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界還真小耶

亚桓推荐的旅店「暮亭」位于巷弄深处，如果没有人介绍，我大概永远不会踏足。

店内既没有可爱的看板娘也没有吸引人的装潢，看起来就像是将老旧房屋勉强改装成旅店。招牌锈迹斑斑。一楼只有柜檯和旁边摆有桌椅的两个区域。满脸肃杀之气的老闆则是没有丝毫待客之意，冷着脸说明完住宿费用和有附餐点、洗澡的时间之类的规则后，沉默地等待我付钱。

这种时候才说不要住似乎说不太过去。

之前在村落拿到的零钱刚好足够付三天的房租，于是全部付掉了。

身上财产再次归零。

总觉得最近的生活一直处于破产边缘啊，再次感受到金钱的重要性。

「老闆本来是在首都开餐馆的大厨，结婚之后回到这里经营旅店。别的不提，伙食可是一等一的。」

「你这小子别乱讲了，什么大厨，就是因为在首都混不下去才回到这里。你有空在那边閑话不如把之前赊的帐一口气付清吧。」

「我需要存钱去公会买情报，麻烦再宽限几天啦。」

等到亚桓的讨价还价告一个段落，老闆的脸色也稍微变得柔和一些，我们随即转移到摆有桌椅的区域。

我、佩儿和诺亚坐在同一侧，而亚桓坐在对侧。

谈判开始。

「──我就直说了。佩儿是魔族，不过她是我的伙伴，如果你有动手的打算我会全力奉陪。」

单刀直入的我努力试着学阿芙拉放出杀气，不过效果不彰。

看来没有技能果然就无法放出货真价实的杀气。

闻言，亚桓微笑着摊开手。

「别那么紧张，我所信奉的神祇是战神霸多斯。教义只有一条──敬重强者、崇尚力量，无论是魔族也好兽人也罢，只要拥有实力我就会平等相待。刚才不小心在街头泄漏了佩儿的身分，如果造成困扰我愿意道歉。」

……看起来不像在骗人。

亚桓看着佩儿的眼神只有好奇，并没有轻蔑或恶意。对于前世常年沐浴在那种视线之下的我，分辨起来可说是驾轻就熟。

「我接受你的道歉。刚才直接动手也太过冲动了，不好意思。」

「彼此彼此啰，不过在我们俩对峙的时候，佩儿散发的杀气可真不是盖的，我都差点退后了，应该有威吓性技能加持吧？」

我记得佩儿的副职业『鬼王』没有威吓效果的技能啊？

算了，那个不重要。

「我们刚从乡下来到这座城市，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或许会突然做出失礼的举动，还请见谅。」

「喔，原来如此。」

亚桓马上就相信了。

到底是他的个性单纯还是这个藉口太好用了？姑且决定以后只要被质疑就先搬出乡下当作挡箭牌吧。

「那么……虽然有些迟了，不过可以请教你们的姓名吗？」

「我是艾维斯。这边这位是佩儿，这位是诺亚。」

「人家是诺亚唷！」

始终被晾在一旁的诺亚终于找到机会，大声举手。

「亚桓．布兹伯特。」亚桓报完名字之后，径自说了下去：「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曾经加入过战神殿的战士团。」

老实讲完全没有看出来，都是听洁西卡说的，不过当面泼别人冷水不符合我的作风，就当作其实早就知道了。

「理由是什么？」

高深莫测的态度和简短的话语，这样应该不会被看出破绽。

对此，亚桓露出苦笑。

「嗯……简单来说，有个向来很照顾我的前辈似乎陷入危机了，由于前辈一直都待在同样的位置没有移动，我推测可能是陷入结界魔法无法脱离，偏偏战士团不打算派遣援兵，虽然有些自不量力，我只好违反命令独自前来了。」

