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战前準备,范统你别这么悲观好不好?对了,新的赌盘开了喔,要不要来押哪一边会打赢?投入你全部的财产押东方城赢,然后又活着回来的话,马上就有亮丽美好的下半辈子在等你了喔!』 ── 米重
『怎么你是忘记我还负债了吗?我押这根拖把算三万串钱行不行?』 ── 范统
东方城的宣战布告,是在仪式破裂,他们回城后的隔天发布的。
由女王亲自下达的命令,自然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了东方城的每一个角落。正式的宣战公文没有多久便贴在各个公共场所,范统对于看公文一向是没兴趣的,但这次是切身相关的事情,他不得不试图了解一下。
因为公告在各处都有贴,不必跟人挤着看,这大概是唯一能庆幸的一点吧。
「范统,这上面写什么?」
月退是跟他一起来看公告的,不过这公告毕竟字有点多,又用了好些冷僻的字,再加上一些官方用语跟文法……要月退看得懂,还是难了点。
「等等,我没在看。」
我是说我正在看,相信你一定听得懂吧。
唉,我真不喜欢看公文。把话写得简单明白让大家一目了然有什么不好吗?非要这样咬文嚼字,难道这样看起来就比较高人一等?公文阅读起来的速度比一般的文章慢了大概两倍啊,我觉得负责写这种文章的人应该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既然你写得难过我看得痛苦,为什么不乾脆放过彼此,用口语一点的文字来表达意思呢?
我也知道这只是我毫无意义的感伤。搞不好写这公文的人写得还挺爽的,比如说违侍大人,他看起来就是很热爱这种讨伐文章的样子,大义凛然地追究罪责,一再重申我方立场,彷彿可以想像拿来演讲时铿锵有力的状态──啧啧,真是受不了。
这篇公文看来看去也不过几个重点嘛──就是「我们要向落月宣战,因为他们破坏了王血注入仪式,又对女王陛下不敬,因为落月少帝不配合王血注入仪式,你们大家也是死路一条,所以这场仗打定了,你们没得选择,乖乖来抛头颅洒热血就对了」。
如此威胁与命令兼具的感觉真差啊……咦!慢着!所以这次打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该不会是要掳获少帝吧!当天看他那副德性,我觉得就算拿整个国家来威胁他他也不会点头的唷!要是作战目标真的是俘虏落月少帝的话,那根本一开始就不用打了嘛!我不玩了啦!
「范统,你看完了吗?」
大概是留意到他脸色的转变,所以月退又问了一次。
「没看完。反正大概就是在说,落月少帝欺负到我们脚下来了,我们一定要默默忍受,打这场仗大家铁定会全部死光光,所以大家一定要配合接下来的事宜,让落月杀得我们哭爹喊娘。」
「呜……」
应该是翻译太困难的关係,月退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也知道这段话太扭曲了些,你听不懂也是应该的……
「複杂来说,就是因为王血输出仪式,我们不要打仗就错了。」
这次这句虽然也错了不少,但因为比较简短的关係,月退总算听懂了。
「这样啊,应该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吧……」
是啊,绫侍大人都预告过了,开战势在必行啊。
「月退,你要待在城里补给吗?不、不下战场吗?」
什么下战场,我还下海咧。
范统也知道要求人家一起去,然后依靠人家的保护,这样实在很厚脸皮,但基于求生的意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看。
「嗯……我想就按照这样的安排,我不想上战场。」
当月退沉静地回答出这样的话时,范统的脸部顿时抽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怎……怎么办?人家都说他不想去了啊,我的良心……我的良心……
「范统,你的脸色不太好看……你担心上战场的事情吗?嗯,不一定会抽中啦。」
月退拍了拍他的背,但这样的举动在安抚他的功效上有限。
那如果抽中了呢?抽中了你也不管我吗?别说什么硃砂会帮我这种话,他会不会抽中都还不一定,要是真的一起中了,趁着战场混乱,你又不在,他私底下把我做掉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一点吧!我在他眼中的碍眼程度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啊!
「军队照理说有固定的编制,上万人的队伍,我就算也在场上,分配在你附近的机率还是不高的。」
如同看穿他的心事一样,月退解释了这么一句,更是让范统的心情跌落谷底。
总之……万一真的中了,就是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先写好离婚证书的,忘了我吧。」
谁来告诉我遗书的颠倒词为什么是离婚证书啊!那结婚证书就等于遗书了吗!这是哪门子的台词?我明明是要说别忘了我啊,这样搭起来到底是在唱哪一齣戏啊!
「离婚证书是写给你的拂尘的吗?」
月退不由得笑了出来,范统自己则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你不要这么认真地开始用我的反话开玩笑啦!我跟噗哈哈哈从来都没有结婚好不好!从来都没有!只是结订了武器跟主人的契约而已!
