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五 為誰而起

『如果你不在乎，就由我替你在乎。』 ── 绫侍

神王殿第五殿，可以说是整个王殿的最深处，也最靠近女王居住的地方──范统上次来到这里，是为了帮珞侍清扫晖侍阁，这一次来，却是被绫侍给「请」回来的。

会被邀请到绫侍阁作客，是范统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这样算起来，整个神王殿五侍的住所，就只剩下违侍阁没去过了，当然，他也没有跑遍一次的意愿，对他来说，这个地方还是有点危险，能不接近最好还是别接近，以免又有什么他一个平民无法承受的大难迎头降下。

不过，说被邀请来，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实际上应该是被强行带回来的，因为绫侍根本无视范统的意思，以他的能耐，其实也不必考虑范统愿不愿意，在他的手抓住范统的那一刻，就足以让对方失去抵抗能力了。

被带到这里来的范统没什么心情研究绫侍阁的摆设，他现在比较忧心的是自己的处境与未来，儘管脑袋里胡乱转过了一堆猜测，还是猜不出绫侍非得请他来一趟的原因。

「很抱歉手段强硬了一点，你想喝点茶吗？」

绫侍让他坐下后，先询问了这么一句话，似乎还是把他当成客人招待的。

但范统只觉得心里更加不安了。

绫侍大人，您这招是先礼后兵吗？能不能跳过这些繁文缛节，直奔主题？您这样什么也不说清楚，您端上来的茶我哪敢喝啊！

「我知道这么突然的邀请会令人不安，其实你也不需要担心，只是有一些小事情需要你的配合而已。」

见范统不说话，绫侍以极为平淡的语气稍作了一下解释，不过，这种程度的解释其实没多大的帮助。

「什么大事？开始后我就不能回去了吗？」

哇！不要自己诅咒自己！我是要问结束后我能不能回去！

「如果你配合就不会有事。要是你不需要喝个茶放鬆心情，我们可以直接开始。」

……这是威胁？这是威胁吧？这是不配合就会出事的意思，对吗？绫侍大人您何苦为难我这号小人物啊？

「所以，你需要茶吗？」

「好。」

不！我是说不必了！事情快点办完让我早点回家啊！

啊啊，月退跟珞侍在吃饭，不会立即回宿舍，所以也不会发现我不见了──

茶水似乎是绫侍阁常备的东西，绫侍没有被沖泡的手续耽搁到时间，而是直接端了茶盘出来，再将倒好的一盏茶放到范统面前，自己也喝了起来。

好茶是应该慢慢品尝的，从绫侍阁端出来的茶当然不会是什么廉价品，只是在这种气氛下，再好的茶范统也嚐不出味道，只觉得一举一动都如坐针毡，相当不自在。

「那么，我便开门见山说了。我要知道先前那场屠杀的真相。」

茶喝到一半，绫侍就开了口，一开口就让范统绷紧了神经。

「除了兇手与后来被认定不是兇手的嫌疑者，你是现场唯一的倖存者，所以，我要知道真相，透过你是最好的方法。」

咦？不是没有人说出去吗？为什么会知道我也在现场？绫侍大人果然神通广大？

送审时的查验报告书上有写部分案情，这点范统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在听完绫侍的话后，范统陷入了十分为难的处境。

实情当然是不能说的，因为他没有把握说了之后月退的案子会不会翻案，毕竟他根本不知道音侍是如何让月退被释放的，而且，音侍还曾经交代过，就连绫侍问起也不能说。

更糟糕的是，他的嘴巴可不太听他的话，连要扯谎都有点困难，这简直是个难以处理的大难题。

「您问那个做什么呢？」

绫侍会关心一个已经结束的案子，自然该有他的原因，范统觉得，总得先了解一下。

「我要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我要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

