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过来。』 —— 邻居
刚才只能站在门外流口水,现在却可以堂堂正正进来吃饭,範统觉得还挺高兴的,虽然花的是未来得赚来还的钱,但至少可以摆脱现在肚子饿的窘境。
不过一开始就吃了比较好的饭菜,明天开始要去吃统一发放的「超难吃不营养」基本粮食,不知道会不会适应不良,由奢入俭难这句话绝对是有其道理的,若是为了未来的生活着想,就该别养成挑剔的口味,现在应该点一些看起来很难吃的东西填饱肚子才对。
对个头,当然一点也不对。
口味这种东西,根本早在他来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定型了吧?他又不是这辈子还没吃过东西,现在吃什么根本不会有影响的,在原本的世界,他也不是很挑嘴的人,虽然受到诅咒后来因缘际会成为铁口直断大师后,确实赚了不少钱,但因为懒惰,他常常吃一堆自己弄出来的不健康速成食物,例如「梅子粉蕃薯稀饭」、「水是饭的四倍的稀饭」、「很多罐头加在一起搅拌的稀饭」、「昨天没吃完在桌上放了十五个小时的稀饭」……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虽然他举的例子都是稀饭,但这不代表他很喜欢吃稀饭,只是他的手艺只能做出这种让人觉得吃的人很有尝新挑战未知事物的精神的食物罢了,就算长期吃这些东西,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就算长期吃这些东西,他也还是活下来了……範统忽然觉得,他搞不好找到了自己的死因。应该不是吧?应该不会是营养失调食物中毒吧?
总之,範统还是点了特大号的招牌饭。一样是要花钱,投资在难吃的食物上,感觉就是吃亏。
「……你是被饿死的吗?」
珞侍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吃相,範统觉得,这一定就是四周那些夜猫子一直看他们这一桌议论纷纷的主因。
範统没有可以听见别人在一段距离外窃窃私语的内容的特异功能,但那种音量克制失败,根本就听得很清楚的,他当然也不会听不见。
「珞侍大人,是珞侍大人耶」、「珞侍大人居然会踏入这种普通的店,居然会陪一个挂白色流苏的新人吃饭」……大概是因为震惊的缘故,那些人有的话说得真的不够小声。
看起来珞侍会在这里出现,还带着同伴,应该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想想也没错,珞侍不只是五侍之一,还是女王的儿子,也就是出身高贵,感觉非常不贴近平民生活的那种人吧?
但是他肯答应他的请求,借他钱吃饭,人还是挺好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总带有一种排拒他人的气息,像这样的美少年照理说会很有人气吧?
「是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是」被颠倒成「是」之后,就形成这种前后矛盾的话了。
珞侍的眼神又冷淡了下来,而即使在这样冷淡的目光注视下,范统依然没有食不下嚥的感觉,照样扒饭扒得很勤快。
说真的,珞侍借他钱吃饭就好了,也不必跟他一起来啊,难道是要监视他有没有真的把钱用在吃饭上面吗?
「你不觉得你说话很奇怪吗?而且你的反应好像也跟说出来的话不一致。」
珞侍挑眉质疑着他,他的观察力倒是挺好的,也挺细心的,範统一时有点感动,虽然内心还是有点意见。
所谓的反应不一致,难道是指他被大火球砸了说不痛,被驭火符烧却惨叫着打滚到死这件事吗……
不过,难得珞侍都问了,範统也决定解释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了解,化解一下误会,以免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口是心非的彆扭人士。
「事实上,因为我死后被一个兇悍的好女人祝福的关係,我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没问题,里面的语词会随机错乱,对这种状况我觉得还挺高兴的,我一直很希望遇到这么倒楣的事情。」
範统在讲完话之后,回溯一下自己的话被修改的辞句,再研判对方听懂的可能性。
听不懂吧。应该是听不懂的吧。绝对听不懂的吧……
虽然重点有点到二分之一,但要从里面抓出来也太困难了吧……
「……」
珞侍盯着他睁大了眼睛沉默,这种态度让人很忐忑不安。
就在範统一面想着珞侍会不会翻脸兼翻桌,而连忙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多吃几口,要死也要吃饱再上路,最后一餐是很重要的。
没想到,珞侍最后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範统,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範统本来以为珞侍从里到外都是个认真严肃的人,因为他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面孔,没想到他也有做出符合年龄的举动的时候,这似乎也使他看起来人性化了些。
笑起来很可爱啊,如果常常笑的话,一定会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年呢,真是可惜。
範统左右瞧瞧,发现四周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群好像也有点傻眼,而珞侍似乎根本没注意周围气氛的变化,收起笑容后来还是盯着他看。
「你是刻意耍宝的吗?还真没看过有人可以把逻辑如此不通的话说得这么顺,你生前是做什么的?」
看来他的解释是失败了,不过却让珞侍对他起了点兴趣,这应该算是好事吗?
