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能跟我一战的对手,仗是为了什么开打的,我不在乎。」──伊耶
「陛下说要打仗,那就打仗。」──雅梅碟
「......这样没有退路的状况已经形成,就继续下去吧。」──奥吉萨
「你们这算什么是非不分乱七八糟的国家啊!不要因为这些没有道理的理由就把人家拖下水战斗啦!」──范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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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皇帝为首,带队前往沉月祭坛与东方城进行王血注入仪式谈判的事情,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前的事了。
在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西方城的居民也满心以为这个仪式不会出问题。这是延续幻世里所有新生居民性命的必备仪式,成功是必要的,他们一直都觉得这是两边领导人都有的共识。
然而一个月前,他们前去谈判的队伍狼狈归来,随队的魔法剑卫负伤、少帝则在发表了公开声明后便闭宫居内不再有任何消息──战争的预感,才在人群之间扩散开来,让他们意识到,生存的权利必须自己争取,什么都不做就能继续过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恩格莱尔发布的公开声明哩,声称东方城蓄意破坏合作,以女王为首,对他们进行包夹攻击,这份声明在损伤惨重的队伍与红心剑卫的伤势衬托下,显然十分有可信度,如此的发展,西方城进入备战阶段已是必然,而五年前的战争带来的阴影,至今其实仍未消退。
那个时候,在东方城的进击下,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全仰赖恩格莱尔出手才逃过覆灭的命运,虽说东方城的人力也在那一战耗损了不少,但过了这几年又到达了什么程度,他们是无从猜测的。
为了寻求生路而烦恼的西方城居民,并不晓得他们的皇帝才是破坏仪式的兇手,也不知道在圣西罗宫宫门紧闭的这段期间,里面已经上演过一次肃清策反的戏码。
在原先架空少帝权力的长老们失势被囚的现在,主掌这个国家命运的权柄,终于交到了少帝的手中。
这究竟是将他们领进光明还是黑暗,现在的西方城居民是不会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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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心剑卫位在西方城内的宅邸,自一个月前便常常有关心慰问的人出入,除了那些较有身分的拜访者,也有不少平民送了包含着心意的礼物过来,由此可见雅梅碟在西方城中,确实具有不错的人望。
距离他负伤归来,毕竟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探望潮过去后,宅子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顶多一些热心的婆婆妈妈还会炖煮一些补品来给他补身子,根据她们的说法,雅梅碟一直都是她们心目中那个忠厚老实的孩子,并没有因为他当上了魔法剑卫就产生距离感,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身子快点好起来,也希望能早日再看到他走在市街上的身影。
对于这些女性长辈的喜爱,雅梅碟也接受得很愉快──至少伊耶看来是这样。
瞧他那副怡然自得吃着民众送来的营养食品的模样,的确看不出有任何勉强。要是他自己,就绝对不想吃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当然,要是受伤的是他,也绝对不会有热情民众天天送吃的就是了。
「我没看过有人养伤养得这么开心的。」
伊耶盯着靠在床头进食的雅梅碟,对他有点无话可说。
「我伤快好了嘛,其实偶尔受伤一次也不错,不然我都不知道大家这么关心我。」
雅梅碟暂停了进食的动作,回了他一句。
「这是我无法理解的逻辑!」
「伊耶你不喜欢被关心的感觉吗?那感觉很温暖的,好像突然多了很多妈妈、阿姨、祖母一样。」
「听起来会让人抓狂。为什么你吸引的都是些年纪大的女性?」
一堆女性长辈齐聚一堂,想像起来就是会被啰嗦唸到死的感觉,伊耶整个头痛了起来。
「年纪大的女性比较有母性爱吧?伊耶你只要不那么兇狠的话,一定也会很受她们欢迎的,无论是矮小的个头还是可爱的长相都很适中......」
「你想再多躺几个月是吧?」
身高跟长相是伊耶极为介意的事情,就算雅梅碟跟他交情再深,地雷一踩再踩还是会爆炸的。
「不要。为陛下负伤,是光荣的勋章,被你打伤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雅梅碟十分认真,正色回答了他的问题,让伊耶觉得他就算伤养好了,脑袋也一样是坏的。
