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三 質疑

『伊耶！伯父要你好好做魔法剑卫，你不可以辞掉！』──雅梅碟

『奇怪了，少帝都可以换人，魔法剑卫为什么不行？』──伊耶

『一定是因为找不到那么娃娃脸又矮的成年男子当替身。』──范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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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宣战的谈判失败，因为月退的出现，西方城可说是灰头土脸，局面大乱，所以，当东方城宣布撤兵时，他们也决定撤退了，毕竟现场的状况实在没有追击的本钱，而且，他们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

真假少帝的流言在军中流传，即使下了封口令，那么多人现场看到的情况，还是很有可能传回城内，让大家知道。

流言是一回事，人心惶惶是一回事，只要还没发酵到群民兴起疑问反抗的地步，就还暂时不需要面对。

但是，就算把民众的问题搁置一旁，那尔西也无法完全逃避关于身分问题的询问。

因为，这是来自魔法剑卫的质疑。

※

圣西罗宫后的天顶花园，平时是不会有什么人上去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能杜绝无关人士闯入或偷听的场所，才被选为他们谈话的地点。

由于这里是圣西罗宫的最高处，吹拂进来的风也因而大了点，但这风声还不到妨碍说话的地步。

奥吉萨站在他的身侧。那尔西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两名魔法剑卫，神情相当冷淡。

他的底细奥吉萨很清楚，一开始他就选择站在他这边了，所以自然不会要他交代什么，新选出来的梅花剑卫只是暂时凑数的，没有见他的资格，钻石剑卫又不在城内，所以，回来之后，要求他解释清楚的，便是鬼牌剑卫与红心剑卫了。

正确来说，伊耶是「要求」他解释，雅梅碟则是「希望」他能做点说明，两者的态度不太相同。

但是对他来说，事情是一样的。

「我不觉得我有义务对你们交代什么事情。」

那尔西一开始的态度就很强硬，彷彿他没有丝毫的心虚与理亏，行为也没有可议之处。

「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如果提不出任何自己是本尊的证据，我们是不会相信你的。」

伊耶的语气也不怎么好，摆明了就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他便会就此翻脸──虽然，他的确已经在战场上拒绝合作过一次了。

「陛下，我们不是真的怀疑您，只是对战场上的事情有所疑惑，我们只是希望您能消除我们疑虑…⁢…」

雅梅碟神情中带着几分惶恐与歉意，好像觉得提出这种要求的自己很该死一样，毕竟，这是在质疑他一向一片赤诚效忠的少帝，他觉得这么做很不应该。

只是，理应是少帝佩剑的天罗炎在他们眼前飞了出去，对着另一名少年喊出恩格莱尔这个名字，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使他们无法毫无理由地继续相信眼前这个人。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找个死人来，找不到我去杀一个也可以。」

伊耶说着，宛如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复活他，用你的王血救活，我就相信你是真的。」

其实他心里根本就觉得对方拿不出来。从正式见到这位少帝到现在，他已经累积了太多不满。

今天战场上的事情也让他很不愉快。拿东方城的王子血祭这件事，他事前听都没听说过。先不说处决一个无力抵抗的少年有无争议性，在开战前就激起敌人仇恨与愤怒的情绪，无论怎么看都是不智之举。

皇帝要独断独行，不跟部下商量，他没有意见，只要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

然而他的每次妄为几乎将西方城带入危险的境地。从那不可理喻的拔鸡毛命令，破坏王血注入仪式，到这次的谈判开战。

有仗可以打，不必再维持虚伪的和平，对伊耶来说是好事，而开战文宣反指东方城破坏仪式，也只是一种政治手段，还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围，但他不希望受制于一个不理性的假皇帝，甚至最后一败涂地。

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要打败仗。

天罗炎的归属问题固然需要关心，但那不是最大的重点。

最大的重点在于王血。延续两国命脉的依归，也是皇帝能够坐拥如此高位的原因。

他需要证明的不是天罗炎属不属于他，他可以、也不需要是五年前阻下东方城大军的那个人。

只要他拥有王血，他就是西方城少帝恩格莱尔，五年前的事情可以解释为替身的所作所为，那都没有关係。

只要他拥有王血。

「魔法剑卫，有资格对皇帝下令？西方城有这样的制度？」

那尔西显然一点也没有配合的意思，他的表情充份表现出了他的不屑。

「你可以不做，只不过会立即失去两名魔法剑卫罢了。」

伊耶的话语具有威胁的意味。他之所以会怀疑这个人没有王血，之前他蓄意破坏王血注入仪式也是原因之一。

再加上他正式露面以来，从来没有施行过王血的治疗跟复活，认为他没有王血，是十分合理的推测。

「你们应该相信陛下。」

一向少言的奥吉萨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伊耶当然是不买帐的。

「你这么相信他的原因是什么？」

奥吉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似乎也不想再开口。

「没有人非得妥协相信你不可，『陛下』。」

伊耶在称谓上特别加重了语气，彷彿也增添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那尔西沉默了几秒后，无谓地笑了。

「想要我拿出证明，我是不是也该因为这无理的举止讨一些应该要有的代价？」

伊耶皱起了眉头，雅梅碟还是一脸不安，那尔西则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之中谁都可以…⁢…」

