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我认识一个很有正义感,很有勇气的女生,
她叫做思萤,思念的思,萤火虫的萤,
她不但救了我,还教我骑野狼,还常常请我喝咖啡、
跟我看电影、还猜对了金刀婶的菜名,
今年夏天刚学会游泳就救了溺水的阿珠好几次……
※※※
我不确定,我现在匆匆寻找的目的地,是不是爱情。
不过,我的泪水告诉我,那是一段非常非常重要的记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如果我现在没有赶紧坐上技安张的野狼机车催促他爆开油门,我跟那个甘什么的地方,相隔的就不只是几片海洋跟大陆,而是两年空旷的寂寞时光。
「直直骑吗?什么时候要转?」技安张紧张地说,他骑的速度够慢的了。
从以前他恶形恶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胆子这么小。
「那条巷子进去后右边第二条巷子,然后就快到了!你骑快一起啦!」
我简直想伸手帮他催紧油门。
洗衣店,铁门半掩。
但我没看见阿拓的机车。他说过机车不会卖掉,会寄放在住在机场附近的同学家。也或许,阿拓只是将机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还是计画改变,有人载他?
「等我一下下,别走喔!千万别走喔!」我快步溜进铁门后,撂下一句:「不然别想我会原谅你!」
我跑上楼,蹬蹬蹬蹬的声音通知他们我跑上来了。
但金刀婶、金刀桑、铁头、铁头嫂都坐在椭圆桌旁发獃,我叫了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惊讶。
桌上的菜清洁溜溜,一点菜渣都没剩。
却没有看见阿拓。
「小妹,妳迟到两个小时啦!阿拓一个小时前就走了。」铁头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摸摸后脑勺。他的额头还有一点灰屑。
「走之前他可是狂扫桌上所有能吃的东西,所以妳要吃的话……」金刀婶歉然。
「可恶,阿拓他干嘛不打电话给我!我临时有点事啊。」我气得跳脚。
餐桌上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阿拓去过咖啡店了。」金刀桑抠抠头皮。
「什么,他现在还在咖啡店吗?」我急问,转身就要下楼。
「我是说,阿拓说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过咖啡店了,他现在当然不在那里。」金刀桑急忙澄清。
「嗯?」我回头。
「他本想去接妳的,不过他看妳不在就问了店员,店员说妳今天终于能跟喜欢的男生在一起,还一起去吃晚饭,所以他就一个人过来了,也没打电话打扰妳。」金刀婶接着解释。
「我们本来还以为妳跟阿拓会是一对呢,真是想太多。这不怪妳。」铁头嫂试着安慰我。
「别替阿拓担心,他今天晚上发神经猛笑,从来没看过他那么高兴。」金刀婶笑笑。
「高兴?」我不解。
「阿拓那家伙高兴就是高兴,那是装不出来的。」铁头拍拍脑袋。
「那他现在跑去哪里了?去机场了吗?」我一下子全慌了。
「他没说,不过还早吧?大概是去找朋友了吧?」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总之我飞奔下楼,钻出铁门。
技安张玩着手中的安全帽,身上还穿着饭店的黑色西装。
「载我去另一个地方!」我喊道,跨上技安张的野狼后座。
此时金刀婶跟金刀桑也跑了下来,拉开铁门,叫住了我。
「他好像说要去看电影?」金刀婶一边说,一边歪着头打量技安张,眼睛越睁越大。
金刀桑的头也歪了,在后面探出头的铁头也傻眼了。
「我的天,妳竟然因为这家伙没跟阿拓说再见?」铁头嫂也跑了下来,愣住。
我没时间解释这么多,拍拍技安张的肩膀,冲出。
※※※
技安张的野狼有够没力,也因为技安张实在太重也太没种,我们花了十几分钟才飞车来到暴哥家楼下,我简直气到没话说。
「你以前欺负我的狠劲跑去哪啦!快一点快一点!」我用力捏着他的肚子。
「妳知道吗,我又在流鼻血了。」技安张的脸半仰,哭笑道:「他们刚刚说的阿拓就是蝴蝶刀阿拓对不对?难道妳还要找他扁我出气?」停下车,拿出手帕塞住鼻孔。
我正要上楼,却看见暴哥坐在公寓外侧的金属楼梯上,一个人默默抽着烟,脚边还有几罐空啤酒。
「小妹,妳干他妈的甩了阿拓?有种。」暴哥将烟徒手抓熄,笑笑抛了一罐啤酒过来。但他看到技安张笨重地走下车,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阿拓没在楼上?什么时候走的?」我忙问,将啤酒接住。
「四十分钟前走的。」暴哥瞪着我身后的技安张:「他只是来跟我打声招呼,说再见。」
「他有没有说要去找魔术师还是夹娃娃机魔人?」我大声问,立刻又要上车。
暴哥摇摇头。
「等等,妳可以走,但死胖子要留下来。」暴哥站了起来,技安张吓得后退了一步。
暴哥的眼神写着〈宰了这头死肥猪,阿拓就能跟小妹在一起〉。
「你不要乱髮神经,我们走。」我跨上车,叫技安张拿着啤酒坐后面。
「妳会骑打档车吗?还是我载妳好了,顶多我骑快点。」技安张忐忑不安。
「你要让我载,还是留在这里跟新竹砍人王一起喝酒?抓紧!」我转动油门,只留下一堆烟雾给正在咆哮的暴哥。
※※※
竹东或竹北?先竹东的小才还是先竹北的仓仔?还是住在青草湖附近的阿珠?