而且音侍大人还自告奋勇要照顾它呢,我连身后事都不必烦恼了,啊哈、啊哈哈哈……
「范统,我们快点回去吧,下午的课快要开始了。」
「喔。」
固然对上课的事情意兴阑珊,但有个好学生月退在身旁,这课还是不得不去上的。
关于宣战一事,目前为止就只有这份公告而已,连公开的宣布仪式都没有,女王本人也没有出现,范统本来以为会有场面盛大的精神喊话,或者肃穆的公开演讲,现在因为都没有,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儘管街上的气氛确实因为这份处处可见的公告而变得惶惶不安,但这样照常上学、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总给他一种日子跟之前没两样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错觉而已。
下午的课是符咒学,虽然月退掉回了白色流苏,但上学还是依照原本的进度继续的,所以依然跟范统同班。不过,在另外两门学问都有超水準表现的他,儘管持续投入符咒的学习,依然没有什么进步的感觉,这也让范统肯定了「再怎么天才的人,还是有不擅长的东西」这个道理。
在范统的督导下,月退的书法已经进步很多了,至少现在该点该撇这些基本笔画,他都掌握还可以,不过距离画出一张有效的符咒仍然有点遥远,符力的运用也差强人意。
即使使用范统画好的符咒,月退也很难让符咒发挥出其应有的效力,他自己也承认在这门课上大概遇到了无法跨越的瓶颈,却还是依旧来上课,这让早早就放弃术法轩课程的范统大惑不解。
「月退,要是真的学得会,还来上课干嘛?」
这话颠倒以后变得有点奇怪呢,好像变成在家自学就可以自己精通似的,完全不对了啊。
「虽然学不会,来上课也挺开心的啊,而且,这也是练毛笔的机会,如果哪一天可以画出一张有效的符,那一定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吧。」
月退在学习上的态度总是很正面,范统也不得不佩服。
这样啊……只要能画出一张有效的符你就满足啦?真是没有野心的单纯愿望呢,哪像我学习的目的都不纯,成天想着成为高手,提高流苏阶级,过着呼风唤雨的爽日子,这就是大人的现实吗?
如此纯粹的学习态度才是好的吧,虽然我依然不可能跟进就是了。
「听起来很糟糕,加油。你画不出来的第一张有效符咒,就送给我用吧?这样也许比较没动力?」
听起来很糟糕的是我这番被颠倒过的话。本来是励志的话语,变成充满了嘲讽意味的东西啦,就算脑中翻译没问题,破坏气氛也破坏得很彻底吧,好绝望啊──
「啊,好啊,我会努力的。」
月退看来应该是读懂了他原本的意思,当即以开心的笑容回答了他。
啊啊,慢着,我觉得这个约定好像不太妙!严格来说,不是送给我用,而是送给我糟蹋吧!我只要唸错符咒名称,那张符就毁了啊!
看来也只能到时候再看看了,才刚做好约定马上就反悔也太糟糕,以后要说话之前还是该深思熟虑,以免一步错步步皆错……
要是他送了张驭火咒给我,我嘴巴唸着驭水咒然后把它丢出去浪费掉,他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范统,你的符咒应该越学越好了,如果想出克服诅咒的办法,战场上要自保应该也比较有余裕。」
这还用你说,我也知道啊,但除了之前比武大会上那种没效率又浪费符咒,拼机率与运气的方式,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地使用符咒。
「上课内容我都有专心听,虽然用不出来,但那应该是我的问题。理论上,可能可以用别种方式来使用符咒跟符力,你想不想试试看?」
「咦?」
当月退这么跟他提议时,他确实吃了一惊。
搞了半天,天才还是天才啊,只从理论就可以研究出别的方法?所以现在要靠我实验来证明理论正不正确啰?
「不要不要,有什么方法都好,我都不想尝试,你别说吧。」
你从我的神态也可以看出我强烈想听听看的意愿吧,这句话就不必翻译了。
「嗯。从理论看来,你的问题应该是符力要发动的时候,心里想的就必须是那张符的名字,所以连故意想相反的名字利用十分之九的机率也做不到,其实这个问题,如果你可以像绫侍大人那样不必唸符咒名称也能使符咒正常发挥效用的话就解决了,但是练到那种程度不知道还要多久,因此,我们需要想点别的方法。」
是啊,要练到绫侍大人那种程度,也就是灰黑色流苏了吧?要是真能达到那种程度,连噗哈哈哈都肯承认我是主人了,不过这辈子真的有可能吗?
「一般来说,一开始使用符咒的方式,看起来是拿一张符投掷出去再喊出发动的符咒名称……」
月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从课本移动到了范统身上。
「如果一次使用两张符呢?说不定有可行性?」
说来说去终于说到正题了,当月退说出这个提议时,范统一方面吃了一惊,一方面脑袋也还转不过来。
一次拿两张符?一次拿两张驭火咒,扔出去的时候喊了驭水咒,就是一次浪费两张符吧?这、这样有比较好吗!
