什么都大大的,除了那只扁扁、镜片偏灰的眼镜。
眼睛大大,手掌大大,穿着大大的十二号鞋子,身材大大、大到一百八十二公分,我惦起脚尖正好将头放在他暖和的胸口,多么的天生一对。
泽于偶而会到店里翻翻商业杂誌消磨时光,或是捧着他的笔记型电脑打报告。
他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坐在固定的角落,看固定的几本杂誌,点固定的肯亚咖啡。
只有在与他女友一齐来的时候,泽于才会点她最爱的拿铁。大大的贴心。
每次他来的时候,我都无法掩饰我的魂不守舍,以及嘴角的欢愉,一整个晚上的心情都会很好很好。
虽然我只跟他说过一次话。
「真的很抱歉。」他连大大的眼睛都在委曲求全。
「我不管,你上个月就答应我要一起参加我的高中同学会,怎么可以不守信用?」他女友噘着嘴。
哼,要是我就会让他去。
辩论比赛可是聪明绝顶的人种的集散地啊,怎么可以拦着才华洋溢的他?
「抱歉,都是我不好,比赛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妳的,妳瞧,我一个辩论社社长都说不过妳,输得哑口无言,只有不停道歉的份……」泽于一直说。
野蛮女友终于有点像样的笑容。
唉,吵个架该有多好,虽然只是个高三生的我也不敢期待什么。
反覆擦着玻璃,看着玻璃上泽于的映影,我回忆起第一天看见泽于的情景。
跟所有浪漫小说的开头一样,那天,大雨天。
我第一天上班。
※※※
叮咚?
一个高大身影站在门口,不慌不忙收着伞,即使他的裤管跟鞋子都已经湿透了。
「啊,好像金城武!」我心中暗道,观察着我第一个顾客。
他走了过来,鞋子因为湿掉发出吱吱声响,略微方形的脸庞加上碰到鼻头的浏海像极了金城武。靠在柜檯上,与我之间只有一个吻的距离。
「小姐,我要一杯肯亚。」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就像熟客发现新店员那样的笑。
「肯亚?」我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老闆娘。
当时我还不知道肯亚居然是一种咖啡名,而不是非洲的不文之地。但阿不思三分钟前出去银行办事,这下可麻烦了。
「之前的小姐刚刚出去,可要等一会。」老闆娘慵懒地坐在柜檯前看书。
「那在肯亚之前,随便给我一杯热的东西吧。」他点点头,改口。
他坐在身边有个大玻璃的角落,不久从背包里拿出当时还很稀有的笔记型电脑。
「老闆娘,我什么都不会耶,妳教教我吧?」我细声问老闆娘。
老闆娘伸手,在我的耳朵上轻轻弹了一下。
「随便给他一杯热的东西就好啦?他刚刚不是说了吗?」
老闆娘似笑非笑,她一定没看见我脸上的七条斜线。
于是我只好偷偷在柜檯后面,将一些名称不明的咖啡豆丢进磨豆机里胡乱搅一搅,直接沖热水后再用汤匙搅一搅,小心翼翼捧着味道很香但颜色不对的咖啡,走到他的身边。
他看着我将热咖啡放在他面前,嘴巴微微打开。
「妳……妳忘记过滤了吧?」他笑得很可爱,但这一笑我可窘毙了。
咖啡渣渣有的悲伤地沉在马克杯底,有的哀怨地浮在咖啡上。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是我第一次上班,什么都还没学会,所以……」
我的耳根子在发烫,真想坐时光机回到一分钟前。
「没关係,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一杯热水或热茶就好?」
他看着发出沉重怨念的咖啡笑道。
我当然赶紧点头,匆匆将乱七八糟的怪东西捧回柜檯倒掉,热了杯白开水给他。
老闆娘偷偷在笑,真是的。
半小时后,救星阿不思终于回来了,他的桌上中也终于有杯像样的肯亚。
散发浓烈香气的肯亚。
我也莫名其妙的,在短短的交谈中,喜欢上了跟肯亚一样浓烈芬芳的他。
※※※
玻璃实在被我反覆擦到就像根本不存在那样完美,我只好开始拖地。
「如果我拿到最佳辩士,我一定在致词时好好感谢妳啰。」
他捧起拿铁,就像捧着女友的手那般体贴细緻,喝着。
「这算什么好好补偿啊?我要你写三十封可爱的道歉信一一寄给我的同学,解释你为什么不能来参加我的同学会。」他女友装可爱嗔道。
但其实一点都不可爱,这种要求就像辛丑条约一样糟糕,根本就是想炫耀她有个体贴到家的男友。所以泽于皱起了眉头。
「拒绝她吧,告诉她这样很不成熟。」
我心想,用拖把轻轻碰了泽于的鞋子一下,当作是精神上的鼓励。
「好,但是得等我比赛完了才有时间。」泽于歪着头想了想,终于开口。
「怎么可以,道歉信当然要在同学会之前就寄给我的同学啊?你不知道事后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吗?」她女友坚决地摇摇头。
我一边拖地一边快气炸了,怎么会有这种野蛮女友?
真是凤凰叼着喇叭花。
「那好吧,把妳高中同学的住址写在纸上,明天拿给我,我后天就去寄。」
泽于苦笑,笑得很有绅士风度。
我快昏倒。
他们俩后来聊到一年后準备研究所考试的事情,我就没兴趣听了,在柜檯后心烦意乱背世界地理。
不久,泽于的野蛮女友先走,只见泽于鬆了一口气,拿出他那台肥大的笔记型电脑放在小圆桌上,开始打字。
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沖了一杯肯亚咖啡(这是我沖得最好的咖啡),深呼吸,看了看老闆娘。
老闆娘正迷上做姜饼屋,只是用眼神示意随便我怎么做。
阿不思打了个哈欠,推推红色胶框眼镜,她也没意见。
于是我捧着肯亚咖啡,走到泽于的身边,有些慌张地坐了下来。
「请你喝的。」我说,小心翼翼将肯亚咖啡推到泽于面前。
「妳知道我喜欢喝肯亚?」泽于有些惊讶,但随即点头称谢。
「当然知道,因为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只会点一杯肯亚,最多再一块小蛋糕,不记得也记得了。」我尽量笑得温柔婉约。
泽于拿起马克杯,笑笑喝着我亲手调製的肯亚。
「妳真是个观察敏锐的人。」泽于。
「这应该是夸奖?还是在笑我。」我笑。
「当作聊天的起头,彼此认识的起点吧。」泽于笑得很从容。
他真是个善于沟通的人,不愧是辩论社的社长。
「那敏锐的妳,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要坐在角落吗?」
泽于抛出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指着地上,他笔记型电脑的变压器,笑笑。泽于也笑了。
有时泽于会在店里待上两、三个小时,手指像弹钢琴般在键盘上飞舞。
他坐在角落,是因为角落的位置底下有个插座可以无限制供电,让他指舞不停。
「妳果然很敏锐。」泽于讚许。
「不,你的问题不需要敏锐的人才能解得出。」我摇头。
「喔?」泽于。
「只要留一点心就会注意到啊。」我。
「原来如此,妳很留心我?」泽于笑。
我的脸大概红了起来,我从手掌的温度就可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