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统,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完成遗愿.......』──晖侍
『谁会知道那种事情啊!不要为难一个失忆患者好不好!』──范统
『结果沉月还没封印,珞侍也过得不好......』──晖侍
『我就说我失忆了,不然你要怎样啦!找我索命吗!有本事就活回来自己处理啊!我已经焦头烂额了啦!浑蛋!』──范统
※
在原先封印起来的记忆一下子全数解封时,过多的资讯一下子搅乱了范统整个脑袋,让他整个人彷彿暂时从现实中抽离,回到了那些记忆所在的时间点。
儿时的、生前的记忆,几乎都因为比较平淡或者印象不深而闪逝,也在看过一次后便都想了起来──毕竟那是他原本就有的能力,只是被封印记忆而遗忘,在记忆解封后,便很自然地回归到他身上了。
在一个断层后,他看见的是当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沉月通道。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状况,甚至还以为自己在作梦。
然后他在那条白色的通道中,遇见了那名青年。
以现在的认知来看过去的记忆,范统自然认得出那是东方城的服饰。经过东方城长期以来的知识洗礼,他晓得沉月通道是迎接新生居民通往幻世的地方,这里会倒着一个东方城的原生居民,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喂......你不太好吗?』
那个时候的范统当然是不会晓得这些的,他纯粹只当作梦里遇到了一个陌生人,然后前去关心他的情况。
那名青年受了很重的伤,即使没学过医,范统也知道他大概快要死了,而当对方抬起头来,拨开覆面的黑髮露出脸孔时,回想起这段记忆的范统,心里确实震惊了一下。
青年的脸孔与月退七分相似,不过年纪比月退还要大几岁,单凭这些线索,他其实就可以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当然,是现在的他猜得出来,不是当时的他。
『新生......居民?』
在发现面前有一个人后,青年就像是找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一下子忽然紧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吓了一大跳。
『哇!你做什么啊!』
忽然被人这样紧抓住,会惊恐也是当然的,加上范统又甩不开他,当下自然脸色有点难看。
『拜託你......我只能拜託你了,帮我......』
『什么东西啊!我为什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那名青年在听他说了这句话后,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梦。这里是幻世,你来到这个世界,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儘管不知道你会被哪一边带走,但我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请你答应我几个请求好吗?』
『你在说什么我都听得懂。』
『嗯?理解能力真好,那么,你愿意听我说吗?』
『不要。』
『拜託你......』
『我是说不要啦。』
范统就这样看着回忆里的自己因为诅咒的关係,不停玩弄一个快要死掉的人,而且这个人还很有可能是某个消失了两年的家伙,这样的记忆让他哭笑不得。
珞侍要是知道了,搞不好会很想杀了我?
『我不会平白要求你帮我......如果你答应我,我会将我的记忆与能力转印给你......未来在这个世界生活,这些都可以成为你保命的力量,这已经是我所能给予的最大回报了,可以答应我吗?』
对于连接说出反话造成误会的情形,范统其实很无奈。他没有排斥听听对方的要求,也不是想刻意压榨一个将死之人的剩余价值,事情发展成这样,全都是反话惹的祸。
为了不要让对方死不瞑目,虽然不太了解他在说什么,范统还是点了点头。
而看着这段记忆的范统则默默想着,报应总是来得很快,根据后来的事情证明,他才走出这个通道,珞侍就宰了他为他玩弄这个人的事情报仇了。
『太好了......』
见他答应,青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握着他手腕的手又紧了一些。
紧接着从他的手中传输过来的能量与记忆,是以较为温和的方式送到他身上的,在没有强制开启的情况下,他不必一瞬间消化那么多东西,有时间再慢慢来就可以了。
不过突然就进展到这一步,也让范统有点错愕。
不是应该先讲完遗愿,等我答应了再给我你承诺的东西吗?先给再说,我又无法还你,这岂不是强迫推销?