「例如手上同时拿着驭火咒跟驭水咒,这样你不管喊出什么,至少都有一张能发动,不是吗?当然,前提是符力同时注入两张符这件事是可行的。」
咦!原来是这样子!
月退进一步解说后,范统才恍然大悟。
「可是发动什么符咒,在输入符力的时候也有对应的变化,我如果同时在两张符咒里输入启动驭火咒的符力,然后喊出了驭水咒,那么,因为驭水咒被输入的是驭火咒的符力,还是无法发挥效用啊。」
难得在讨论正经事情的时候说话正常,范统感到了少许的欣慰。
「嗯?不是的,是要你同时在驭火咒跟驭水咒里输入它们该用的符力。因为我想,术法都可以同时发动两个以上了,符咒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月退毕竟只是从理论上推论,他自己也不太确定能否成功,这只是提供范统一个方向而已。
「同时发动两个以下,那是你这种蠢材才办得到的事情吧……」
范统脸上一黑,也不知道是因为月退说的话,还是因为他自己被颠倒的话语。
神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总是让我说出这么不讨喜的话呢?这是在考验我朋友们的包容力吗?月退哪一天会终于受不了然后对我说出「对不起,我想我们恐怕无法继续当朋友了」呢?这样恶搞我的人生很有趣吗?啊?
「是吗?但我觉得应该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啊,你真的不试试看吗?」
月退花了几秒的时间会意他在讲什么之后,又单纯地补了这么一句让范统啼笑皆非的话。
「你看有几个人办不到就知道有多容易了吧,你觉得我也是蠢材吗?那会不会太高估我了?」
好样的,说我是蠢材居然还是高估我呢,这该死的诅咒。
「就算是天才,也需要努力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被月退以那样清澈的眼神盯着,范统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最后只好抓了抓头答应了。
「我知道了,就当是为了死亡做的一点挣扎吧。」
我是说为了生存啦。为了死亡有什么好挣扎的?双手一摊,两眼一闭就好了嘛。
「那下课后跟老师讨点练习用的符纸,我陪你去找个地方练习吧?」
好啊好啊。不过,又不找硃砂了啊?虽然我也不怎么想找他,但这样长期下去,他看我应该会越来越不顺眼,真是困扰。
如果能找个懂得符咒的人一起来看看就好了,硃砂没学,璧柔多半也差不多,米重就算了,音侍大人跟绫侍大人还没到那种可以随便开口要求指点的交情……
唉,为什么珞侍不在呢?要是珞侍在就好了,至少他是红色流苏,虽未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也算是不错的了。
要不是珞侍现在是失蹤的状态,这件事他应该是最好的人选,这就是所谓的不巧吧,真没办法。
所谓练习用的符纸,是提供给学生使用的,比一般初阶的符纸还要差一点,几乎只能呈现「有效」与「无效」,在实战上没什么用途。
也因为如此,学苑方面并不担心会有学生想利用练习用符纸谋取私利。这东西真的就只能拿来练习而已,没有任何其他效益,当然,学生申请起来也就特别容易,几乎没有什么限制。
虽是这么说,当范统与月退依照老师的指示前往符咒轩的办事处申请练习用符纸时,还是遭遇了一点小小的困难。
「练习用符纸?你们要几张?」
办事处的人员抬起头来看向他们,问了一个很基本的问题。
「我想大概三张吧。」
喂,搞什么鬼,我是说来个三十张啊,三张哪够用啊?
「范统,三张太少了,起码拿个三百张吧?」
月退说出来的数字让他吃了一惊,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还好,毕竟,如果要一次使用两张符咒练习,那么练个一百五十次也就用完了。
「说得也是,那么请给我三万张吧。」
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到底想怎样啊!不要让我一脸从容地说出这种欠揍的话好不好!我还要做人的啊!
「你们是来开玩笑的吗?」
你看,老师也愤怒了啦!啊啊啊──为什么我要自己开口啊!
「老师,对不起,我们要三百张符纸就好,他只是一时口误而已。」
月退看这种情况,连忙过来帮着说明,大概是因为态度诚恳的关係,本来有点被惹毛的办事员总算没再生气下去,让他们做了登记后,便取了三百张符纸给他。
唉,人长得好看果然有许多好处,要是我来道歉,只怕不太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原谅吧?天生的事情毕竟还是无可奈何,人已经长得没怎么得天独厚了,还配上这样一张嘴,实在让人不灰心也难啊。
「我们要到哪里去练习?」
「城外宽阔的地方吧,就资源一区如何?」
月退这么建议后,范统立即大摇其头。
「上学时间,资源一区一定都是在拔鸭毛的人啦!我们要做这种奇怪的练习,给人看到很有面子,找个人多一点的地方吧!」
那个什么上学放学、鸡跟鸭的,我也不想解释了,重点是我想找人少一点、最好没有别人的地方,你只要听懂这点就够啦。
「要……找人少一点的地方?」
月退不太确定地问着,范统赶紧点头。
「越多越好,最好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