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思霏市

思霏市又被称为「水与玻璃的城市」，不仅邻近面积辽阔的琉璃湖泊，周遭山脉也富含能够作为玻璃原料的矿脉。

在异世界，玻璃似乎是相当受欢迎的素材。

虽然平民在生活当中几乎不会使用到玻璃的相关製品，不过对于商人家族和贵族而言，玻璃杯和玻璃器皿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最佳选项，能够彰显财力、审美观和气质，混入彩色砂石的玻璃艺术品也颇具人气，更甚者，对于『鍊金术士』和各个阶层的魔法系职业而言，透镜、实验器皿和储魔媒介等玻璃加工品是研究的必需品。

众多因素导致思霏市的发展益发繁盛，帝国的玻璃相关工匠几乎都居住此，各大商会也都设有分会。

结束一如往常的城门安检，踏入思霏市的我们随即感受到满溢而出的活力。

各种阶层的群众将街道塞得水泄不通，有工匠职人、推着装满矿石推车的年轻学徒、魔法师模样的老者、不修边幅的冒险者、并肩挽手的游客情侣以及流畅穿越拥挤人潮的普通居民。商人们甚至必须离开店铺大声吆喝、招揽生意，无论走到何处都可以看见玻璃工房和商店，即使在巷弄尽头也偶尔会停放着摆满各种商品的马车。

看起来是目前为止到过最热闹繁荣的城镇。

佩儿和诺亚相当好奇地四处张望，我和薇薇安则是走在她们身后。

佩儿戴着不久前买的草帽遮掩黑角，颇感叹地说：「人真的好多。」

避开一名背着装满水果竹篓的黝黑壮汉，我轻声提醒：「诺亚，记得不要曝露你的副职业喔，否则会变成很麻烦的事态。」

「人家知道唷！」

「艾维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姑且先到冒险者公会吧，希望可以找到落单的魔法师组队。」

我不抱持希望地这么说。

闻言，佩儿和诺亚也双双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么我有个地方要去，先分开行动吧。」薇薇安忽然开口。

「……咦？」

我愕然望着薇薇安连头都没转的洒脱背影，一时之间甚至忘了阻止。

「薇薇安姊姊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诺亚歪头问。

「算了，反正她有跟着踏破者的职责，迟早会主动过来找我们。」

毕竟是首次抵达的城镇，我们在寻找冒险者公会的途中也顺便搜集关于第六区的情报，譬如谣言中从来没有人回来过的危险区域，或者是当地故事中禁止进入的场所都有很高机率是入口。

方法则是趁着购买料理和纪念品的时候顺便向老闆打听。

问了好几位老闆之后的成果却相当微妙，大多都得到关于观光方面的建议。

诺亚用双手捧着刚买的甜麵包，满脸幸福地小口、小口咬着。

「哥哥！那么人家接下来想吃那边那个糖霜水果串！」

「你先把手上的东西吃完吧……话说你没忘记这是搜集情报的一环吧？感觉已经本末倒置了。」

「人家知道地下城是最优先事项啦。」诺亚立刻将剩下的甜麵包全部塞进嘴里，笑着说：「已经粗玩啰！」

「咬完再讲话啦。」

我叹了口气，姑且还是走过去买了两串糖霜水果串，「喏」了一声递给两位女性成员。

「谢谢哥哥！」

「艾维哥不吃吗？」

「看起来感觉太甜了，草莓之类的比较合我胃口。」

「草莓？没听过的水果呢。」佩儿好奇地问。

「这里大概没有吧。」

「所以是艾维哥家乡的水果吗……这么说起来，艾维哥的故乡在哪里？因为是圣女和勇者的儿子，所以在帝国的首都？」

「这个嘛……算是在一个更遥远的地方吧。」

「有机会真想去艾维哥的故乡看看呢。」

「嗯！人家也想要去！」诺亚立刻举手附议。

「我觉得挺困难的，不过就有机会的话。」

对此，我只能够敷衍地苦笑。

这么说起来，打从转生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返回原本世界的事情呢。一开始光是保住小命就筋疲力尽了，之后因为遇见了阿芙拉和佩儿，顿时体验到前世也从未有过的充实生活。

