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被关进死牢是什么滋味的。』 ── 音侍
『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体验说话十句有九句错乱颠倒的人生的。』 ── 珞侍
『那我还说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体验自己照镜子时看到的是个美少女咧!』 ── 范统
『你们好像离题很远了……』 ── 月退
被囚入监牢的犯人,很多都是有亲朋好友的,独身一人的并不多,因此,审判之日会前来关心判决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审判的过程不允许旁听,犯人的亲属只能在神王殿外守候,若得到释放的指令,便可以到牢里去接人出来。
但从以前到现在,能等到释放命令的亲属,可说是少得可怜,十之八九等到的都是死刑的宣判,只是亲属们还是会抱持着一线希望过来这边,也能最快得知判决结果。
范统、硃砂和璧柔都来这里等了,其实范统觉得璧柔也来了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应该说,璧柔会这么关心月退,他想来想去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月退明明一直对璧柔很冷淡啊?一直都很冷淡不是吗?还曾经吓到人家过,感觉也没多少交集嘛?难道同是西方人就这么有亲切感?还是女人天生会关心帅哥跟美少年?
比起关心璧柔跟月退的关係,其实还是关心月退的情况比较重要,范统一面默默祈祷,一面安静地等待。
神王殿内的审判会是什么情况,那是他们无法预料的。
*
预定的时刻已经到了,审判桌前,照理说众人都该已入座,但有个位子却到现在仍然空着,这也让硅樱的脸色不太好看。
「音侍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出面回答。珞侍从进来结界之后就脸色苍白心不在焉,违侍则是一副「音侍没有来最好」的模样,于是,硅樱将目光投到了绫侍身上。
「绫侍,你知道音侍在哪吗?」
「我不知道。已经好几天没跟他见面了。」
虽然他们私底下交好,但平常本来就不是会天天见面的,有的时候音侍跑出去玩,半个月才回来也是发生过的事,所以,绫侍会不知道他的下落也很正常。
「联络他。」
「是。」
硅樱既然下了命令,绫侍便掏出了符咒通讯器準备进行联繫,不过,他动作还没做完,音侍就出现了。
「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你们开始了吗?」
音侍一到,大概也看得出硅樱脸色不善,连忙通过结界走上议台,快速入座。
其实他各种事情迟到是常态,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违侍虽然想借题发挥,可是硅樱都没多说什么了,似乎也轮不到他说话,因此他只有在嘴里嘀咕几句便作罢。
「那么,我们就开始今天的程序了。」
硅樱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大家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上的资料。
自从先前有犯人对女王不敬的事情发生过后,为了避免造成硅樱的不愉快,受审的犯人就不再押到议台旁,这对审判过程是没什么影响,反正在违侍的主导下,也很少会给犯人辩解的机会,也因为这个制度改变的关係,月退并没有被押到现场来。
今天要审理的案情资料,在审判开始前他们就提早拿到了,这也是珞侍脸色那么难看的原因。
前面几个案子看违侍表演,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几乎没什么人插嘴。平常比较会提出异议的珞侍今天整个人心神不宁,彷彿无法集中注意力在资料上,关注这些犯人的案情。
他只是一直盯着其中一页,紧抿着唇。如同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重要的朋友会在犯人名单上,而且还是如此不可挽回的罪行一样。
绫侍翻了翻资料,浏览了一下内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办啊。犯人里面出现认识的人,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呢?
对于审判结果,绫侍一向是漠不关心的,他也鲜少出言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过这次的犯人出现了有一点点交情的对象,就这么不管,放着让他被违侍处死刑,似乎又有点说不过去啊。
虽说他如果不管,应该还是有两个人会管……而他也无法估算自己的发言能有多少效用……不过,尽点道义上的责任,说几句话,还是可以考虑的吧?
可这个案子要帮犯人讲话怎么这么难啊?
多人残杀还牵扯上一条原生居民的命,这根本无力回天了吧?
「死刑!如此穷凶极恶的犯人,唯有让他以死赎罪,我想这个案子根本没有多说的必要,直接就可以判定死刑了!」
也许是罪状相当充足,违侍也不多费唇舌,直接就作出了死刑的请求。
瞧他愤慨的表情,说不定还觉得一个死刑不够。
「请等一下……」
珞侍声音虚弱地说了一句,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台词接下去。
这样的杀人重罪,究竟能有什么办法为他辩白呢?
