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器工匠

虽然因洁丝特推荐的旅店外观活像是会有各种昆虫在半夜跑出来狂欢似的破烂模样，不过房间本身倒是出乎意料地整洁，床垫甚至不是塞着稻草的寻常款式而是塞满了柔软的羊毛，价钱也相当实惠。

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虽然打从转生到异世界之后都是入夜了就睡、天亮了就醒的规律模式，即使偶尔待在野外需要放哨也大多可以从短暂的补眠得到充分休息，几乎不曾出现前世那种因为熬夜打游戏而精神萎靡的情况。

起了个大早的我神清气爽地望着洒落房间的和煦阳光，偏头只见佩儿和诺亚抱在一起睡得正舒服。

我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不过脚步声却吵醒了佩儿，她一动也连带吵醒了抱在腰间的诺亚，只好站在门边等她们花了点时间清醒再一起下楼。

这间旅店「山铃亭」并没有提供餐膳，因此我们理所当然地前往隔壁的悠风亭準备用餐，不过尚未踏入大厅就看见薇薇安一副面无表情的态度站在门口和同样面无表情的服务生小妹大眼瞪小眼。

见状，我表现了基础的关心。

「你昨天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

然后我就碰了一个软钉子。

薇薇安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打开她的心房呢？虽然我也没有很想打开就是了。

冷静旁观的我听着薇薇安和服务生小妹的发言，很快就理解到因为薇薇安没有会员资格而被禁止入店。摆出冷若冰霜表情的薇薇安完全无视于赶客赶到快要发飙的服务生小妹，慢条斯理地从长袍口袋取出一枚紫色小铁片，弹指抛出。

慌慌张张地用双手捧住小铁片的服务生小妹在看清楚上面的纹路瞬间就铁青了脸，跌跌撞撞地冲进室内，紧接着就听见疑似老闆的惊呼。

由于没有看见因洁丝特和其顿的身影，再加上不想蹚薇薇安的奇怪浑水，我们顿时决定先到外面街道打发时间，顺便继续昨日被打断的行程，不过考虑到姑且是从临时监狱逃出来的身分，因此先待在悠风亭的巷弄转角处进行掩饰。

佩儿平常就穿着魔法师经典的大帽子和法袍，完美地遮住鬼族象徵的黑角，无须变动，我和诺亚则是用手帕围住下半脸。虽然变得像是三流的小毛贼，不过放眼望去能够看见街道有许多人都是类似风格的打扮，反而有顺利融入的错觉。

「薇薇安，你要一起来逛街吗？」

考虑到队伍的气氛，我姑且转头询问一句。

毕竟我们不会排挤伙伴！

「我想知道这间餐厅的味道是否有所改变，晚上再会合吧。」

语毕，薇薇安昂首踏入悠风亭。不停冒冷汗的服务生小妹则是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不禁纳闷她刚才到底是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思索片刻之后决定不要过问，我耸耸肩，开口说：「那么我们出发吧。」

「要先去冒险者公会吗？」佩儿问。

「去公会之前，我忽然想到有个地方要先去一趟。」我说：「想要找一位高等级的锻造工匠或武器职人检查你的法杖。」

「咦？我的法杖有什么问题吗？」

「我无法用『鑒定』看出那把法杖的情报，大概是陆陆续续的擅自改造导致某个环节出错了，如果让专业的人进行调整或许可以发挥法杖原本的威力。」

「原来如此！」

「不过要从哪里去找最厉害的武器职人？这座城市有好几百甚至几千位工匠吧？」诺亚抛出新的问题。

「这种时候就要靠搭讪技巧了！」

大放厥词之后我在那之后连续被三十名路人无视。

心灵严重受挫，只能够落寞地蹲在路边画圈圈。

有些不知所措的诺亚双手在胸前握拳，不太确定地给予鼓励。

「哥、哥哥，Don'tmind的唷！」

翻译手炼还真是厉害，连英文都可以精準地翻出来耶。

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稍微打起精神的我改变策略，转而挑选摊贩的老闆和店员打听情报。这次就顺利多了，即使没有购买商品也能够从介绍当中听见许多着名工匠的名字和事迹。

