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萬里無雲

（此为千希第一视角）

「千希，千希！还给我！」

「哈哈哈，就不给你，谁让你拽我的头髮的，妈妈给我编了好久的！」

远处就是燃尽光辉的落日，晚霞把整个天空，还有离我们最近的沙滩染成了红橙色。

可能是夏日白天的时候海水被大量蒸发，所以整个画面都有一种氤氲感，像是套上了很想让人睡觉的滤镜。

面前是电车轨道，指示灯正显示着绿色，我跑过去，把万里的帽子拿在手里举高，给对面的万里显摆。

只要他过来了就还给他吧。

嘀咚嘀咚嘀咚…电车要来了，他还没过来。

栏杆落下了，我看着一脸沮丧被拦在对面的万里，大声笑话他。

然后列车轰鸣而过，遮住了红彤彤的落日，我被掩盖在暗影里。

等这趟电车走了，把帽子还给他，然后就可以一起回家。

然而，最后一节车厢过去了，落日的余辉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希儿…希儿…起床了，要上学去了！」

好吵啊，我看着小学新发的帽子，四处张望没有找到他的身影，那是他的东西。

「起床了，快点快点！」

世界模糊了，分崩离析着，天好像要黑了…

…

猛然睁开眼，看见了我记忆中熟悉的天花板和灯罩，思绪也渐渐凝合起来。做了一个梦，但是内容不太清楚了，梦里我好像见到了一个很久未见的人。

拿起手机，上面的时间表示着6点28分，随便翻了翻，精準预判关掉了6点半的闹钟。

站起身拉开窗帘，几缕阳光照进房间里，打开窗户深吸几口新鲜空气。今天，就是我转学的第一天，一定要克服自己怕生的坏习惯，不要辜负自己一个暑假练习和决心！

从满屋子的纸箱里找到我之前学校的制服，拆开新买的长筒袜，打理好衣服后，对着新搬来的全身镜笑了一下。

没错！就是这样，完美的笑容！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全新的环境和全新的同学！

「快点啊希儿，早饭做好了！」

「来了妈！」

…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把我扔公交车站啊，不就是有东西忘拿嘛，带我一起回去不行吗？还让我自己买吃的，这怎么挤得进去啊…

好，好香啊，啊，肚子又在咕咕叫了，你们可能想问，为什么妈妈做早饭了还会饿，因为…她的厨艺不敢恭维。也不是说她不会做，只是，她不仅冒冒失失的，而且还喜欢创新，变着花样做，虽然出发点是为了我好…但是，试十次失败九次，总饿着我也受不了啊。

我甚至怀疑，我这刚刚够到160cm的身高就是营养不足导致的！

香味，是从那边过来的，哇，好大的肉鬆热狗，呜呜呜…好饿啊…

「哎，挤不进去啊？」一个男生拿着刚才我盯着的热狗麵包慢慢走了过来，和我搭上了话。

完了！热狗的主人注意到我的眼神了，好害怕啊，我的老毛病是不是又要犯了…我正想开口回答他，话到嘴边却又出不来，唉，果然…

「这个…是我的，不能给你。」他看了看自己手里冒着热气的油光发亮的热狗麵包，「那个…你想吃什么？」

这是？要帮我买？略带慵懒的少年音再度传来，本身我秉承着不要麻烦别人的心态打算婉拒他的，但是我嘴里冒出来的话只有…

「菠…菠萝夹心包。」

哎呀，千希你真是废物，同一个学校的同学想要帮你，你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他听罢就挤进人群里了，马上就消失不见。我捏着百褶格裙的裙摆，咬着牙小声嘀咕，「不行！一定要向他道谢才行！」话音刚落，他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给！我要赶车去了，得抢个位置！」随后就把菠萝餐包塞进了我怀里。

这么快…等下！他要走了啊！快点啊千希，他要走了，公交车来了啊！

不行…不行！

「等一下！」我抬起头，鼓起全身上下的勇气喊住了他。

「谢谢了…」

「没事！」

爽朗的侧脸笑容和潇洒的背影，略微凌乱的黑髮随着他的跑动飘蕩着，好像…有点熟悉…

我默默看着手上最喜欢的菠萝餐包，心里却波涛汹涌，没想到在这个学校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就这么窝囊了。那我假期打了这么久的工有什么意义啊！人际交往好像没有任何长进啊！

不过刚才的男生虽然看起来有点邋遢，衬衫也是皱皱的，头髮也是乱乱的，但是…也不丑啊…

準确来说，我应该是「回来了。」

在8岁的时候因为母亲的原因搬离了这座我出生的临海城市。在那边也认识了不少同学，结识了不少朋友，但是怕生的老毛病一直没改掉，现在又回到以前的城市，肯定又是一段艰难的开荒时段。