儘管内心有这样的质疑,但那个时候的范统毕竟以为这只是个梦,就没有太介意这些了。
『我的名字叫做晖侍。』
『答应我......封印沉月,照顾珞侍......』
『还有,跟那尔西说,对不起......』
这是那名青年最后留下的话语。
因为他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人就犹如幻影般消失了,范统才会更加觉得这是梦境,他所身处的那个世界,从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然而晖侍给他的记忆,在走出沉月通道后,就被绫侍封印了,他根本还来不及探究,就遗失了这段记忆与使用那些能力的方法。
由于绫侍破除了封印之术,连带晖侍施的安全封印也被解除,那些属于晖侍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来,在资讯量几乎爆满的情况下,范统的头部也剧痛了起来。
「啊──!」
在范统按着头痛苦地弯下腰时,绫侍已经退开了一段距离,同时也不再理会他们,直接便朝神王殿内部走去。
「范统?」
看他的状况不对劲,硃砂空出一只手来扶了他一把。
「范统,你还好吗?我们必须把握时间,绫侍大哥一定是去见女王了,那之前我们得逃离这里......逃离东方城!」
虽然身负重伤,璧柔也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们全都赌上了自己的一切,不管逃离的希望有多渺茫,还是得尝试。
儘管头痛得像是要爆开来一样,范统还是点了点头,抹掉额上的冷汗后,跟他们一起快步奔往神王殿的正门。
他的视觉接收到的景物,一片凌乱。
因为晖侍的记忆,在他的眼前,展了开来。
『我们的父亲不是皇帝吗?』
『皇帝不是西方城最有权力、最了不起的人吗?为什么我们要遭遇到这样的对待?』
晖侍的记忆中有个幼小模糊的身影,总是以清脆幼嫩的声音问着他这样的问题。
这不该是这种年纪的孩子的烦恼,但是环境使得他与无忧无虑的玩乐绝缘,应该时常出现在脸上的笑容,也由憎恨的神情所取代。
『我们的人生只能受他们摆布?』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那名男孩留在晖侍记忆里的最后神态,是一种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悲伤。
而晖侍也只能摸摸男孩那头漂亮的金髮,试图抚慰他的情绪。
『我们只能忍耐。』
『我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好吗?』
儘管晖侍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个小孩,但他还是努力安慰着他。
那幼小的孩子点了点头,咬紧了唇没有哭泣。
然后晖侍便离开了。在踏着沉缓的步伐走远时,晖侍还是不捨地回了几次头,但也仅只于此。
范统不太明白他们是什么样的关係,毕竟晖侍的记忆只有他看到的东西,不会有任何解释。
※
逃亡的奔跑中眼前一直出现幻象,无论如何不会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不是此刻的范统可以控制的事情。
人要是看不清楚路,瞧不见眼前的东西,无疑是很危险的状况,范统扶着自己的头,很想压下晖侍的记忆,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一直跑出来,不过结果不甚理想,在走个路也跌跌撞撞的情况下,几乎是璧柔拉着他的手拖着他跑的。
「走这边!」
一片混乱中他听见硃砂的声音,随后,便又给记忆的影像埋没。
※
来到东方城后,伪装成原生居民的无依无靠生活,是和还在西方诚实的生活完全不同的。
虽然原生居民比起新生居民总是有多一点的优待,但也没到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地步。他身在西方城时虽然不自由,过的日子还是好的,在东方城的日子令他不习惯,他却也都忍了下来,定期回报自己的状况。
这些困苦的日子在晖侍的记忆里也很平淡,几乎转瞬即逝。
记忆的颜色是在他受到封赏,被女王收为义子后开始鲜明的。
范统无法想像面民这天将的幸运时,晖侍有什么样的心情。藉由晖侍的眼,他看见了硅樱。
硅樱注视着晖侍的眼神,包含着一种怀念般的複杂情感。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范统很难想像女王也有对人如此温柔的时候。
而晖侍第一次和珞侍见面,范统实在忍不住想评论几句。
珞侍......你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太可爱了吧──!虽然现在也还是很可爱啦,但毕竟长高也长大了,跟小时候还是不能比,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敌意,可是那副瞪着眼睛的模样简直像是警戒中的小动物啊!我根本分不出你是妹妹还是弟弟!
又逞强又爱面子,然后还用这么可爱的脸做这些表情,女王陛下到底有没有眼光啊?怎么只关心晖侍不关心你?