旁敲侧击了许久，总算打听出一位几乎是传说级人物的刀剑工匠──司洛．扎里克。据说由他为了增加点数甚至不惜加入冒险者公会执行任务，赚取点数让副职业的『铸血铁匠』封顶，亲手冶炼而成的武器都会带上极为稀有的固有效果。

儘管每年只会锻造出数把武器，却都以百枚水晶币的天价成交，无疑是足以代表帝国工匠职人的宗师级角色。

儘管如此，当我向一位卖水果的粗犷大叔打听工房地址的时候，随即遭到无情的讪笑。

「──你们要去找司洛老爷子锻造武器？不用浪费力气了，省省吧。虽然司洛老爷子的技术出名到响彻其他大陆，不过脾气也同样糟到极致，别说从首都亲自来访的贵族大爷，据说就算是龙种降落在思霏市要求锻造武器也会被赶回天空。」

虽然觉得这个支线任务的困难度不断提高，然而毕竟是佩儿保命用的武器，还是希望能够让手艺高超的工匠调整。我使尽全力地延续话题，最后买了两颗不明的墨绿色棘皮水果才拿到地址。

「听起来是个很难搞的人呢。」

诺亚用银匕首流畅地剥掉棘皮，将里面的果瓣挑出来吃。走在我们身后的佩儿则是相当狂野地连皮一起咬……毕竟是异世界，也无法评断哪种吃法才是正确的，伸手跟诺亚拿了一枚果瓣放入嘴巴，我耸肩说：「姑且去试试吧，毕竟是佩儿要用的武器，如果可以打造成最高级的当然最好。」

「艾维哥！」

佩儿感动地抿起嘴唇，原地小小跳了一下。

我们按照水果摊贩大叔给的地址前进，很快就脱离主要道路踏入错综複杂的巷弄区域，小小的迷路了一阵子之后总算在两栋普通住宅之间发现司洛老爷子的工房。

那是一间几乎要被各种杂物塞满的小工房。佔地大概只有四坪，墙壁挂满各种无法分辨用途的金属器具，就连天花板也垂掉着不少未完成的武器，乍看之下颇为惊悚，而位于工房深处的锻造炉似乎没有在运作，只能够看见淡淡火光。

越过无数工具和武器防具，能够看见一名专注地用钢针在剑身镂刻出纹路的矮小身影。身高大概只有一百多公分，赤裸着肌肉鼓起的上半身，深褐色的鬍鬚为了避免妨碍工作，全部撩到后背绑成好几条长辫子。

虽然在听见手艺如此高超的时候就有预感了，不过没想到真的是矮人族。

第一次遇见的种族！

虽然外观方面除了身高较矮和大鬍子之外，其他部分倒是和人类差不多。

我还在犹豫是否要等到工作告一个段落的时候再搭话，司洛老爷子倒是率先停下动作，仔细地放妥钢针和长剑之后眯起布满皱纹的眼睛，不悦开口：「有何贵干？」

「初次见面，我是艾维斯。您应该是司洛老爷子吧？」

「自我介绍就省省了，直接讲清楚要干嘛。」司洛老爷子粗鲁地说。

见状，我也单刀直入地回答：「希望能够请您帮忙调整一下武器。」

「真是自说自话，我有答应说要帮忙调整吗？最近的小鬼老爱擅自决定，话说你们还呆站在那里做什么？武器在哪里？快点拿出来啊，该不会大老远跑过来却没带来吧。」

原本以为必须死缠烂打很久的我不禁愣住了，然而转念一想，很有可能单纯只是因为司洛老爷子是个武器痴，不管怎样都要先看过武器再做决定。

「啊……在这边。」

佩儿急忙走上前，用双手捧着法杖。

司洛老爷子一把抢过法杖，从脚边的工具盒取出一个单片眼镜仔细端详。

「搞什么鬼东西，这种粗糙又胡乱拼凑的法杖竟然敢称为武器，森林随便捡根树枝也像样些，不过这柄剑的做工倒是不错，剑身的材质是……等等！奥利哈钢！而且纯度是99.9%！这、这个……」