「你为了那个家伙受伤,他有来探望你吗?」
「伊耶!怎么可以对陛下那么没有礼貌!就算是私人场合,称谓也不可以因而随便......」
「够了!总之陛下没来探望你对吧!」
伊耶说的话命中事实,但是雅梅碟依然没有露出遭到打击的样子。
「陛下身体不适,奥吉萨代替他来探望过了,这没什么啊。」
「受伤的人是你,他在身体不适个什么劲?你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认清现实,收起你无谓的愚忠?」
「好像是因为使用了天罗炎,所以会不舒服的样子,明明是你都不关心陛下。」
跟雅梅碟谈起恩格莱尔,一向是有理说不清,伊耶放弃了。
「收得到你这种笨蛋部下,真是他命好。」
「你怎么总是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呢,只不过是刚好没让你遇上夜止女王,有必要这样说话带刺吗?」
说起这件事,伊耶心里也觉得很闷。带队去突袭东方城营地,根本一点也不刺激,打得也不过瘾,还错过了和硅樱交手的机会,简直得不偿失,令人懊恼无比。
当时的状况他也早就问过雅梅碟了,在只有两名魔法剑卫在场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构筑出五名剑卫合作才能架起的完美护壁,相较于有备而来的硅樱,他们处于相对劣势,所幸距离沉月祭坛阵法影响的边界已经不远,才顺利逃出追击归来。
雅梅碟受的伤是硅樱使用的术法造成的,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要是被月牙刃希克艾斯所伤,只怕他现在也不能开心地坐在这里吃东西了。
至于恩格莱尔为什么要他们保护,自己都不出手,自然又被雅梅碟解释为使用了天罗炎身体不适,不能再勉强动武。
如果天罗炎是这么消耗精力的武器,听起来实在不太妙。
「不只不来探望,他连用自己的血为你疗伤也不肯,不是吗?」
伊耶斜眼看了过去,虽然知道他说不通,仍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
「这点小伤都挺不过来,怎么有资格待在陛下身边当魔法剑卫呢!陛下不为我治伤也是正常的。」
无论怎么质疑,雅梅碟都可以有一番说词来反驳,这也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阵子有没有什么事情啊?我一直待在家里养伤,总觉得人都快生鏽了。」
「有什么消息我也不会知道的,你应该问奥吉萨。」
伊耶没好气地回答。圣西罗宫的宫门简直是一道杜绝外界的铜墙铁壁,什么消息也不会传出来,伊耶又没有兴趣提出进宫要求,所以,调养身体中的恩格莱尔都做了什么,他半点也不晓得。
「奥吉萨也只有来过一次,我上哪去问人......」
雅梅碟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显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那就当作没有消息。伤患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的陛下一定比你好得多,根本不需要你的担心。」
「没有亲眼看到怎么能放心,不如你进宫看看,再来告诉我......」
「我很忙!没有做这种无聊跑腿的兴致!」
雅梅碟的要求理所当然地给伊耶拒绝了,如果他想得知宫内的状况,恐怕也只能尽快把伤养好,然后自己进宫去碰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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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宣称的身体不适,在最初那几天是事实,现在则已经是个藉口。
现在的他是这座皇宫的主人,已经没有人会限制他、命令他,或者要求他做什么事情。
恩格莱尔站在窗边,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儘管现在他已经拥有了比从前多很多的事物,他却仍没有满足的感觉,也对走出这个房间几乎没有兴趣。
他本以为将那几名落败的长老下狱后,他会很有兴致地前去欣赏他们的惨状,但等到事情真的完成了,他反而联想到他们都生厌,更别提特地去嘲笑失败者这种行动了。
权力是如此轻易就可以拿回来的东西。
明明可以做的。为何要甘心一直忍受?
抚触着透明窗面的手指,可以感觉到阳光照在上面,渗透进来的温度。
一切都令人厌倦。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目标并不明确,只是他还是想去做,为了填补一些怎么填补也不会恢复原状的空洞。
这样是不会满足的。直到他遭致恶果,也成为失败的一方之前,都没有心满意足的可能。
但他还是一面觉得目标模糊,却又对自己想做的事情无比清楚。
今天他没有蒙上布条,大概是因为没有那样的心情。
收回原本就没有在看什么的视线,他转身后朝着闭锁的们走去,推开门扉后,转往迴廊尽头的一处偏室。
这算是心血来潮吗?