或许是因为思考着这些事情，我直到最后关头才注意到我和佩儿之间站着一个娇小身影。

──她是何时出现的？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那人的手腕啪地弹出袖中剑，飒然直搠我的双眼。

敌人！

我想要闪避却来不及。满足发动条件的『反射击杀』强制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将脖子扭到差一点就要折断的角度堪堪避开闪烁着翠绿色光泽的剑尖，接着堕尔卡忒以『体内收纳』的方式从舌头尖端射出，虽然缺乏力道却也逼得那人不得不后退。

我们之间隔开了三公尺的距离。

冷汗缓缓滑过脊背。

刚才是我最靠近死亡的瞬间。

袖中剑的剑尖想必有淬毒才会出现那种异常光泽。若是颜面被正面刺中，即使有『顽强耐力』可以将HP撑在1点，之后也会因为中毒的异常状态而立刻死亡。

趁着空档我急忙趁机握紧堕尔卡忒，摆出防御姿势。

四周行人迟来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哗然让出一个圆形空地。

佩儿和诺亚也着急地摆出备战姿势，不过考虑到她们两人的身分问题，我立刻平举起左掌表示不必插手。

这个时候，我才诧异地看清楚偷袭者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

她披着一件从肩膀垂落到膝盖的灰色长袍，脸部也戴着遮住口鼻的黑色面罩，能够作为特徵的只有紫色瞳孔和数缕露出衣领的亮绿色长发。

「──我不认识你吧，为什么要攻击我？」

姑且先确认对方有没有杀对人。

娇小少女微微抬头。

紫色瞳孔闪烁着难以分辨的複杂情绪，不过其中带着的杀意倒是相当明显。

「因洁丝特。」

……嗯？那是名字吗？

「你。米娜亚的熟人。还是小偷？」因洁丝特以清丽的嗓音这么询问。

「什么意思？话又说回来，米娜亚是谁？」

在我说完的瞬间，因洁丝特的身子一蹲，再度旋身扑上前。

袖中剑交织出绵密的剑网，激烈且兇狠地咬向身体各处的要害。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我整个人往后滑了好几公尺避开乱舞的袖中剑，然而因洁丝特却紧咬不放，使用了某种怪非同步伐眨眼间将距离缩减为零，双手的袖中剑一把刺脸一把刺胸。