「妳骑好快!真看不出来!」技安张在后面大叫。
「如果等一下骑错了我还会骑更快!」我压低身子,看着时速表已经冲到九十。
阿拓那家伙,怎么这么无厘头。
如果你在乎我们之间的友情,就应该打电话给我,而不是擅自替我做决定。
如果你认为我也在乎我们之间的记忆,就别走得那么快,应该相信我会去找你。
如果阿拓是阿拓,就应该懂我。
「技安张,你说得对,我要去找蝴蝶刀阿拓,你怕不怕!」我冲上竹师旁的明湖路,往青草湖猛力前进。但技安张实在太重了,至少拖垮了时速二十公里。
「真的是那个阿拓?我看……我看不要吧!」技安张很紧张。
夜晚明湖路幽幽暗暗,是热爱飙车砍人的有为青年的最爱。
「嗯,跟我想的一样。下车!」我煞车,停在一户矮房子人家前,群狗狂吠。
一个胖胖的女孩站在二楼阳台上,抽抽咽咽。
「阿珠!阿珠!」我对着胖女孩大叫。
胖女孩看到我,又是一阵凄厉的嚎啕大哭。
「阿拓来过了吗?」我大声问,几只狗扑上竹篱又咬又叫的。
「哇,来过了。」阿珠歇斯底里地大哭。
「多久前?去哪里?」我急问。
阿珠说半小时前阿拓来说声再见,至于他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技安张,你没看见有位纯情少女正需要你吗?你当坏蛋当久了,偶而也该演演好人平衡一下。还有,你不想遇见那个阿拓吧?」我转头,要技安张下车。
技安张猛点头,立刻下车,手里还拿着那罐啤酒。
「我有你的名片!明天就把车骑去还你!一定!」
我掉头冲下山,时间越来越紧迫。
少了一百公斤的大累赘,野狼终于像头野狼,而不是大笨猪。
时速,一百公里。
时间,八点四十分。
心跳,无法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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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我认识一个很有正义感,很有勇气的女生,她叫做思萤,思念的思,萤火虫的萤,她不但救了我,还教我骑野狼,还常常请我喝咖啡、跟我看电影、还猜对了金刀婶的菜名,今年夏天刚学会游泳就救了溺水的阿珠好几次……
竹北,金宝戏院旁的小巷。
仓仔家门口多了一台坏掉的拳击机,电路板跟工具箱散落一地。
「阿拓?在里面啊。」仓仔吃着虾味先,指着屋子里面。
我开心尖叫了一声,沖了进去。
根本就空无一人。
「你这个死胖子敢唬我!」我用力踢着夹娃娃机。
「喏,这不就是了。」仓仔笑笑,拍拍投篮机上面的分数表。
单场一分钟,可怕的一百四十二分。
「阿拓说他今天运气超好,所以手感很顺,连我都未必挡得住哩!」仓仔啧啧称奇,捡起一个球丢给我:「试试看?」
「我今天运气、差、透、了!」我远远站在门口,将球笔直地丢向投篮机。
命中!
没有别的地方了,阿拓现在一定在小才那里。
我似乎只要控制车身,然后不断催紧油门就可以了。
但我的心跳似乎跳的比车轮还要快,强烈的不安并没有被时速一百公里给摆脱。
竹东,小才家的楼下。
一老一少,一盘刚刚分出胜负的棋局。
但不见阿拓。
「阿拓刚刚赢了我第二次,才花了不到半小时,还有说有笑的,他说……」小才爸看着棋局深思,一副很难理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