「铁口直断。」
範统吃完最后一口饭,肚子总算有了饱足感,很充实。
「铁口直断?」
珞侍的神情又怪异了起来。
「你该不会真的是没钱被饿死的吧?」
没礼貌!想我被诅咒之后,可是生意蓬勃人人口口声声称我为大师的耶!
「纸笔……」
範统终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明清楚了,再这样下去不只人格被怀疑,专业不被肯定,还要被安上一个可耻的死法,这实在是他无法接受的事。
虽然在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情况下,也没有证据能显示他的死法不比饿死可耻,但这还是无法改变赚不到钱饿死很可耻的事实。
珞侍不明白範统想做什么,但基于好奇,他还是招呼店里的人拿来了纸笔墨台。东方城的文字跟范统原来世界所使用的文字一样,用写的也不会有语词颠倒的问题,于是他洋洋洒洒把自己说话的毛病与诅咒的原因交代清楚再落款,便将写好的纸拿给珞侍。
「範统,你的字倒是挺好看的。」
这是珞侍看了第一眼后的感想,让範统有点无力。字写得怎么样,根本不是这张纸的重点啊。
「不过,你说的事情听起来实在很像是骗人的……」
我也希望这是骗人的。不管是被诅咒还是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
範统垮着脸无奈着。他可以用写的说明自己的状况,但这状况他可无法提出什么有力的证明啊。
「我爸爸说,随便说谎是很好的美德,所以我一向说话都很不老实。」
其实每次说话说到一半,觉得已经苗头不对,继续说下去只会更糟糕的时候,範统都很想停下来,可是这该死的诅咒还有个附加功能,就是强制他把话讲完,除非遭到外力强迫停止。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啊?……不,你说你有语词颠倒的毛病,如果是这样的话……听你说话怎么这么累?还得自己校正?」
珞侍似乎也没有完全不信的意思,但就算他信了,还是得自己揣摩範统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就麻烦程度来说,直接当作没听过解释,然后在範统说出糟糕的话时就把他痛扁一顿,好像还比较轻鬆。
「噢……」
事实上如果随身携带纸笔,通通用笔谈的话,也就不会造成误会了。可是他又不是哑巴,更重要的是,他要是一直用笔谈不跟人说话,这个诅咒就永远不可能有解开的一天了啊!
虽然不知道人死了那个解咒条件还算不算数,但人死了诅咒还是跟着来,那么那个「说了???句话后诅咒自解」的附加条件应该还是存在吧?难得现在在这个世界看起来只要十年换一次皮囊就可以一直活下去,那么就算???这个数字其实是三百亿,还是有机会可以达成的呀!
「算了。你有这种毛病,在这里生活只怕会有很多麻烦吧,我会注意看看你的情况,毕竟你是我接引来的。」
珞侍的好意,範统十分感激,可以化解误会顺便结交真是太好了,话说回来,诅咒的事情,这也是他第一次跟人说明,就连在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也没有人知道他说话的困扰。
一方面是没什么亲近的人可以透露,一方面必须保持铁口直断大师的形象,说起来还挺悲哀的。
这时候,範统又提笔在第二张纸上写下一个问题:我可以直接叫你珞侍,不要喊珞侍大人吗?
