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统的事前记述
喔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啊,我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这次实在太逼近真正的死亡,却又因为对象而太不真实了吗?
所以,这么说来,我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我想我天生乐观的本性在这种绝境之中应该无法发挥才对呀,真的发挥的话,那应该叫做白目而不是乐观了吧?
才刚热闹过完年、抽完籤、参加了轰轰烈烈的比武大赛,感觉人生才正要开始精彩呢,为什么我就要死了呢?
我甚至也还不知道晖侍的下落如何啊──啊,这个是抓来凑数的,其实相较之下,这个我不怎么关心,对我来说,关心今天的晚餐是什么还比较有意义。
但是,我还有机会吃到今天的晚餐吗?
嗯,即使是在如此生死交关的一刻,我还是要再来徵求一次女友。因为再不徵就真的没有机会啦!被那发光的武器砍到不会重生的!那时候就什么也不剩啦!女人!妳们这些女人!真的不考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嫁给我吗!我知道我的嘴巴很可恨,但是妳们难道不觉得在它还可以动的时候跟我交往比较好?这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现在开放报名,快一点啊!
没有人吗?真的没有人吗?
唉,为什么刀劈下来到头顶的这一秒就如同一世纪一般漫长?
不,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其实我很希望这一秒就如同一世纪一样长久,因为我不想死啊──!
可恶,月退你要是让我没娶到老婆就死了,管你三七二十一,我就算是魂飞魄散也一定不原谅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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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统,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你可以丢下朋友逃走。』 ── 范池(范统的爹)
『不是吧!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你也会丢下儿子逃走吗!死老爸!』 ── 范统
『这个,爸爸就先走一步了。』 ── 范池(范统的爹)
『你到底出来做什么的──展示你那跟我一样愚蠢的名字吗──』 ── 范统
在月退持着那把炽亮到令人觉得刺眼的刀劈下时,那毫不留手的力道,甚至可以让范统感觉到一股撕裂空气的风压,尚未贴近,就已经迫得他有种要被震伤的错觉。
会死。
真的会死。
无论是这扭曲而失色的世界带给他的压力,还是从上方而至,来自于月退,足以将他一刀毙命的攻击,都只能让他的脑袋浮现「死」这个字。
范统不是不想挣扎,只是无从抵抗。
他发现自己只能没用地发抖,即使手没有被绑住,也逃不掉。
上次西方城的敌人要砍他的时候,是月退出来救他的。
那么,这次呢?还有谁吗?
「啧!」
在范统意识到某个声音穿插进来时,有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扯住他,然后他的视线忽然往旁平移了好几公尺,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当他抬头看到硃砂俏丽的脸孔时,结合硃砂之前说过的话,他顿时脑中灵光一闪。
「这、这不就是瞬间挪移?」
硃砂瞪了他一眼。
「你死里逃生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我应该感谢妳的大恩大德吗?可是,我们的危机好像还没有过去耶?
刚才绑着范统的地方,被刀气破坏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而一击未果的月退已经转过了身,杀气直接便锁定到他们身上来,即使隔了一小段的距离,那种必死无疑的感觉还是瞬间笼罩了他们全身。
「发生了什么事,范统?」
硃砂紧盯着状态完全称不上正常的月退,冷静地问着。亏她在这种异常环境中还如此处变不惊,相较之下,范统的内心可是波涛汹涌,波澜万丈,海啸到都快把他自己掀翻了。
「妳为什么可以这么惊恐地问我问题,我们没有这个时间吗?」
不,我是说妳为什么可以这么悠哉地问我问题,我们有这个时间吗?他随时会出手攻击啊!
「喔,因为……」
硃砂还没解释,月退就忽然动了,这次不同于刚才缓缓移动的模式,他几乎是一踏出步伐,身形就向前跃动了一大寸,明明他单薄的身躯仍淌着血,却可以进行这样灵敏迅速的移动,如果他没有受伤,不晓得他们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做掉了呢?