虽然范统自认没有什么变态细胞,但晖侍记忆中的「小」珞侍还是让他有种很想过去捏他的脸欺负他或者逗他的感觉,小孩子要长那么可爱真是不简单。
这期间,晖侍依然继续定期写信回西方城。照理说,范统应该看不懂西方城的文字,不过,因为晖侍将自己的「能力」都给他了,所以那些理当看不懂的字,也都变得清晰可明。
从那些反覆往返的信件中,范统大概可以得知西方程要晖侍做的事情是什么。
从一开始取得东方城的情报,到后来要求他盗取由东方城收藏的沉月法阵。
法阵似乎是两边各自保存一半的东西,而西方城希望取得另一半法阵的原因,似乎是想对沉月进行什么事情。
因为记忆不是每个部分都那么清晰,有的又跳得很快,范统也难以通通看过,所以只是知道个大概,细节可能还得有空翻翻记忆再说。
而信件也总是分为两封,一封是向西方成的长老汇报,一封则是写给「那尔西」。
这是晖侍在遗愿中提到的名字,依照信件的语气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他远在故乡的弟弟,也就是最初出现的那个金髮男孩。
他日复一日地以秘密管道寄信,只是,几乎不会有那尔西的回信。
似乎是因为西方城那边不允许。
虽然回信只有那么死板的几次,晖侍还是没有停止写信。在长期与弟弟分离的情况下,只能凭着小时候的印象疏离且陌生地用字,在范统看来,实在是很难受的事。
他一面和善地面对所有的人,一面暗地里收集沉月的情报,为了祖国交代的任务。
在看着晖侍的行为与话语时,虽然无法得知他的心情,范统却觉得彷彿可以感知他的内心。
他很喜欢东方城。
其实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地方。
间谍的身分让他有所犹豫挣扎,他会不由自主地规避一些得到的资讯,只将其中的一部份传回西方城,那是因为他必须对长老们有所交代,以保住他唯一的弟弟。
他在东方城也有了一个疼爱的弟弟,珞侍那样全然信任与依赖的眼神,只怕也让他背负了很大的压力。
战争的时候,他人也在东方城。在东方城度过的时间已经比他在西方城待过的岁月还长了。
他到底应该是个东方城的侍,还是西方城不具地位的皇子,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越来越难以肯定。
「什么人?站住!」
想要从正门逃离神王殿,是不可能不遇到卫兵的,他们现在当然不可能配合着停下来接受盘查,况且,他们是真的有问题,不会问一问话就被放走的。
碰到这种情况,自然也只能动手了,璧柔虽然受伤,用点魔法还是不成问题的,最前面的两名卫兵被她扬手放出的攻击魔法放倒,硃砂也先将月退交给了范统,自己拔出匕首应战。
早就跟你说过人我来抱,遇到事情你才有空战斗,你偏偏就不听......
就算现在头痛欲裂,范统还是忍不住想在心里唸一下。
璧柔似乎由于伤势过重,使用了一开始的魔法后,便脸色惨白地坐倒在地,变成得单靠硃砂应付敌人的情况。
卫兵当然不会放过看起来状况明显不好的人不打,而硃砂在迎战前方的卫兵后就没注意璧柔的情形了,自然也没有回头援护。
在现实与回忆的影像交错间,看见那朝着自己砍来的剑,范统下意识地伸出手扭过对方的手腕,用右手夺剑后,随即以流利的动作反杀了敌人。
那是属于晖侍的剑术。
是已经死去的晖侍,遗留下来的东西。
『别动!交出你们的武器,不然我就杀了他!』
记忆一下子又跳动,出现的是一名挟持着人质的西方城剑客。晖侍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刺客与音侍对峙的状况。
音侍身上挂的应该也是一把坏掉的剑,范统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自己明明是众武器倾慕称羡的名剑,还要带把剑不知道是耍帅还是耍白癡,而且既然晖侍的记忆里就有配剑了,看来以前到现在,也不晓得折损过几把了。
女王也是......唔?音侍大人跟绫侍大人不是人也就算了,女王......总该是人了吧?还是,女人化完妆根本看不出几岁这件事是真的吗?或者东方城有什么保养秘方,可以让女王青春永驻?
范统不自觉地怀疑起一些奇怪的事情,一直质疑这种地方,也让他难以融入严肃的情境。
『啊,你反正是跑不掉的,为什么不乾脆一点投降呢?』
音侍以手指支着下巴,满脸不解地问,这么从容的态度也激怒了对方的情绪。
『把武器丢到地上!不想要人质的命了吗?』
眼见刺客的武器朝人质的脖子压了过去,晖侍只能解下自己的剑丢到地上,音侍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虽说卸除了武装,还有术法跟符咒可以用,但两者都需要一点準备时间,足以让他拿人质要胁他们停止──可能是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晖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