绫侍没有迴避这个问题，他很直接地回答了。

「出去散步就受了伤这种鬼话谁会相信？我不会让事情就这么过去，不会。」

当绫侍以平静的口吻这么说的时候，范统的背上也冒了冷汗。

──天啊，这不是更不能说了吗？是在说音侍大人对吧？音侍大人怎么受伤的，还不就是被月退伤的吗？说出来的话，月退到底会怎么样啊？

「我还是不太了解您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范统硬着头皮接了一句话，绫侍则立即给了他答覆。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音是怎么受伤的？还有──是谁伤了他。」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喔喔喔！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您也看得出来我无害又弱小吧？您应该能判定我毫无嫌疑吧？

范统因为这平静气氛下的波涛而僵硬了一下，这真的颇为令人害怕。

「您就算这么问我，我也……」

「我并没有要听你的回答。」

绫侍说着，动作轻缓地站了起来。

「我只要直接问你的脑袋就可以了。」

等、等一下！什么？您要对我的大脑做什么？把它剖开吗？东方城没有这种手术技术吧！里面藏汙纳垢的没什么好看啦──！

也许是绫侍这段话太过惊悚，范统整个人也从座位上站起来，颇有见情况不对想要逃的意思。

不过他才一站起身子，都还没移动，四面的空间便金光一闪，乍然浮现出咒文型态的透明墙壁，虽然尚未起什么作用，但范统可以明白，这是用来困住他的结界。

绫侍不是会大意的人，今天他也完全没有失手让人跑掉的打算吧？

「就像是记忆解封时的程序，一切很简单，把你那段记忆给我，乖乖配合。」

绫侍冷冷地看着他，俨然完全不给他选择的余地。

所以不是剖开脑袋啰？这好像让人稍微放心了一点？可是，给您又没有什么好处，难道您会帮我解封一段记忆当作酬劳吗？不不，就算这样还是不能给您啊！

在绫侍朝他走近时，范统试图后退，不过退没几步就到了透明符咒墙的範围了，要是这样直接撞上去，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绫侍大人，这样劝诱别人不太好吧！」

唔，强逼的颠倒词是劝诱？是这样吗？

「我不在乎事情是否具正当性，我只要达成我的目的。」

不要随便用那张大美人的脸讲出这种坏人的台词啊！

这个时候，绫侍弹指间使出的符咒击中了范统的身体，在这道符的效力之下，他顿时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

「我已经劝过你不要抵抗了。」

这话听起来颇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味……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啊──您怎么可以用强啦──

「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祕密吗？也罢，我看过就知道了。」

看着绫侍逼近过来的身影，范统的内心充满绝望，在求救无门的情况下，他只好抱着一线希望呼唤了腰间的武器。

噗哈哈哈──救命啊──都是我不好，总之你帮帮我啊──

『嗯？……范统你怎么又出事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啊！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啊──

『本拂尘才不要理你，有事才会想到我，根本只想利用我。』

才、才不是这样！我才没有那么卑劣呢！你不要这样误会你主人的品格啊！

『哼。我已经不相信你了，况且你又没有生命危险，他也只不过是要看看你的记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情。』

问题是不能给他看啊──

『哪有什么不能给他看的，我呸。』

他要看那一段记忆铁定得在我脑中寻找一番，那么就会看到我说我想跟你肉体相通的事情喔！

噗哈哈哈忽然沉默了一秒。

这个时候，绫侍已经将手按上范统的头顶了。

『那、那种事情……是你丢脸又不是我丢脸！谁教你嘴巴这么糟糕！』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什么只有我丢脸，你望你是怎么害羞腼腆结巴地回答了吗？我都还记得，都还在记忆里面，就快要被看到了啦！

『范统你这个浑蛋！』

于是，当绫侍施展力量透入范统的脑海时，忽然间一股排斥力直接冲击上来，将他的手给震开。

「咦？」

他感到微微诧异，而范统跟噗哈哈哈之间的争吵还在继续着。

『那种事情为什么要记得啊！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啊！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给本拂尘忘记！快点忘记！那么可耻的事情！』

