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個世界的現實

佩儿的身分似乎在眨眼间就传遍村落了。

当我们迅速收拾好行李，再次下楼的时候就发现旅店外面聚集了数十人，叫嚣声几乎能够掀翻旅店的屋檐。

「滚出村子！」

「不要再来了！」

「这里不欢迎魔族！」

「快点离开！」

我和佩儿站在旅店门口，愣愣望着短时间内就聚集起来的村民们。

村民们各自举着武器包围住旅店，亚伯特甚至持着一根金属法杖怒瞪向佩儿，姿势看起来随时準备发射魔法，杰多大叔和小贩青年也待在人群中，表情苦涩得活像是我和佩儿花言巧语哄骗了他们似的。

虽然不想自夸，不过我们可是救了这座村落，没有道理被翻脸不认帐到这种地步吧。

虽然我一瞬间想要驳倒村民们，不过看见佩儿的模样后顿时打消念头了。

只见佩儿咬紧嘴唇，浅绿色眼瞳强忍着泪水。

与其和他们辩论，不如儘快带着佩儿离开。

反正我本来就不是有所求才帮助村民，前几天也婉拒了村长的赠礼和庆功宴会。这么一想，无论他们拿着厚礼想要答谢，或者是恩将仇报地赶走我们，其实都无所谓。

我用力牵起佩儿。

大概是误会我要动手，佩儿急忙抓住我的衣角，使劲摇头低语：「艾维哥，我没关係的。」

「放心，我只是要离开村子而已。」

「……嗯。」

现在只希望村民能够冷静地让我们离开。

要是经过的时候哪个白痴打算偷袭，我的『反射击杀』可停不住。

到时候肯定会演变成「噗滋」、「啊！那家伙杀人了」、「大伙儿围过去」、「喔喔喔！让我们来一场大屠杀吧」这样的发展喔。

请各位千万不要冲动。

刀剑不长眼的。

会变成小孩子不能看的场面喔。

幸好村民们气愤归气愤，倒是没有忘记实力差距，默默地让出一条通道。

然而当我和佩儿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有道稚嫩的嗓音压过众人，令我们不禁停下脚步。

只见诺亚努力挤到人墙的最前面，难以置信地大喊：「他们是村子的恩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别吵了！」