「这案子还有什么需要犹豫之处吗?我想以陛下的英明,一定也能一眼看出死刑的必要性!你有什么话要说?」
珞侍的脸苍白得几乎快没有血色了,而他也答不上来,多半脑袋一片空白了。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陛下,请裁示──」
「我有话要说。」
音侍的声音将违侍的话打断了,违侍咬了咬牙,十分不悦地看向他。
「你又有什么意见了吗?」
「啊,我认为应该无罪释放。」
「无罪释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只会提这种来闹的意见吗?这名犯人的罪行你没有看见?这等兇残的行径──」
「犯人应该无罪释放,这是个误会。」
音侍再度打断违侍的话,接着解释了下去。
「因为人是我杀的。」
当音侍说出这句话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有讶异、有错愕,而违侍是第一个无法接受这个说法的人。
「荒谬!怎么可能是你杀的!」
「啊,为什么不可能?应该有人看到我出现在事发现场吧,奇怪了,你为什么这么想把无辜的人定罪呢?我都已经说是误会了,冤枉的人就快点放出去吧。」
「但是你没事跑去杀人做什么,毫无可信度!」
「一个深绿色流苏的新生居民拿着坏掉的灵能武器,可以让受害者死得神形俱灭,才是毫无可信度吧?自体使用噬魂之力,连你也未必做得到,他有可能吗?再说那把杀人的刀也是我的,武器店卖出时都有纪录,你如果怀疑就去查啊。」
所有受害者的灵魂毁灭的确是个疑点,违侍迟疑了一下,有点难以判断。
就调查的结果来看,现场是有一把噬魂武器,属于被杀的那名原生居民,但是上面沾染的血迹只是被溅到的,它并没有被用来行兇。
被断定为兇器的长刀是品质很差、做坏了的灵能武器,要使用这样的武器达到跟噬魂武器一样的效果,就必须使用者自己能输出噬魂之力才行,这普遍是黑色流苏以上才办得到的事情,无庸置疑。
在原先已经认定兇手是月退的情况下,违侍也只当作那把刀也许凑巧变异出了噬魂之力,不打算追究这个问题,但音侍现在这么一打乱,顿时好像变成真的有几分道理了。
「但你没有杀人的理由啊!」
「哦?所以你有调查过资料上的犯人有什么杀人的理由吗?我只是路过那里发现他们虐杀这名新生居民,觉得东方城没有必要让这种败类继续存在,所以顺手把他们宰了,怎么知道你们居然把受害者误认为兇手?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吧,无罪释放还有问题吗?」
议桌边,珞侍已经被突来的变化搞得有点迷糊了,硅樱依旧没什么表情,绫侍则是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违侍好像也有几分相信了。
犯人是冤枉的,那自然该无罪开释,而杀人的人是音侍,侍杀人不受律法管束,当然也不必受审,也就是说那几个人,大概真的要变成死了活该了。
「无罪释放吧。」
硅樱语气平淡的一句话,等于了最后的结果。
对于这样的结果,珞侍好像还有点难以置信,反应过来后才露出喜色,但又怕太明显而赶快剋制了自己的表情。
违侍犹如打了一场败仗般,看起来很不开心,他满心只想快点进入下一个案子,好继续他快乐的死刑,不过这时候,音侍忽然重咳了几声,原本以术法进行的掩饰也难以稳定持续下去,显露出了他真正的状态。
为数不少的伤口与黯淡的气色,显示着他身受的伤其实不轻的事实,看到这一幕,硅樱大为震惊,随即又面露恼怒,因为她近期才使用了王血救治一个重要的商人,即使王血用在一个人身上的疗伤不限次数,不像复活只能做一次,她还是不能立即为音侍治疗。
「音侍,你为什么会受伤?」
「啊,我出去外面晃了一圈,有点不小心……」
「为什么隐瞒伤势?」
「我不想让妳生气嘛……」
音侍说着,因为伤势的关係,神情转得有点痛苦,看他这个样子,硅樱也无法再对这样的他出言责怪下去,稍作犹豫之后,她便有了决定。
「绫侍,扶他回去休息。审判结束后我再过去看看。」
「是。」
于是,绫侍走到音侍的座位旁,帮助他站起离开议台。珞侍略带担心地决定结束后也去关心一下,违侍皱着眉头瞥了音侍一眼,再看看硅樱,就接着在少了两个人的情况下继续审判会议了。
在扶着音侍迴音侍阁的路上,绫侍什么也没有说,等到让他躺上床,调整一些地方让他舒服点之后,他才站在床边看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拙劣的谎言。」
「……啊?绫侍,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谎话漏洞百出。月退要是真**杀,你会杀完了人就跑,也不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以那些死者的能耐,他们能对月退怎么样?而其中最可笑的就是──」