原来勇者之剑是用传说中的金属打造的，不过那样还会折断未免也太扯了。

「这么说起来，这个手法果然是克莱斯那家伙……喂！人类的小鬼！这把剑本来是勇者之剑等级的武器吧？」司洛老爷子低声询问。

真不愧是这方面的高手，马上就看穿了。

「是的，不过请不要深究。」我苦笑着回答。

「……哼！我也没兴趣。反正也断了，所以就说克莱斯那个笨蛋太过于追求固有效果的稀有程度了，直接附上『金刚不坏』不就万事解决了。」

司洛老爷子一边幸灾乐祸地嘟囔，一边随手拿起一把类似铆钉的工具，撑在法杖中段位置，然后啪地将勇者之剑的断剑和法杖分开。

咦？这么轻易就拆了没问题吗？

佩儿也慌张地伸出手，张开嘴轮流看着我又看着司洛老爷子。

「……大概没问题啦，我们要相信专业。」

「……艾维哥，你的眼神游移得很厉害耶。」

「喂！别在那边咬耳朵！」司洛老爷子忽然大喊：「这柄法杖的内嵌魔法阵是哪种？长剑的固有效果是什么？法杖和长剑的接合处是谁弄的？看起来经过二次改造，那家伙的主要职业、技能和等级分别是什么？」

我们顿时被无数问题砸得哑口无言，半晌，我才迟疑地说：「呃，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你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你们干冒险者这行多久了？为什么连吃饭的工具都没弄清楚？」

烦躁地不停跺脚，原本看似打算直接将我们轰出去的司洛老爷子最后还是败给了勇者之剑的吸引力，不悦地从基础开始询问。

「你们总该知道魔法师使用魔法的双律吧？」

「目标、距离和威力。」佩儿立刻举手回答。

「说什么蠢话，那是三大原则吧。你这丫头连数数都不会吗？速度和威力啦，速度和威力，身为冒险者好歹把这些基础牢记在心……算了，不用问也看得出来这法杖是提升施法速度的，虽然是最差劲的便宜款式。」

居然是最差劲的吗？当初好歹也花了三枚金币耶。

我暗自苦笑，接着正色询问：

「司洛老爷子，请问能够麻烦你将这柄法杖调整成适合佩儿的武器吗？」

「我的专门是锻造，可不是将这种东拼西凑的垃圾改造成你们想要的成品，真是的，小鬼就是这点惹人厌，尽会说些不可能的要求……不过这柄剑如果熔掉的话就可以取得几乎没有杂质的奥利哈钢了，正好手边也有足够分量的硬铁玉和闪铜……」

看起来就是很想重新锻造却纠结于某些奇怪理由不肯答应的感觉。

毕竟是奥利哈钢这种传说中的金属，工匠之魂正在熊熊燃烧吧。

司洛老爷子皱眉思索许久，最后妥协地垮下肩膀，没好气地询问。

「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这个……您认为大概需要多少？」

「啥？为什么要反问？当然得端视你们给的委託钱才可以决定该用什么价位的素材啊，先讲清楚，如果你们敢出瞧不起人的金额，不如在被赶之前先自行滚出去。」

闻言，佩儿挺胸站到司洛老爷子面前，从背包取出一个布袋，凛然开口：

「这边有十枚水晶币，麻烦您了。请打造出一个适合我的武器。」

「等等！那是伯父伯母给你的全部旅费吧，没必要全部用上。」我赶忙阻止。

「艾维哥，没关係。武器是战斗的基本，所以说这是必要开销。」

「这个……」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但是总不想让伯父伯母给的钱全部花在这里，话虽如此，我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能够替佩儿垫。