「那个前辈平常做人很失败吗？不然怎么只有你一个来救他？」

「雷卡萨前辈是神殿所有人憧憬的对象！只不过，该怎么说……算了，这个情报应该也传得沸沸扬扬了。他违反神殿的戒律和大地母神的信徒私奔，算是被开除教籍了。」

「那么你过来救人同样算是违反戒律吧？」

「在被人赃俱获之前，我的罪名姑且只有『无故失蹤』而已。」亚桓笑着说：「因此还请你们几位帮忙保密，不要外扬。」

那你干嘛讲给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听！

不想外扬就好好藏在心底啊！我可不想因此被捲入什么莫名其妙的纷争，麻烦死了……话又说回来，那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耶？雷卡萨，雷卡萨，雷卡萨……

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啦？

「不就是这代战神殿勇者的名字吗？被冻在咱地下城冰块里面那个。」

「啊啊啊啊啊！」

这家伙是老爸的后辈吗！

忽然觉得命运的巧合实在很强大，连在一个陌生的商业都市都可以遇见老爸的后辈，令人不禁想要怀疑幕后黑手在暗中操控。

「怎么了！干嘛忽然大叫？」

亚桓夸张地捂住耳朵往后退。

──该全盘托出吗？我不禁思索，然而一来我们认识不到半天，二来我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即使说出口，亚桓会不会相信也是一个问题，尤其要说明这一切也很麻烦……很好，假装不认识吧。

板起脸调整表情，我果断决定装傻到底。

趁着亚桓走去向老闆询问晚餐菜色的时候，我向佩儿和诺亚的位置靠拢，开始了秘密的小会议。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不过保险起见，别把地下城的事情说出去喔。」

「好唷。」

「艾维哥说了算。」

会议结束。

我的伙伴都如此通情达理真是太好了。

阿芙拉则是用双手扯着脸颊做鬼脸……虽然也相处好一段时间了，然而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无视吧。

然后察觉被无视的阿芙拉马上用膝盖试图撞我的颜面。

这招如果被撞实了鼻樑肯定断掉，我只好大动作低头躲开。

「……你被什么袭击了吗？」回到座位的亚桓颇感兴趣地询问。

「……别在意。」

我怒力维持面无表情，用眼神示意佩儿将阿芙拉顾好。

「佩儿你不要帮那家伙啊！无视咱的话很令人难过耶！就只有两个人可以看见咱了还要被其中一个无视！很讨厌啊！」

「阿、阿芙拉大人，不要这样说啦，艾维哥也得顾虑许多事情，我相信他不是故意要忽略您的。」

不，我就是故意要忽略她的。

总之将阿芙拉交给佩儿处理应该没问题，我再次整理好情绪，準备专心面对亚桓。

「你偶尔会对着空气讲话耶。」

「……别在意。」

「你该不会背负着什么诅咒或禁忌吧？若是如此，我先向你道歉。」

「虽然不是，不过我不否定。」

阿芙拉或许已经算是某种诅咒了。

考虑到无法脱离、无法抑止、无法凈化的三大特性，不如说比诅咒更加棘手。尤其她最近的无理取闹越来越严重，偶尔还会在睡觉的时候忽然对我的腹部使出坠落肘击，整个傻住痛醒的我得到的理由是「咱好无聊喔」。

谁管你啊！半夜睡不着觉不会去外面飞个几圈喔！

对于阿芙拉的埋怨一发不可收拾，我只好深呼吸数次平稳情绪。

这时亚桓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转向佩儿。

「对了，那柄剑可以借我看看吗？」

「唔……」

抱紧断剑的佩儿拚命摇头。见状，亚桓不禁有些泄气。

「不必那么剧烈地反对，我只是想看看。唉，算了，断剑的话应该是我搞错了。」

虽然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那柄剑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柄没错。

毕竟是我从老爸那边拿来的。

「那么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前辈的部分？对对对，通常冒险队踏入地下城超过两周就会被认为死亡了，不过我的地图有登录前辈的名字，可以确定他还活着，况且前辈可是继承『勇者』称号的人，即使在『奥尔菲雅丝大迷宫』也不会轻易战败。」

