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收到一罐仙草蜜的时候我都感动不已,
还因此掉过三十六次眼泪。
每天都有值得期待的美好时光,每天都在实现梦想,
每天都离你,再更近一些。
※※※
三个机率问题。
题一,一颗拳头大小的陨石注定在A天从天落在B街,某甲每天都在B街走上一百次,请问某甲在A天被该陨石砸到的机率有多少?
按数学或然率的时间机率计算,答案趋近于零。
题二,某甲的挚友乙君爱上了某甲的妹妹丙小姐,而后乙君因为爱上了某甲的未婚妻丁女而抛弃丙小姐,最后却发现丁女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的机率有多少?
按照八点档不等于现实法则,答案根本是零。
题三,承题一与题二,请问题一中的某甲跟题二中的某甲是同一人的机率有多少?
不需要按照任何法则,答案不折不扣,是零。
「阿不思,小妹,我有件事要跟妳们说。」
老闆娘容光焕发,脸上淡淡的妆显得很有朝气,也剪短了头髮,整个人都在发光。那时我正等着六点半跟念成换班,而阿不思正烘着刚到的豆子。
傍晚的等一个人咖啡店,气氛前所未有的古怪。
「一个好消息,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老闆娘坐在柜檯前,抚摸着眼神獃滞的苏门答腊。
我跟阿不思停下手边的工作,乱点王也凑了过来。
一百杯苦涩难当的爱情考验后,老闆娘要结婚了。
培信不再意志消沉浑浑噩噩,他重新拿起小提琴站在舞台上,重新坐在钢琴前谱曲。老闆娘不再居恋小小的咖啡店尽做芝麻蒜皮的小工艺,她决定跟培信到奥地利国家管弦乐团,参加为期两年的欧洲巡迴表演。
老闆娘终于等到了,她的那一个人。
当然,这也表示这间咖啡店要结束营业了。
「对我们来说,两个消息都是好消息呢。」我拥抱着老闆娘。
「生小宝宝的话,别忘了寄张照片。」阿不思也笑笑,拍拍老闆娘的肩膀。
「很高兴在我最寂寞的这段期间,有妳们陪着我。」老闆娘抱着我们,很紧很紧。
但有一个人突然失控。
「等等!那我以后怎么办?我……我要怎么打发时间?」乱点王大惊失色,站起来的时候椅子都跌倒了。
「租约至少到九月底,我算算喔,你至少还可以点二十几杯怪怪的咖啡!」我哈哈大笑,掩饰我心中即将淹没的寂寞。
正当乱点王差点要哭出来的时候,店门打开。
是泽于,笑得阳光灿烂,向我们点点头,走到他习惯的角落坐了下来。
「妳的肯亚。」阿不思打了个呵欠,找了本漫画回到她熟悉的节奏。
老闆娘安抚着乱点王,他居然颓废得六神无主。
我熟练地沖煮了一杯浓郁芬芳的肯亚咖啡,挑了几块巧克力脆饼走到泽于面前。
「今天本店发生了一件大事呢。」我将咖啡跟饼乾放下,泽于一如往常打开他的笔记型电脑。
「喔?是什么事?」泽于示意我坐下。
「老闆娘要结婚了,我们只营业到这个月底。」我说,手指轻敲泽于面前的咖啡杯:「以后你得到别间店,重新习惯另外一种风味的肯亚啰。」
「我想不见得吧。」泽于莞尔,拿起咖啡闻了闻。
「嗯?」我不懂,却见泽于将笔记型电脑转了一圈,放在我面前。
「两年前的今天,贵店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泽于喝着咖啡,他此刻的笑容我未曾见过。
电脑荧幕上,一封信。
两年前的今天,大雨天。
男孩半淋着雨,推开门,走进一间叫等一个人的咖啡店,看见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孩。
女孩端了一杯漂了咖啡豆渣的怪东西给一个男孩,开始他们数百次邂逅的起点。
女孩那直爽的个性男孩从来不曾想像,那可爱的笑容男孩静静欣赏,
在小小的社窝一起吃着泡麵、传纸条,是男孩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想像女孩每天在门口收到一罐仙草蜜的画面,是男孩每晚做的美梦,
只有在女孩面前,男孩才能拥有最真实的肯亚,也才是最真实的肯亚。
两年后的今天,男孩有句话想对女孩说。
我獃獃地看着电脑荧幕,不能呼吸。阖上电脑的,是一双大大的手。
「请问仙草蜜,愿意跟肯亚在一起吗?」
泽于的脸都红了,但他大大的眼睛在发亮。
我期待、我幻想、我在脑中綵排这一刻已经整整两年。
但我从来没想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我还是呆住了。
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字。
「嗯。」
泽于握着我的手,轻轻地包着。
视线开始模糊,我竟流下泪来。终于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每个女孩子这辈子都在期待,一个穿着白色铠甲的骑士策马终有一天来到身边,献上白色的花朵,牵着女孩的手,邀请她上马飞驰。
但大多数的女孩,只能在阖上眼睛时,才能见到那美丽动人的画面。
而我,竟能够全身颤抖,激动不已地坐在骑士身边。
「今天,九月八号,是我们初遇、也是在一起的纪念日,一定得好好庆祝才行!」泽于看起来开心极了:「我知道一个很棒的地方。」