「是没什么不可以,不过为什么?」
範统在纸张空白的地方写下一行字。
『因为怎么想都觉得有很高的机率会变成小人。』
「……」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是回家休息,不过範统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意,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才睡着,结果隔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你在搞什么啊,範统?」
中午还是米重把他叫醒的,他也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就这么错过了早上的课。
「第一天上课就缺席!你还是白色流苏耶!难道你想一辈子吃东方城发放的粮食过日子吗?」
範统深切地反省着。昨晚的特大招牌饭花了五串钱,也就是说,他现在其实已经是负债状态了,照理说应该积极上进一点,努力修行以提升等级才是,但他居然上课第一天就睡过头。
「你隔壁那个邻居早上也没去上课的样子……真是的,两个人都在想什么啊?下午的课记得去,听到了没?」
无论如何米重还是好意的,範统点点头。
可惜不够贴心。要是能顺便帮他领一份东方城发的粮食来就好了……这下子,他又得饿到晚上才有东西吃了。
範统比较有兴趣的是符咒与术法的课程,但很不幸的,这两门课都在上午被他睡掉了,而下午是他还没开始就已经有放弃的念头的武术课。
昨天米重带他来只有办理入学手续,并没有带他进去里面参观,不过武术轩的格局很简明易懂,教室也十分好找,所以他没有遇到任何问题就準时抵达了教室。
其实範统不太希望这么简单就找到教室的,毕竟这是他打从心底排斥的课,其实範统也很希望在他进入教室的时候,负责授课的老师立即瞥他一眼然后对他说「你不是可造之材,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你可以回去了」,但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现在只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课程开始。
想要出人头地提升等级,也不一定要靠武术嘛!範统在内心?喊着,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有直接撇下一句「老子不上了」就离开教室的勇气,既然来了,还是姑且听听吧,反正只是上个课,即使没有才能也不会怎么样吧。
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是新生居民,米重说过,原生居民不会跟新生居民一起上课的。而这个班级的学生一眼看过去,通通都是白色流苏,这实在令人有点不安。
所谓有点不安的原因就是,範统无法肯定东方城到底多久迎接一次新生居民。如果这里的同学里面有些人已经来了一年两年了,不就代表不少人在
一两年内还是停留在白色流苏阶段上初阶武术课,是很有可能的事吗?
武术能力没有提升还不打紧,持续那么久的时间都是白色流苏比较要命。只要拿着白色流苏一天,就等于没有任何收入,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啊。
虽然珞侍借他钱没说要跟他收利息,但借钱不还,再借很难,他还是得维持良好信誉才行……
初阶班的整个教室称得上宽阔,所谓的座位,其实就是一人一个坐垫,席地而坐。位子是固定好的,範统的位子在最后面的角落,感觉是很适合上课打瞌睡的地方,而他旁边的那个位子直到课程开始都没有人出现,他想,说不定就是那个没有出门上课的邻居的位子吧,没想到他早上不上课,下午也不出现。
……会不会那个邻居有什么不方便无法出门呢?如果他一直没出门的话,那他已经待在屋子里很久了耶,都吃些什么?那应该是久到可以饿死人的时间了吧?
范统想起米重说的,有的人历经的死亡打击,可能会让他无法重新在这个世界开始,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挺可怜的,他想,今天放学回去领晚上的粮食时,就顺便给那个邻居领一份,带去探望他好了。
老师进入教室后,便要开始上课了,居然连老师也是新生居民,到底是原生居民人太少,还是原生居民不和新生居民一起上课这一点落实得太确实啊?