不过,月退的刀在做出攻击之前,却先折回做了防御的动作,前进的动作也不得不为之停顿。
原因是紧接着出现的音侍扬手挥去的一道剑气。
音侍大人!您居然还是来了啊?难怪硃砂一点也不紧张,是这个原因吗?
范统在看见音侍出现的时候,多少因为生命出现一线曙光而感到欣喜,然而音侍的神情却是少见的严肃,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话就拔出了剑,彷彿是因为这个敌人而出现的慎重。
被阻下来的月退转移了他关注的目标,如同因为刚才那一击而感到愤怒,他所散发出的憎恨随着他的武器直指向音侍,而当他挥出的气劲横扫过去与音侍对应的剑气相撞时,音侍竟然被逼退了一步,看似受了点内伤。
不会吧?音侍大人居然被击退?我看错了吧?
「搞不好真的需要担心。」
硃砂淡淡说了一句。
喂!现在说什么风凉话啊!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吧?妳也帮帮忙啊!
范统一直都知道月退很强,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月退强到什么程度,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搞不好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他现在也不知道要支持谁了。月退赢了,他们只怕都得死,音侍赢了,月退活得下来吗?
音侍能够在这样的战斗中不杀死月退而将他击败吗?
虽说只要不使用噬魂之光,死了也可以从水池重生,可是,范统还是很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不希望月退再度面临死亡,即使他那身伤也许重生还比治疗实际,但……
这不只是一百串钱的问题,也许还有很多很多,他会感到难过的问题。
在这个月退主掌的领域内,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彻底的压制与凌厉,让人找不到任何可突破的缺口,在锁定了目标后,他随即展开了一连串高速的攻击。
长刀与残剑每次的撞击,震荡出来的余波都是具有破坏性的,月退彷彿无视肢体的痛苦,进行着全然的攻击,音侍则在必须自保的情况下处于劣势,几乎被他毫无间断的攻势全面压制。
战斗紧绷得彷彿无声无息,武器擦撞的声响与带起的破空声,他们全都听不见,偶尔爆出的也不知是魔法还是术法的效果,在旁观战的范统跟硃砂,都看不出最后谁会获胜。
硃砂皱着眉头,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感到身体不适,范统则是努力将晕眩感与想吐的感觉从脑中赶出去,努力盯着他们两人的战斗,始终无法安心下来。
这个时候,月退忽然加强了力道,在接着的一次交手中将音侍挥退了一段距离,然后他握着刀的右手便产生了异变──那是什么样的异变,他们尚未看到,音侍就因为那只手上出现的异样气息而神色一变,立即做出了决定。
一道灿亮的光芒由他的断剑爆起,范统他们无法仔细看清那是怎么发生的,只见得那道光射了出去,扫过月退的身体。
月退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颤了一下,然后,他倒下了。
「月退!」
范统几乎要惊叫出来,他和硃砂都连忙跑了过去。在月退倒下后,世界黑白扭曲的状况顿时也一下子退散,眼睛看出去的色彩终于恢复了正常,巷内的惨况连同月退受过的伤,也因而一目了然。
「音侍大人!月退他……」
在他们靠近倒在地上的月退身边后,赫然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抱歉,我必须制止他的行动,实在没有办法,所以……」
音侍自己其实也受了不少深浅不一的伤,却还是语带歉意地道歉了。
因为最后他还是迫不得已地动手,将月退杀了。
「您是说……」
范统震惊地说不下去,就连硃砂也难以再维持冷静,发不出半点声音。
「啊,那个光不会有事的,那只是剑……只是一种攻击型态,不是噬魂之光,小月他还是会在水池重生的,你们不要误会。」
音侍突然想到这一点,连忙作出解释,这才让他们鬆了一口气。
「范统,这里出了什么事?月退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硃砂和音侍都在观察巷弄内如同经历过一场残忍屠杀后的现场,残破的人类肢体被分割得相当彻底,没有一个人有生还的可能,而头部仍完整的死者脸上,残存的表情也是惊惧莫名,依照他们来时的态势,这些人应该是月退杀的,但月退明明不像是这种人,理由自然得问。