绫侍弯腰伸手,扯开了音侍的上衣,眼神带着冷意地看着他那不正常的伤口。
伤口没有渗血,却彷彿有什么在流失一般,使得他现在如此虚弱。
「出去逛一圈就受这种程度的伤?谁伤得了你?你逛街逛到落月去了吗?樱关心则乱,但是我不一样,你真以为大家都那么好骗?」
音侍沉默了下来,没有应答。
「那么我再问一次,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就当我逛街逛到落月去好了。」
「我不要这种答案!」
「啊,我现在很不舒服,身上好痛,你为什么这么兇,就不能温柔一点安慰我吗……」
音侍按着额头,一副头痛不想谈下去的样子,绫侍则是盯着他盯了几秒后,冷淡地转身。
「也许你比较需要的是小柔,我替你叫她来。」
「啊!等一下!男人狼狈的样子不可以被女人看到啦!被樱看到已经很惨了,不要再多出小柔啊!你留下来陪我说话嘛,我现在好难过……」
即使他隐瞒了不少事情不告诉他,但他受了伤正难受是事实。
绫侍对自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默默地守在一旁照顾他。
范统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
在纪录官从神王殿内走出来,摊开卷宗準备宣布判决结果时,他根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尤其在连接着宣布了好几个死刑,看到旁边犯人的朋友哭喊时,他觉得心脏几乎就要麻痺了。
一连串都是死刑,真的还有希望?
然而,当唸到月退的名字,那声与前面的死刑处在两个极端的无罪释放出现时,范统反而有种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的错觉感。
无罪释放?
无罪释放!
这是真的吗?音侍大人真的说到做到了!太好了!
「月退不用死了!」
璧柔开心地跳了起来,本来想跟身边的人来个拥抱,可是却发现身边两个人都是男的,只好作罢。
「真是太好了。」
硃砂也露出了微笑,似乎是终于放宽了心,能够不再那么紧绷了。
虽然跟他们的开心相较,週遭那些无法接回亲友的人很可怜,但月退能够得救的喜悦让他们也无法顾及别人的情绪如何了。
好事不欢呼庆祝,可是会憋得内伤的。
而当守卫过来表示只能有一位跟去牢中接人,询问他们谁要去的时候,范统便自告奋勇抢了这个名额──儘管硃砂一直瞪他,他还是跟着没事人一样,带着有点紧张的心情跟着守卫走了。
要说有点紧张,大概是见了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因为,本来在这之前就好几天没有好好讲过话了,说起来他也不知道月退后来到底是怎么想的,关于他说话会颠倒的事情。
范统就这么一边思考着,一边跟着守卫来到了死牢,牢中本来就灯火昏暗,气氛阴森,他没什么心情多研究这里的设备或风水,本来就不是来观光的,重要的还是找到人,把人接回去。
所以他只是一直前后左右观察着每间牢房。从牢栏的间隙看进去,就可以看见囚室里的犯人,他这么看来看去看了一阵子,才忽然发现守卫停了下来,而他差点就这么撞了上去。
月退就坐在前面这间牢房里,抱着膝静静地看着地面。即使听到守卫开锁、抽掉铁鍊的声音,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把头转过来看看情况的意思。
「喂,出来吧,你的朋友来接你,你可以走了。」
直到守卫朝里面喊了一句,月退才将脸转向这边。在看到站在门口的范统时,他漂亮的脸孔上表情出现了几丝变化,像是有点僵硬,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守卫向范统交代可以自行带人离去后,就回去执行勤务了,面对用这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月退,范统只觉得要讲话好像更难了,但是不开口又很奇怪,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话。
「月退,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诅咒在这个时候没有窜出来跟他作对,他感到无比欣慰。要是变成什么「月退,出事了,我们回不了家了」之类的东西,那他可真的要欲哭无泪了。
「……你为什么会来呢?」
月退用那样複杂的表情盯着他看了那么久,最后却是问出这样的问题。
咦?
怎怎怎么了,难道不想看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