此外，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有时候，我没法控制我的表情，笑不出来。

至少我对人们露出友好的微笑这样的事我还是做得到的。虽然从小到大一直被身边的亲戚朋友夸长得漂亮，但是这样的性格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妈妈的车已经开进了学校，首先是去校长室坐了坐，之后便是我既期待又害怕的环节——

向新同学自我介绍。

在门外深呼吸一口气，霖子老师作为我的新班主任，把我带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灰尘混在阳光里飞舞着，这一刻好像时间静止了。

我努力调整呼吸，慢慢稳定心率。

「大家好，我是…」

还好，还好，至少没出什么岔子，还是没白锻炼，比以前一个字说不出来好多了。我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随后班里响起了轰鸣般的掌声。

不过到现在我也不敢观察同学们，只是木讷地盯着后黑板，以减轻自己的压力和紧张感。

「呃嗯…千希同学…就坐在…这家伙！」

我被吓了一跳，慌张地看向霖子老师。

「没事没事，没说你，就坐那个家伙旁边吧。」

我顺着老师的手指的方向发现了那个空座位，然后看见了呼呼大睡的同桌。

「这是万里同学，他以后就是你的同桌了。万里！万里同学！」

万，里？这个名字，好像激起了我脑袋里远久的回忆…会不会？不应该吧，没这么巧的事情吧？这么大众的名字，只可能是重名罢了。

走到自己位子旁边，本打算不打扰他坐下来的，但是，这人把我位置全佔了用来睡觉，我怎么坐啊！

「万里？是万里同学吗？」

眼前的少年惊醒了，抬起头，用散发光芒的眼神看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班上同学已经笑开了，不过，挺有意思的，凌乱的头髮和懵懵的眼神，逗他一下吧。

用手戳了戳他的手臂。「…那个…我没地方坐了哦？」

他的眼神立刻聚焦，撤开了手臂，弹了起来。

「书…书都没拿出来…」我感觉到身后的老师杀气四溢。

刚刚坐下来，紧张的气氛犹如恶鬼一般又缠上了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会不会有起床气之类的？刚才那个毫无生气的眼神…会不会玩笑开过头了？已经讨厌我了？

没忍住还是悄悄瞟了一眼，又发现一个不对的地方：我的新同桌，为什么有点像…早上那个人？

无论是体型还是髮型还是脸型，虽然五官只看到了回头的侧脸，但是声音…声音还没听见。

「好了！新同学自我介绍也结束了，可能她的同桌并没有听见，那就等你们下课了自己慢慢交流吧，现在把书拿出来翻到第28页…」

霖子老师并没有多责怪他，便开始上课，我专心认真地听着讲，这样说不定可以缓解一下气氛。

下课了，也是一场苦战，一定会有很多同学围上来，不过我早有準备，已经演练千遍的我应该可以自由应对的。

…

正当我回应着一个又一个热情过头的提问时…

「吵死了啊！我要睡觉！」

熟悉的声音！和早上问我要什么的声音如出一辙。

我又乱了阵脚…啊，会这么巧吗？我从人缝里偷偷望着他，那副侧颜…没错！就是早上那个帮我的男生！

得搭上话才行，毕竟也是帮了我的大忙，不对，按照这个交涉强度，如果不吃早饭…可以说他就是我的恩人了！

等人慢慢散开了，他又回来了，打算睡觉。

不行，不行，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不能睡啊！睡了我就搭不上话了！

「那个…别睡啊。」

「嗯？怎么了？」

好冷淡，虽然他的声线可能就是这样。

「早上的事，谢谢了。」我本想对他笑一个，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这是最近才发现的，怎么努力都没法咧开嘴角。

「啊，没事，我睡了。」

不行啊，怎么回事啊，怎么幺蛾子都出在他身上啊！

「万里…」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他好像又来了兴趣，抬起了脑袋。

「霖子老师告诉我的。」

「哦，对了，还没正式介绍，我叫万里，万里无云的万里。」

万里无云的…万里。

听到这句话，我浑身上下如同触电一般，没错，这不是巧合，这就是神的眷顾，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安排。

这样的自我介绍方式…就是他，只有他…才会这样…

万里，我回来了，万里…

我是千希啊，难道没有发现我的名字吗？不对，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想必他也和我一样。

分离已经有7年时间了，万里…曾经最好的朋友。

「怎么了？」他探过头来关心地询问我。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没，没什么，我叫千希，请多关照。」

「早知道了哦…」他指了指黑板上我写下的名字。

也许是吧，千希，这个名字太容易撞了，可能他就是我刚才那么想的。

「嗯…你睡吧…」

让人极度不习惯的上课铃响了，我的新生活就在这样戏剧性的起点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