早知道当初就努力在冒险者公会接任务、赚委託金了！

「少在那边演无聊的剧本了。」嗤之以鼻的司洛老爷子抓起布袋，取出一枚水晶币放到嘴巴咬了下，讪然说：「十枚水晶币啊……勉勉强强吧，喂，你的主要职业和副职业是什么？」

「我、我的主要职业是『近战法师』，副职业是『鬼王』和『大盾兵』。」

佩儿立刻回答。

「真是稀有的组合，大概有三十年没遇见过『近战法师』了，不过原来如此，就是这样才自己将法杖和长剑组合起来，另外两个副职业的搭配也挺特殊，还没见过走法师路线的人选择『大盾兵』。」

司洛老爷子起身走到摆满杂物的铁架，找了许久拿出一卷皮尺扔给佩儿。

「等会儿去布帘后面的隔间测量身高和体重，肩宽、三围和臂长，然后还有手腕和脚踝的数字，任何一点误差都不行，给我认真量。」

「好、好的！」

司洛老爷子端正单眼镜片，转而凝视起佩儿。

「肌肉量倒是有达到物理攻击职业的水準，看起来也具备女性独有的弹性……种族是魔族的鬼族啊，而且是大鬼了。原来如此，难怪身体素质直接高了人类一大截。好久没替魔族打造专属武器了。」

我不禁一凛，迟来地意识到那个单眼镜片有鑒定性技能，然而司洛老爷子依然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反应。暗自庆幸矮人族并没有对魔族抱持太大的偏见……虽然也有可能单纯是司洛老爷子只要能够打造武器其他的事情随便怎样都好的特例。

继续问了许多私人资料之后，司洛老爷子收下记载着佩儿所有私人数字的羊皮纸，果断扔下一句「很好，没你们的事情了」，径自开始拿起各种道具对着勇者之剑的断剑敲敲打打。

「请问武器何时会做好？」我谨慎地询问。

「后天……不，四天后再来。滚吧，别妨碍我工作。」

比预料之中还要迅速的时间让我鬆了一口气，接着就看见司洛老爷子烦躁地随手抓起最靠近的金属往我们扔来，只好立刻退出工房。

回到悠风亭的时候，因洁丝特和其顿正在大厅吃着迟来的早餐。

虽然以时间来看应该说是午餐了。

「早安，你们去逛街了吗？这座城市最大的观光景点是大地母神建在小丘顶端的玻璃神殿和不远处的琉璃湖泊喔。」其顿笑着打招呼。

「我们去了武器铺一趟。」

我拉开椅子坐下，向服务生小妹点了三人份的料理。

佩儿和诺亚也各自坐在我的两侧。

这个时候，因洁丝特忽然放下玻璃杯，举起右手刷地伸出袖中剑，杀气腾腾地质疑。

「那精灵。强者。身分？」

「嗯？」

转头只见薇薇安站在身后，一副理所当然和我们同行的模样。

咦？她何时跑到我们后面的？

疑惑地瞥了一眼忽然满头大汗的服务生小妹，我搧了搧手表示不用在意，随口解释：「她是奥尔菲雅丝地下城『第五区』的镇守者，踏破之后就跟着我到处旅行，算是某种规定吧。其实『第三区』的镇守者也有跟着我，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而暂时离队一阵子。」

「不是。敌人？」

「嗯，算是同伴吧。」

「理解。」

因洁丝特顿时散去杀气，继续小口喝着泥浆饮料。

「这么说起来，你还真的踏破了两个区域，真不愧是队长和米娜亚的儿子，年轻有为，将来值得期待！」其顿与有荣焉地说：「按照这个势头，完全踏破大迷宫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我们目前的确是以此作为目标正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