那时我才猛然想起,不到一个小时阿拓就会到新竹,来到洗衣店。
墙上的钟,六点二十二分。
※※※
坐进泽于的小跑车,我好奇地东摸摸西瞧瞧。
我想像自己坐在这台车子里的次数已多得全身的指头不够用。
「对不起,空间有点小。想听什么音乐自己放吧。」泽于笑笑,发动车子。
「我们……我们要去哪里啊?会不会很久?」我说,选了张野人花园的专辑。
「晚点妳有事吗?我在国宾饭店定了晚餐,还以为今晚可以跟妳……」泽于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
「不,没事,只是我不能太晚回家。」我赶紧说,无论如何今夜都是最值得纪念的一晚,绝不能错过。
阿拓这个笨蛋自己要搞那么多活动,才会只剩今晚可以叙旧,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
我拿起手机,一字字按着注音符号,想传简讯给阿拓改约再晚一点的时间。
「如果妳跟朋友有约,我们可以改期,我是说真的。」泽于笑笑,他今天的笑特别灿烂:「因为我今天已经很幸福了。」
「不用了,只是通知他一下。」我红了脸,红得快昏倒了。
「我今天真的好快乐,真的好快乐,好快乐……」泽于兀自笑笑重複着,油门很轻快。
「哪有那么快乐,你事先定好了晚餐,可见你很有把握、早有心理準备喔?」我故意说,将音乐的声音关小。
「我不是有把握,我只是势在必行,非成功不可。」泽于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况且若我被我这辈子最想要在一起的女孩拒绝,犒赏自己一顿五星级的大餐应该不算奢侈吧。毕竟心都碎了。」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我还以为我的骑士对女孩子的追求从来没有被拒绝过,也没想过会被拒绝。
车子停在位于新光三越旁的国宾饭店停车场,泽于绅士般帮我开门,温柔地牵起我的手。
我的手一时好僵硬,尴尬大过于感受此时的快乐。
原来我的爱情一直停留在幻想阶段,实际上我根本没有準备好。
「我穿这样没有关係么?」我开始有些紧张,低头看着自己的牛仔裤跟球鞋。
「没关係,我可是VIP的客人。」泽于笑嘻嘻,带着我走进饭店大厅。
服务生亲切地领位,我们走到四面都是电梯大楼与矮椰树的露天宴所。
晚风柔煦,摇曳着桌上烛台昏黄的酒精灯火,一名穿着燕尾服的乐师站在宴所中央,拉着悠扬的提琴。
环顾一看,不管是餐客或是侍者,所有人的举止都好优雅,看似大方实则小心翼翼似的,一个外国人闻着红酒橡木塞上的气味,点点头,侍者躬身倒酒。
我彷彿置身贵族晚宴,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
「别介意那些,这里的东西真正好吃,这就够了。」泽于笑笑,他的话让我安心不少。他才是真正敏锐的人。
一个胖胖的侍者躬身递上菜单。
「嗯,你点菜吧,你比较熟。」我看着菜单,有点不适应这么正经的菜名。
「那就交给我啰。」泽于虽是这么讲,但还是一边点菜一边问我可不可以,我只好猛点头,最后索性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他,他才飞快点完。
胖胖侍者领着菜单走了,我才鬆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我还真不习惯有人在我身边等菜单,好像在监视我的品味跟喜好似的。所以在咖啡店的时候我都是丢下菜单转身回到柜檯,等他自己想好了再跟我说。」我解释,尤其那些菜名后面跟着一长串英文跟法文还是义大利文的,说不定有什么菜必搭配或必不能搭配什么菜的美食传统我不晓得,让我坐立难安。
「嗯,我可以理解,尤其刚刚那个服务生一直盯着妳看,我也觉得怪怪的。」泽于说,看着走远的胖胖侍者。
「大概是我的衣服穿得太随便了吧?」我吐吐舌头,看看脚上的球鞋。
「如果妳介意,我可以立刻去隔壁的大亚百货买一套牛仔裤换上,真的。」泽于认真地说。
「别别别,我可不想你又开始违背本意乱配合别人,我也一样,免得被你甩。」我故意逗他。
「妳不会的。在妳面前的我是最惬意轻鬆的,妳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一个人,我从来不晓得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没有压力,可以这么单纯。」泽于正经八百地说。
「也许是因为我们是从朋友开始的,比较不用想那么多吧。」我又脸红了。
虽然前阵子跟泽于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我还是觉得爱神来得很唐突,深怕只是美丽的错觉。
此时那位胖侍者又回来,双手捧着一瓶红酒。
胖侍者站在桌子旁,一边为我们倒酒一边猛瞧我。
我跟泽于面面相觑,直到他将酒瓶放下离开后还一直回头看我们。
「那胖子真是够怪的了,如果他再一次我就叫他们的领班过来问。」泽于也摸不着头绪,手中的酒杯轻敲着我的杯子。
「谢谢你请我吃晚饭。」我说,腼腆地喝了一口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