一名神父模样的青年大步走出群众，单手抓住诺亚，强硬将她拉回人群。

诺亚不停挣扎，却敌不过青年的腕力。

「──宁愿给兽人杀了，也不需要接受魔族的帮助。」

不晓得谁这么说，随即得到热烈的附和。

闻言，诺亚更加气恼地大喊大叫，即使被神父青年用手堵住嘴巴依然不停挥舞手脚挣扎。

「我们会立刻离开。」

对于这个场面，我只能这么说。

没有任何人说话。

他们只是用冷淡且愤怒的目光注视着我和佩儿。

「为什么！这样很奇怪吧！艾维斯哥哥和佩儿姊姊可是救了我们喔！是村落的英雄喔！如果没有他们，大家都会被盗贼团杀死耶！」

诺亚咬了一口神父青年的手，强硬挣脱之后跑到我和佩儿面前张开手，生气地瞪向村民。

「为什么要对艾维斯哥哥和佩儿姊姊动手？这样太奇怪了！」

见状，原本勉强压抑住怒火的村民们顿时找到发泄目标，放声大吼。

「死小鬼！你打算包庇魔族吗！」

「没信仰没家教的孤儿！」

「异教徒！」

「村子的耻辱！」

「她和魔族是一伙的！」

「滚出村子！」

「魔族的同伙！」

「唉，所以说孤儿就是这样。」

「滚出去啊！」

不行，再待下去真的会见血。

我一把拉起佩儿的手就走。

「艾、艾维哥，不用帮诺亚吗？她……」

「她的处境因我们而起，只要我们离开就解决了，此刻插手反而才会让她彻底变成魔族的同伙。」

低声回答完，在和诺亚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故意冷淡地咂嘴，伸脚拐了她一下。

原本打算绊倒诺亚而已，力道却比想像中还大。

诺亚重心不稳地往后跌，整个人倒到道路旁边的泥地。

我拽住反射性想要上前帮忙的佩儿，绷紧着脸低声威胁：「吵死了。」

村民们儘管依然气愤，却还是逐渐压低嗓音。

「艾维哥，诺──」

「走吧。」

我握紧佩儿的手，半强迫地拉着她走出人群。

直到踏出村落，我都没有转头。

离开村子已经有大半天的时间了。

天空被染成深邃的紫蓝色，能够看见第一颗星在天际边缘闪烁。

吃完晚餐后，我捡起野兔烤焦的骨头稍作收拾，同时添加新的木材到营火。

「别怪艾维斯了，那种时候他的行动是最正确的。」

飘在佩儿肩膀的阿芙拉轻声替我解释，然而她依然低着头不肯看我。

离开前踹诺亚的那一脚或许又掀开佩儿当奴隶时候的疮疤了，虽然没有问过她详情，不过奴隶被主人施加暴力应该是每个文化的惯例。

我暗自决定事后得好好向她道歉才行，不过现在有件更紧急的事情得处理。

「阿芙拉，麻烦您在这里陪一下佩儿。」

「这是没问题，不过你要去哪？」

「稍微有点事情……吶。」

我起身稍微活动手脚，做完暖身操后径自原路折返。

快步穿越森林，回到那个位于边境的无名村落。

入夜之后村子几乎被黑暗所笼罩，只有少数的人家窗户发出淡淡烛光。

「居然半个巡逻的都没有，就算他们觉得我不会回来複仇，也要考虑到兽人盗贼团前来报复的可能性吧……」

我一边对着乡下村论的薄弱警戒心叹息，一边蹑起脚步在村子外围跑了一圈，不过跑完后才发觉自己的方法可能有错。

按照前世的经验，在这种偏僻村落，触犯禁忌的人通常会被关在地窖，所以即使在地面跑到死也无法发现地窖。况且我连教会的确切位置也不晓得，刚才完全是白跑了。

只好停下脚步重新思考计画。

紧接着出于偶然，我注意到有个身影抱着膝盖坐在村子外围。

虽然觉得不可能这么好运，然而眯起眼睛看了一下，确实是我要找的人没错。

发现目标是一件好事，然而在这种地方发现可是坏事啊。

我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

「为什么你依然待在村子外面啦，这样岂不是白白被我踢了？」

诺亚猛然抬头。

凑着月色，能够看见那双天空蓝的眼眸盈满泪水。

她的身上有不少脏污，不过并没有看见瘀青或伤痕。

我不禁鬆了一口气。看来我们离开之后那些村民转而把怒气发泄到诺亚身上，若是有人这么做，说不定我真的会理智断线地沖入村子大开杀戒。

「英雄哥……啊，艾维斯哥哥，为、为什么你回来了？」

诺亚用手背擦去泪水，皱着小脸询问。

我叹了口气，坐到诺亚身边。

「抱歉，刚才踢你时没有控制好力道。」

「没、没关係，人家知道那是为了和人家划清关係。」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没有反过来指谪我和佩儿，而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诺亚微微挪动身子。手臂隐约碰触到我的手臂。

「因为……人家实在无法接受啊，为什么艾维斯哥哥和佩儿姊姊会变成坏人，明明救了村子的大家……」

「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这么简单解释清楚。现在还来得及，诺亚，不必在意我和佩儿的心情，回去道歉，然后将我们当成坏人吧。」

「回去哪里？教会吗？」

诺亚忽然露出自嘲的笑容。

「刚才已经和神父大吵一架了。他说只要人家没有悔改就不能再次踏入教会，但是人家不明白……也不想为了这种事情诋毁艾维斯哥哥和佩儿姊姊，因为你们不是坏人。」

对于这个无解的问题，我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带着夜色味道的沁凉空气缓缓流淌。

片刻，诺亚抬起带着泪痕的脸蛋，以带着决意的神色开口：

「吶，人家……可以跟着你们吗？」

「我也要拜託艾维哥，让诺亚一起来吧。」

闻言，我没好气地偏头看向森林的位置。

只见披着斗篷的佩儿大步走到我们面前。

她俐落地掀开斗篷，漆黑短髮和小小的鬼角在月色照映下微微发光。

「阿芙拉，我不是拜託过你了。」我无奈叹息。

「她执意要来，咱拦不住。」

阿芙拉耸肩这么说。我看你根本没有认真阻止吧。

「艾维哥，我稍微听见了你们的谈话，请认真考虑诺亚的请求吧。」

「佩儿，那个啊，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跟着我们就表示诺亚必须离开从小生长的村落，或许永远无法再回来了，况且她打算一起旅行的人是个连话都没说过超过几十句的陌生人耶？这样的决定太武断了。」

「那是！因为！」诺亚急忙开口，支吾半晌才整理好措词，低头说：「拜託了……人家三岁的时候父亲因为狩猎而死掉，母亲也在隔年过世，村子里面没有任何亲人或朋友。即使人家离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困扰。」

不是这个问题啊……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立即回答。

因为我也不晓得正确答案。

这里是异世界，有着独自的价值观和信仰坚持，并非这个世界原本居民的我没有资格对此说三道四，况且即使在前世，蛮不讲理的事情也屡见不显。

对于诺亚的请求，感情层面的我很想大声同意──别待在这种有着破烂坚持的地方！跟着我去冒险吧！然而理智上却无法轻易点头。

我的目标是踏破奥尔菲雅丝大迷宫的全部区域。

即使增加伙伴也要找实力坚强的人。

弱者进入地下城也只有送死的份而已。

佩儿的话，护送她到从小生长的村落就告一段落了，然而若是让诺亚加入，我就必须一直带着她旅行了。

那么一来，对她而言根本不算是幸福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