的确没有战败啦，不过倒是被冻在冰块里面动弹不得。

话说亚桓的口风也太鬆了，我连套话都没有就自己什么都说出来了。

「──因此我一定会拯救前辈！」

「呃……加油吧。」

「不过说是这么说，我陷入瓶颈很久了。即使倚靠公会的情报网也迟迟找不到地下城的入口，束手无策了。」亚桓露出苦笑。

即使亚桓找到了入口也于事无补。我果断决定一起隐瞒这个情报。

「入口需要用『散雾』、『精密探索』或『道路指引』之类的高阶搜索性技能才能够发现，像他这种一心往战斗发展的类型即使在森林绕上好几年也找不到吧。」

阿芙拉憋笑地说着风凉话。

忽然涌现出些许同情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亚桓也没办法解除老爸现在的状态，省得赌命进去奥尔菲雅丝大迷宫里面冒险。

亚桓的话题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轮到我方的民生问题了。

「亚桓，你身上应该有些钱吧？我有些不太好脱手的货，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买下来，麻烦了。」

闻言，亚桓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

「不好脱手的货是，艾、艾维斯，我可没有那方面的管道耶，话说你也不要干这种……嗯？那是什么？」

假装将手伸入口袋实则使用『体内收纳』将秘法结晶取出来，注意力分散的我忽然有点接不上亚桓的对话。

「秘法结晶啊，不然呢？」

武器可以卖给武器店，防具就卖给防具店，药品杂货就卖给杂货店，然而我在街道晃了许久也没见过秘法结晶的店铺，随便找家店也难保会被敲竹杠，只好卖给亚桓了。

身为A级冒险者，他多少有办法脱手吧。

「冒险者公会会收购秘法结晶喔。」亚桓有些怔住地说。

原来最后是由那边负责收购和贩售喔！冒险者公会可真是垄断了一桩好生意，感觉光是经手秘法结晶的价差就足以赚取暴利了。

「算了，卖给那边感觉还有一堆手续，你如果愿意买就直接卖给你吧。我有点急需用钱，用半价收购就行了。」

「要买不成问题，不过不是这个问题。即使是最低阶的秘法结晶卖给公会也可以得到好几枚金币，我可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没关係啦。」

「这样不好！要买的话我就用一般价格跟你买！」

「这些秘法结晶儘是一些没用的副职业耶。半价就行了。」

「副职业的需求因人而异，冒险者认为没用的秘法结晶在商人或工匠之间或许可以卖出天价，因此我不能同意。」

这家伙意外地固执耶。

我都说了自愿低价卖出还不收。

如果拿去冒险者公会，我要如何解释一个刚注册的新人拥有这么多的秘法结晶，一个弄不好或许还会被当作可疑人士进行审问吧……不，按照我的运气，是肯定会被招待进去小房间审问。

最后在吃完晚餐之后好不容易算上提供给我们的情报费，以十枚金币的价格成交了这桩生意。

──果然睡在床铺可以获得比较好的睡眠品质。

天际泛起微光的时候，一觉好眠而精神抖擞的我坐在床缘，伸了一个懒腰。

睡在旁边另一张床的佩儿发出轻轻的鼻息，就连那个在睡前坚持露宿野外比较好的诺亚也抱住佩儿的大腿，睡到连口水都流下来了。

小心翼翼离开房间，当我抵达一楼后从面无表情的老闆那里听说亚桓突然接到来自公会的传讯，天还没亮就匆匆前往冒险者公会了，不过比起被叫去临时出勤的亚桓，我反而比较在意无论何时旅店老闆都会待在柜檯这一点耶。

现在大概是清晨五点，为什么老闆一副已经坐在那里很久的模样？

虽然是游戏中习以为常的场景，不过亲眼见到还是会觉得疑惑，难道老闆都不需要吃饭或上厕所吗？真是个不解之谜。

关于老闆的疑惑暂且放置一旁，我享用完相当精緻又美味的早餐后，佩儿和诺亚才揉着眼睛，双双顶着爱睏的表情走下楼。

「艾维哥你起得真早。」

「姆姆姆，早安……」

等到她们俩吃完早餐，而我也被阿芙拉抢走身体又吃了第二份早餐之后，总算可以出门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