「我们……」
范统虽然想说明,可是这里又没有纸笔,要用说的解释清楚,也太难了点。
而且,在精神鬆弛下来后,原本因为紧张感而暂时遗忘的痛楚及疲惫便全都回来了,当各种看得见看不见的伤口同时开始发作,连脑部遭到重击的后续反应也併发时,范统登时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
「原生居民……」
在范统晕倒之前,他听见音侍错愕地唸了这么一句。
不是的……
音侍大人,不是的,不是月退的错,那是因为他们……
「你们可能不能去水池接小月了……」
这是范统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觉得,事情好像往他曾经设想过的,很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
这辈子好像没有这么累过。
那是一种精神加上肉体的疲倦,一下子爆发开来的,比起之前捡鸡毛大逃亡的筋骨痠痛,这次的疲惫要来得剧烈多了。
范统觉得自己可能脑震荡了,不过这个世界多半也没有医学科技可以检查得出来,搞不好还脑出血脑溢血,这到底该怎么救呢?话说东方城到底有没有医疗设施、医护人员?还是太重的伤一律杀掉重生比较快?
如果已经杀掉了,应该直接进入了水池重生的程序,不会在这里昏沉吧?范统一方面又觉得,可以进行这种思考的脑袋,好像也昏沉不到哪里去,那么,应该赶快醒过来吧?
为什么要赶快醒过来呢……?
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答应我……』
有个声音划破了他的思绪之海,在他的脑袋中飘蕩。
『答应我……好吗?』
他想不起来这个声音。
寻不到连结着这个点的记忆,努力去想,好像就会觉得头疼。
难道是因为被封印起来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没有印象呢?
『答应我……』
它只是一次又一次。重複再重複地诉说。
这样的声音令人焦躁不安,很想弄个明白,但是这却也是无法办到的事情。
唯一的途径是问自己的脑袋──而这条路目前是不通的。
很重要吗?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不,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先做才对──
「范统!」
当范统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硃砂微带怒意的脸与一旁挂着担心表情的璧柔。
「你总算是醒了,快点把事情交代清楚!」
刚才那喊着他的名字把他吼醒的大概就是硃砂了。刚清醒过来的范统还搞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神情出现了几分茫然。
「咦……?」
「别说你忘了!音侍大人都让人治疗过你了,脑袋应该也修好了吧?你给我回魂啊!」
「硃砂,别再摇他了,等一下他又头晕怎么办……」
璧柔虽然看得有点担忧,但硃砂的气势让她也不敢怎么阻止。
「耶?伤口都医坏了!」
范统惊异地看看自己身上。原来东方城还是有医疗人员的啊?
「什么医坏了,你到底清醒了没!」
硃砂看起来就像想赏他一巴掌打醒他一样。
「月退被东方城以杀害原生居民的罪名下狱了,几乎百分之百死刑确定,你如果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如果硃砂真的打了一巴掌,范统还不一定会醒,但这句话却完全将范统打醒了。
「什么!我清醒了多久?不!我是说,纸,纸跟笔!」
这种时候用说的当然是说不清楚的,所幸他需要纸笔的意愿还是有正确表达出来,硃砂很快就从旁边的抽屉拿过来给他了,然后,范统便以最快的速度写下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如此……」
硃砂皱着眉头,总算明白了范统跟月退缺席比赛的缘由,璧柔则是在听完硃砂转述后,气愤地感到不平。
「太过分了!这也不完全是月退的错啊!就只因为那个死者是原生居民吗?罪行判定就只根据这一点吗?」
「还没有判定。等到审判之日才会判刑,可是依照大家的说法与现行法令,杀害原生居民就是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