由于对方几乎是紧贴着不停攻击，再加上身材娇小，我完全来不及用堕尔卡忒反击，虽然勉强躲过了全部攻击，皮肤却也被划出不少小伤口。

HP因为中毒效果持续下降中。

为什么好端端走在街道也会遇上疯子啊？

咬住嘴唇的诺亚不停在原地绕圈子踱步想要帮忙，不过一来没有死亡镰刀，二来不能召唤不死生物，我想还是躲远一点别被波及就算是帮大忙了。

下一秒，佩儿总算逮到空隙，加入战局变成二对一的局面才舒缓了我的压力。

周身缠绕着紫红色的鬼气，佩儿完全不怕袖中剑，直接用身体格挡。

落于下风的因洁丝特暂缓攻势，蹙眉骂：「别躲。站好。」

「怎么可能有人听见别躲就真的不躲啊！你想杀人耶！」

因洁丝特不悦咂嘴，压低身子灵敏地绕过佩儿，再度往我的怀里暴沖，总算是我整个人往后撞入围观的群众中才勉强化解掉这招。

「没完没了啊，又不能直接逃跑……」

「艾维哥，虽然我听不懂她的话，不过米娜亚这个发音……这个名字就是羊皮纸地图的那个名字吧？」佩儿不太确定地说。

「……什么？」

「米娜亚呀，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啊！没错！

原来她是母亲的熟人吗？

我马上将堕尔卡忒转成刀背，同时大喊让佩儿和诺亚退开，急忙对着因洁丝特澄清。

「等等！我想起来了！她是我母亲！米娜亚是我母亲啦！」

「……骗子。去死。」

因洁丝特低声啐骂，十指的关节不知不觉间扣着好几根银针。

针尖滴落的鲜黄色液体「嗤──」地将直接铺石地面腐蚀出好几个小洞。

下个瞬间，八根银针各自划出怪异的弧线朝我射来。

扑身挡在我面前的佩儿急忙挥手拉出一整片紫红色鬼气挡住银针。

这家伙不听别人说话啊！

「佩儿，我们动真格制服住她吧。不过尽量别造成伤害！」

听见策略的瞬间脚步一滞，不过佩儿依然张开双手散出鬼气，试图箝制住因洁丝特。见状，我也努力绕到身后试图双面夹击。

这个时候，一位穿戴着全身重装铠甲的大汉气喘吁吁地挤开围观群众来到第一线，将双手聚在嘴边大喊：「因洁丝特，不要冲动啦，当初不是说好要冷静谈判的吗？」

「小偷。不需要。留情。」

动作随着战斗拉长而逐渐加快的因洁丝特双手一缩，袖中剑立刻更换成三菱刺刀。呈现三角形的三片刀刃闪烁着异样光泽。

……她该不会每把武器都有淬毒吧？

「无须多言。杀了。抢回地图。再说。」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能说了吧！」

重装铠甲的大汉无奈反驳。虽然他试图抓住因洁丝特，但是双方的体型差异过大，因洁丝特只要稍微弯个身子就轻易躲开了。

多亏了重铠甲大汉，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我也开始有余力可以思考其他事情……虽然一瞬间想要趁机逃走，但是因洁丝特应该是杀手、盗贼系的职业路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我们身边的那招太过棘手了，若是再来第二次，即使有『反射击杀』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然而看在母亲的面子也不能够下重手，打起来缚手缚脚。

紧接着，围观群众忽然敞开了一条通道，十几名穿着蓝白色制服的警备队员匆匆围住我们。他们举起长枪和长剑组成剑网，甚至有一名警备队员高高举起法杖，末端凝聚出一颗看起来很不妙的雷电球体，沉声大喊：

「所有人都不準动！」

十多分钟后，我冷静地环顾自身四周。

晦暗的光线。

狭窄的密闭房间。

坚硬的石制地板与墙壁。

透出一丝光线的气窗。

冰凉生鏽的铁栏杆。

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无庸置疑，我所在的场所都是临时监狱。

由外而内的三间监狱分别关着佩儿和诺亚、我、因洁丝特，不过牢笼三侧都是实心墙壁，看不到她们，唯一的景色是铁栏杆外的走廊，至于那位重装铠甲的大汉似乎被当作重要证人，正在外面和警备队员交涉，不时可以听见模糊的谈话声。

顺带一提，我们的罪名是「公然械斗」，不过没有出现死伤者也没有波及无关民众，警备队员们的态度也充满了「大白天的又没喝酒在乱搞什么啊」的无奈感，感觉是关上几天就可以被放出去的微罪，而且武器在押送途中也偷偷用『体内收纳』藏好了，如果要逃狱其实也不成问题。

心情意外地没有感到压力。

话说回来，思霏市的治安出乎预料地相当良好，整排临时监狱只有关着我们三组人。

隔壁的佩儿和诺亚似乎正在讨论晚餐吃什么比较好。能够听见诺亚流畅地列举出刚才逛街时候看过的各式料理，而佩儿则是颇为烦恼地进行挑选，虽然我没资格批评，不过都被抓进临时监狱了，这么轻鬆似乎也有哪里不太对。

正好趁着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也不能够打人，我走到另外一面墙壁的位置，提高音量努力澄清。

「──我说呀，我真的是母亲的儿子啦。米娜亚的儿子。」

「骗子。闭嘴。」

因洁丝特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对于她愿意谈话而暗自鬆了一口气，我继续说明：「客观看来，我也觉得很难相信啦，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要讲好一段时间，似乎也没有能够立刻证明身分的证据……」

喃喃自语的我因为光线变化而猛然抬头，忽然看见因洁丝特站在铁栏杆的另一侧。

「咦？为什么你能够出去？」

「区区。开锁。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