他抬起了手，轻轻地指向花园围栏的缺口。

「现在，从这里，跳下去。献出你的忠诚。如果你死了，我就用王血救你。」

听到这荒谬的要求，伊耶瞪大了眼睛，雅梅碟也呆了呆。

「开什么玩笑！谁会答应这种条件！」

「办不到就没有资格要求我。从这里跳下去求得一个真相的勇气，两位都没有吗？」

「皇帝不应该要求自己的臣子去死。」

伊耶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对这个人的厌恶又升了一层。

以天顶花园的高度，如果不做任何保护措施，是真的会摔死的，伊耶不用跳也知道这一点。

「臣知道了。」

没想到雅梅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伊耶完全傻眼。

「等一下，你想做什么？」

看着他走向栅栏的缺口，伊耶心里觉得不妙，连忙问了一句。

「我的确需要真相，不然只会处于一片迷惘中…⁢…所以，我跳。我跳了以后，就会真相大白了吧？」

那尔西挑了挑眉，没阻止他走在花园边的行为，或许是想看他会不会真的这么做。

伊耶正因为找不到适合的话来骂他的蠢脑袋而生气，一回神，就看见雅梅碟毫不犹豫地从缺口跳了出去。

「你这个白癡！」

情急之下，他火速冲到了缺口旁，掏出了跟剑一起随身携带的鞭子，一挥一捲，準确地束住了雅梅碟的身体，还没把人弄上来，他就开口先骂了。

「你要是死了还去哪看真相？你以为你死了他会救你吗？笨蛋少一个是一个，他根本是虚张声势骗你的，你为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雅梅碟还没对他这劈头一阵骂反应过来，就被他辅以魔法的鞭子带了上去，重新站回了上面。

「伊耶…⁢…」

「怎样？你到底想通你有多蠢了没？」

「好痛。你的鞭子为什么要装这么多倒刺，我的衣服都被钩破了…⁢…」

「…⁢…」

对于整个搞不清楚重点还离题的他，伊耶永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可以呆到这种地步，也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吧？

「既然没有死成，那么条件不成立，就这样了。」

那尔西冷淡地说完这句话，随即转身就要离开了。

「陛下──」

雅梅碟见他要走，顿时又慌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由于他喊了这么一声，那尔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他们。

「想离开，我不会慰留，随便你们。不信任我的部下，少掉还比留着好。」

听他这么说，伊耶的下一步动作便是解下别在衣内的魔法剑卫勋章，随手抛掷到了地上。

「那么，我从今天开始卸职。我不再是你的魔法剑卫了，如你所愿。」

他这样乾脆的动作，就好像对这个职位毫不留恋一样，那尔西冷哼了一声，没有等雅梅碟表态，便直接从花园的入口下楼了。

奥吉萨是跟着他离开的，于是，天顶花园里就只剩下伊耶和雅梅碟两个人。

「伊耶，你就这样辞掉鬼牌剑卫的职位？当初授勋时伯父多高兴，你这么做，到时候伯父回来了，岂不是又…⁢…」

雅梅碟每次只要一开口，说出来的几乎就是让伊耶受不了的说教。

「我辞我的职，关他什么事！」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伊耶就脸色大变，心情极度恶化。

「当然关他的事，他是你的父亲啊！而且，当初你不也是因为伯父的期望才接下这个职务的吗？」

「烦死了！那种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

伊耶一点也没有继续让话题围绕在自己身上的意愿，因为那百分之百只会让他不愉快。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你还要继续当你的红心剑卫，保护那种家伙？」

被他问到这个问题，雅梅碟马上紧张地捏紧自己的剑卫勋章，好像那个是很重要的东西，怕一放手就被伊耶抢去丢掉一样。

「你的脑袋到底要蠢到什么时候？早知道刚才让你摔死就好了！」

伊耶看他这种态度，当然立即勃然大怒，雅梅碟则是为难地摇着头，看起来也很挣扎。

「可是…⁢…陛下又没有说他不是真的…⁢…」

「你一定要他亲口说他不是你的陛下，你才要醒悟吗？你崇拜的是五年前拿着天罗炎捍卫了西方城的那个人吧？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他啊！」

伊耶这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雅梅碟为之动摇了一下，但还没有说出要辞退职务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这个样子简直像是付出了感情不甘心被欺骗就继续自欺欺人死缠烂打的男人！孽缘当断则断的道理你就是不懂吗！」

要让顽石开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儘管伊耶吼得很愤怒，仍然不见效果。

「我…⁢…先在家想想吧，毕竟是很重大的事情，而且…⁢…」

雅梅碟迟疑地说出这几句话，瞧了一下伊耶的脸色，才说下去。

「战场上出现的那名少年…⁢…不管他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夜止女王的手里，我们真的都不管吗？」

「你都还不确定谁是你的主君，管什么？」

伊耶没好气地嘲讽了回去，对他的问题嗤之以鼻

「至于我，反正职务都辞了，自然也不关我的事情了。」

在没办法把魔法剑卫这个大帽子扣上的情况下，雅梅碟也接不下去了。

「今天救你这一次，之后你要怎么样我都不管了，再管你的事情，我一定会短命。」

伊耶本来就不是喜欢多管别人闲事的人，今天做的这些事，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不过额度也差不多用完了，丢下这句话，他就转头走掉了。

天顶花园的风本来就很强烈，在人都走光只剩下他后，空蕩蕩的花园里，那种冷清的感觉就更甚了。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辛苦收集来的鸡毛被撒了一地的时候，不过那时候的感觉跟现在却不太相同。

如果那时可以因为猜测不出皇帝的心思而哭笑不得，这次就是苦涩在心里散播，因为连唯一的朋友都放话不理他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将伊耶丢在地上的勋章拾起，心里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犹如失去了目标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前进。

「还是替他保管起来好了…⁢…」

他觉得这是个不应该随便丢弃在这里的东西，儘管这个东西对伊耶来说可能没有什么意义。

说不定这辈子也没有交还到伊耶手上的一天──但他还是将之慎重地收入了衣袋中，整个人彷彿也因为做了这个举动，而心安了一点。

西方城的未来会怎么样呢？战事究竟会持续还是中止？

种种的事态中，他实在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最应该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