也许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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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没有光明。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也大概能猜想得出来。
现在的状况应该算是软禁,这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监牢,只是没有灯光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他被限制住不能动弹的虚弱身体唯有贴着冰冷的地面发抖,一天送来一次的食物与水,会带来一点微弱而可贵的光线,但也只有那么一瞬,甚至连点温度都不能捕捉。
黑暗中浑然未知的等待,磨蚀着他的心志。他不知道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却也无法抱持任何希望。
所谓的希望,在这之前就已经破灭过一次了。
到底该想着什么来维持求生意志呢?这段时间下来,他真的已经不晓得。
门被推开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他没有回头。门缝间透进来的光一下子就会消失了,他已经很习惯这件事情。
但是今天的门开了以后却没有立即关上,也没有食盘放置在地上的声音,他只听到轻轻走近的脚步声,然后在勉强扭动脖子看过去时,藉着微光,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那天他茫然走出去,不知不觉靠近了西方城的营地时,这个人瞧着他,也是露出和现在一样,带着玩味与轻蔑的笑容。
「珞侍。」
恩格莱尔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和遥远记忆里晖侍的呼喊,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硬要找出不同的话,就是声音中那丝毫不带情感的感觉吧?
在黑暗中独自度过了那么久,再一次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错乱。
只是这个人不是晖侍。他不是。
「在这里过得还愉快吗?」
此刻他带着笑容做出的慰问彷彿不具任何恶意,只是珞侍听不懂西方城的话语,自然也无法明了他在说什么。
「气色苍白了点,不过应该还撑得下去吧?你可要好好活着,要是蕤随便便就死掉,可是会造成我的困扰的。」
恩格莱尔显然也不在意他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着,就好像话不是说给他听得一样。
「那么,就这样了。」
自行来到这里说了想说的话,他便欲转身离去。
「你是......谁?」
用乾渴的喉咙挤出一句话来,对现在的珞侍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只是若这样看他离开,也许接下来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珞侍有这样的感觉。
这个突来的问句让恩格莱尔的脚步缓了一下,虽然珞侍听不懂西方城的话,但他却是学过东方城语言的。
「比起我是谁,你更应该关注的是你的处境吧?」
恩格莱尔轻声的反问用的是珞侍懂得的东方城话语,而从珞侍的眼神看来,他仍执着于前一个问题,并不认同他的意见。
「你想问的,到底是『我是谁』,还是『晖侍是谁』?」
他那样的笑容里,唯有眼睛是不带笑意的。
「晖侍自从被送去夜止,就永远失去自己的名字了,至于我......」
一阵停顿之后,他压低了声音。
「我的名字,现在也已经用不着了。」
他在说这句话时,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心情。由于背光的关係,珞侍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有带着那种彷彿一切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微笑。
儘管这只是个直觉性的认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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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统的事后补述
战争逼近的感觉实在让人紧张,我现在就好想找个地洞朝里面吶喊「我好紧张好紧张啊」,但是由于嘴巴的诅咒,我喊出去的十之八九是反话,还会从洞里反弹回「我不紧张不紧张啊」给我听,这些我都心知肚明,所以如此无聊的事情还是不要做比较好。
决定命运的抽籤日来临时,我真的紧张到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了。
这个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吃不好饭是因为饭一直都很难吃,睡不好觉是因为璧柔那只焦巴不知怎么飞过来我们寝室窗外,一直叩叩叩地啄窗户啄了一整晚,不只是我,月退跟硃砂也都没睡好,视睡眠品质如命的硃砂更是差点徒手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捏爆,幸好月退及时阻止,才抢下一条不太宝贵的性命。
璧柔因为走后门的关係不必抽籤,月退跟米重都是白色流苏,也不必抽籤,认识的人里面要抽籤的就只有我跟硃砂了,坦白说,要跟硃砂结伴同行去抽籤,感觉实在不太舒服,各走各的又太刻意,困扰了我一阵子,幸好月退也关心抽籤的结果,陪我们一起去,这才少掉一些尴尬。
当我把手伸入籤筒时,冷汗真的都冒出来了。
听说中奖上前线的机率是三分之二,这个机率高得有点吓人,至少我个人是被吓到了。我一面在心里祈求范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一面许愿没抽中的话未来就要行善积德,结果......真的没有中奖!抽出来的是白籤!
我这辈子的运气搞不好真的在这一次用尽了,但是运气这种东西,活着的时候不用,等到死了还没用,那就浪费掉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我也不是想展现我的语文程度,这只是纯粹感叹起来很顺口而已。
而硃砂就没有我的好运气了,他抽起来的籤有红点,这就是中奖的意思。反正他身手不错,看起来也不太在乎的样子,我们也就不怎么担心他了。
现在就只希望落月少帝不要杀到战场后方来了......
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倒楣吧,哈哈哈哈!我的衰运应该不至于强大到带衰整个东方成的人啦!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