从这个老师的外表来看,他死的时候年纪应该也很大了,这种情况下还会成为执念深重的灵魂被吸引来这个世界,总让人觉得很恐怖。老人家的执念都是很强烈可怕的,範统在过去的工作上碰到很多这样的客户,所以他对这种人物都有点敏感。
再看看老师的流苏,只是蓝色而已。蓝色流苏不是都满街跑的吗,他本来以为老师应该很强的,至少也该是红色流苏吧……虽然白色流苏似乎没有什么资格挑剔蓝色流苏,但现实与幻想的落差还是让人很沮丧啊。
不过当老师开始上课时,他就明白为什么蓝色流苏也可以当老师了。
「要认识武术,与武术相辅相成的武器也是必须熟悉的,大家翻开课本第七十四页,我们看一下武器的部份……」
这老师根本是来教书的。只是教课本的话,就算武术差也无所谓是吧?
不,应该说,武术真的很好的人,根本不会想来教课本吧?
还有为什么已经上到七十四页了,不从头教起吗?没在一个学期刚开学就死来这个世界的人比较倒楣,前面的只能自己摸索吸收?去找谁要求公平合理的对待跟权益啊!
慢着,课本……?
「角落那个新来的同学,你的课本呢?」
在範统才刚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这个问题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浮上檯面了。
老师老归老,眼睛倒是挺利的。
「课本……」
範统用询问的眼光向隔壁的空位的隔壁的同学求助,对方则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新生?第一天上课,导览员应该会把课本拿给你啊,没有吗?」
好啊,这样看来他是被米重阴了。只不过是问卷写错了一下名字有必要这样吗!
「没带课本,去旁边罚站。」
老师懒得理他,很随性地给了个处分。
「学武术要有一颗坚毅谨慎的心啊,怎么可以因为课本很重就不带呢,这是不值得效法的行为。好了,来看看第七十四页……」
他根本就没有说话,所谓课本很重就不带的结论到底是哪来的?範统也不想辩解了,跟老师争论不是聪明的行为,反正就乖乖罚站吧。
「目前硅樱女王持有的武器——月牙刃希克艾斯,和落月少帝恩格赖尔的四弦剑天罗炎齐名,都可谓为神器,与武器一同从以前传下来的,是属于东方城的玄胄千幻华和属于落月的月袍爱菲罗尔。在武器与护躯的加持下,继承了它们的王都拥有非常强大的战力……」
只是听听介绍,範统还不至于觉得有什么困难,虽然站着听有点累,但老师现在说的东西也还算有趣。
东方城女王的武器名字好像西方了点,西方城少帝的武器名字则是东方了些……是他的错觉吗?
「月牙刃希克艾斯的可怕在于它极其锐利的刀锋,四弦剑天罗炎的可怕之处则是其上的弦,每一条弦都有其恐怖之处。」
虽然老师正在说的东西範统很感兴趣,但是内容也太少了。
这算是资料收集不全吗?就连什么「沉月本体是一面宝镜,据说还有与之相对应的神器,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专业的程度似乎待质疑啊……
範统再度在内心修改评价。他不是来教课本的老师,他只是来念课本的老师罢了。
「那么祝福各位早日得到适合自己的武器,今天的课上到这里。
罚站完整堂课,接着下一堂课还是武术轩的。
上完这堂课就可以回家了,但很不幸的,这堂课似乎是实战实习,才刚站到双腿疲惫,又要上不得休息的课,这就是所谓的流年不利吗?
而当课程开始,範统才知道什么叫做流年不利。
上课的老师佩带的是深红色流苏,也就是比珞侍高一小阶,他在发现课堂上有新面孔时,显然露出了发现猎物……露出了十分高兴的表情,然后走到範统的面前来,非常亲切地开了口。
「今天有新来的同学呢!原则上新同学第一堂课是不必上课的,只要进行完一个手续就可以了。」
这是要让他早退,放他回家的意思吗?範统心想着。但依照他目前为止的衰运,似乎不应该这么乐观,而且周围的同学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有点古怪。
「学习武术呢,就要先学习不怕痛,以及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所以每位新同学第一次上课,都要先经.曆.死.亡。」
当老师微笑着说完这段话时,範统当场傻眼。
等、等一下……
「同学们期待很久了吗?三、二、一,大家上喔——」
我早就已经有两次死亡的经验了啊!还用那种带动气氛的语气是怎么样?住手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