我说现在真的不是说那种事情的时候啦！你能不能解开我身体的束缚啊──

由于范统明明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刚才的排斥力十分不寻常，绫侍自然不可能不追究理由，他稍微看了看，很快就做出了明确的判断。

「是这把拂尘吗……」

噗哈哈哈──快点帮我啦──就要来不及了啊──

『可是，他有好好叫我拂尘，我觉得他是好人。』

你不是不愿意那段记忆被看到吗！怎么态度转化得这么快！

『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我的人生都已经被你毁了，没差这一笔，范统你受死吧，王八蛋。』

喂──

绫侍将噗哈哈哈从范统的腰间抽了出来，然后将之放置到一旁的椅子上，因为他们的心灵感应还只是比较初步的阶段，这样的距离就无法交谈了，见到这种状况，范统的脸色相当僵硬，这下子似乎也只能死心了。

绫侍大人您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噗哈哈哈有异状啊？月退好像也说它是一把好武器……怎么天底下只有我不识货吗？

当绫侍那修长的五指再一次按到他头顶时，范统指觉得一股凉意渗透进脑门，就像是一丝丝的气从绫侍的掌心穿透进来一般，儘管没有疼痛，那种感觉依然让人十分不舒服。

现在应该还在找寻的阶段，等到寻到了他需要的那段记忆，他就会把它抽取出来观看了吧？

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

范统已经慌得思绪一片空白了，他现在想不出任何办法来脱困，彷彿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只不过，明明应该是志在必得的局面，绫侍却屡屡遭到阻碍──比如说，在这个当下，突然闯进来的音侍。

「绫侍，住手！」

在瞧见音侍出现时，绫侍明显吃了一惊，四周的咒墙因为他没有继续输送符力而消失，他也不得不中止了手边的动作。

「你怎么会……」

「啊！真是的，怎么这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你这样也太过分了！」

音侍走了过来，随手一挥就解除了范统身上的束缚符咒，绫侍则仍然处在不能理解的状态下。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还等到现在才进行调查，明明应该没有破绽的……」

「我们都在一起了多少年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音侍微带愤怒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绫侍的神情一时之间有点複杂。

「我从来不认为你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呢？你要阻止我？」

「当然要阻止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伤都已经好了不是吗？过去都过去了，我都不追究了为什么你要追究？」

「怎么可能过去了就不追究？」

绫侍的语气因为情绪的暴躁，也变得激烈了起来。

「伤好了就等于没受过伤吗？因为某个原因受过一次伤就不会再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受伤吗？你也是会死的！然而你自己都不在乎！为什么你受了重伤、遭遇了危险，我却什么也不能知道呢？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可能会死？你以为那个纯黑色流苏就代表天下无敌了吗？」

他一口气吼完这些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克制住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啊，绫侍，你真可爱，居然发这种脾气。」

这句话让绫侍一时洩气，有种不应该跟白癡交谈的感觉。

「我问什么你又回答什么……」

「啊，本来就是嘛，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居然这么怕我死掉。」

被搁置一旁的范统，此时正在无言中。

让我釐清一下头绪。嗯，首先是音侍大人冲进来质问绫侍大人为什么要做坏事，然后绫侍大人的告白大概是「还不都是为了你，还不下跪」的意思，接着音侍又以他的天赋口才把话题转往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导致气氛十分微妙中。

绫侍人，我觉得您差不多可以跟噗哈哈哈说一样的话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我的人都已经被你毁了，没差这一笔，音你受死吧，王八蛋！」

啊，不对，音侍大人士来救我的，我怎么可以叫他受死呢？

音侍大人快用您的气势压倒绫侍大人吧！千万不要被他说服了啊！

「总而言之，伤已经好了，我自有分寸，老头你不要再计较了啦，要是你再带人回你房间做这种事情，我会生气。」

我深深觉得我可以带着我家噗哈哈哈退下了，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

绫侍瞥了范统一眼，眼光似乎有点不乐意，范统则被他看得打了个寒颤，很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比较轻鬆的气氛中。

「放他走，你会亲口告诉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