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是什么?我只知道老头啊。』 ── 音侍
『基本上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 绫侍
『老头当久了也不会变成老爷,但是老爷当久了就会变成老头,不,明明也没有当很久啊,唉。』 ── 艾拉桑
『虽然这样好像很冒失,不过,您是……?』 ── 月退
「恩格莱尔总是这样勉强自己……」
看见月退用出拟态,璧柔的脸色难看了不少,身为法袍,她自然很清楚使用拟态所要耗费的精力与代价,所以她的神色才会这么凝重。
虽然她是在为月退担心,可是范统看着她,还是忍不住想在心里唸个几句。
我越来越觉得妳该检讨了啦。不只是器化,甚至还有拟态耶!月退他可以跟天罗炎达到拟态的境界,而妳却连心灵沟通都没有!过去的妳失责到让人绝望透顶啦!如果有反省,现在就好好弥补回来吧,真是的……
『范统、范统。』
范统在心里唸到一半,忽然又听见了噗哈哈哈喊他的声音。
『什么事?』
『我忽然想到,你总是在说肉体相通,该不会说的是器化吧?』
什么忽然想到……你是看见拟态所以触发了灵感吗?肉体相通纯粹只是精神相通的反话而已,没有那么深奥的意思,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想太多好不好,按照你对外型的喜好与坚持,我们如果修成器化,你铁定是让我跟拂尘融合,简直是噩梦般的合体啊!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反正只要你还是拂尘,器化这档事就免谈啦!
『你知道我的嘴巴被诅咒,肉体相通只是精神相通的反话,没在指器化。』
范统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回答得意兴阑珊,现在比较重要的应该是观战,而非跟噗哈哈哈闲聊。
『那你要不要修器化啊?』
噗哈哈哈居然就这么顺势提起了,范统愣了一下后,反射性地拒绝。
『不要!』
可能是他拒绝得太直接乾脆,噗哈哈哈马上就生气了。
『范统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上进!总是不想加强自己的实力!你朋友都可以拟态了啊!你怎么可以输给他!』
等一等,现在这个话题方向又是怎么回事?关月退什么事?我怎么……我怎么可以输给他?我当然可以输给他啊!我理所当然输给他吧!你这要求也太强人所难了,他用不晓得多么变态的方式勤练,也花了很多年才有现在的成就啊!你却要求我不到一年速成?你会不会太看得起我了!
『你为什么要把废材跟天才放在一起比较啊,这样要求我很不公平耶!』
『范统你哪里是废材,不是都浅黑色流苏了,你不要以为故意把自己说得很烂就可以掩盖你不求上进的事实。』
『那个是晖侍的实力啦!哪是我的!』
范统有点崩溃地跟噗哈哈哈喊完后,忽然感觉到一道可怕的阵风迫临,在他意识到那是剑劲余波时,璧柔正好眼明手快地将之化解。
呃啊……开始了吗?我所担心的误伤终于要来了吗?三弦天罗炎等级的余波啊──!
「喂,妳真的没问题吗?」
儘管没被打中,硃砂仍能感觉出扫到场边来的余波相当恐怖,也不是他不想信任璧柔,只是完全不多做确认就拿生命相信她……他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
「当然没问题!就说只是余波而已!」
璧柔一面不悦地回答,一面展开护罩将荡到场边来的三弦余波通通消掉,因为天罗炎的攻击範围相当大,波及他们的机率比伊耶的剑劲高得多,但也幸好扫过来的余波几乎都是月退那边的,在抵挡来自伊耶的攻击时,璧柔明显比较吃力,毕竟她擅长的是法术类防御,而非物理防御。
『反正已经是你的了,你应该要追求更进一步啊!范统你怎么可以满足于现状!』
噗哈哈哈还没有结束刚才的话题的意思,范统根本无法在耳边有个人一直吵的情况下仔细观察战况。
别再跟我说话了,噗哈哈哈,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啊!我已经错过很多过程跟镜头了……噢噢噢噢!刚才那招好兇险!你们是怎么回事,打成这样也太可怕了吧!你们是以取对方的命为优先毫无保留了吗?不要这样,月退你也剋制一下,想想血光之灾!那满满的血光之灾啊!你今年度的份量搞不好还没用完呢!……哇啊!
迎面削来的一道锐劲让范统吓了一大跳,所幸他反应快,往旁边扑倒,不然刚才那道气劲可能就送他回老家了。
「啊,不好意思,范统,刚才那道漏了──」
璧柔慌忙间道的歉,让范统不知道该回她什么话。
喂……是谁拍着自己的平胸保证没有问题的!是谁啊!现在出了问题道声歉就想了结吗!我可是差点死了耶!妳根本一点也不可靠嘛──哇啊啊!
眼见又是一道撕裂空气的剑气扑面而来,范统惊恐地不晓得是不是该原地滚一圈闪开,而这个时候,忽然一只手从他身旁伸了出去,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那道攻击。
「范统你好没用,有攻击闪快一点好不好?」
噗哈哈哈右手搭着他的肩膀,收回刚刚施法的左手抱怨,看样子是为了帮忙抵销余波而变成了人形,而且刚刚才说他不是废材,现在就又说他没用了。
「你──不是叫你要变成鬼──」
范统一惊之下,忍不住又用嘴巴说话了,噗哈哈哈闻言立即瞪向他。
「范统你不要跟我说话!用心灵沟通!你以为本拂尘喜欢变成人啊,本拂尘也是因为你太不中用才只好勉为其难帮你的啊!」
噗哈哈哈,你居然叫我闭嘴,这也太伤感情了吧?但……你应该比璧柔可靠得多?啊……你怎么搭着我的肩膀!不要偷听我心里想什么啦!
因为身体有接触的关係,范统想的东西也让噗哈哈哈听到了,他顿时悻悻然地移开自己的手,然后随手张开了结界。
「待在本拂尘的结界里,或者死于非命,自己选一个,哼。范统你虽然很笨,至少也选得出来吧。」
你这什么看不起人的语气,一下子要我不能输给月退,一下子又把我贬成这样,相差太多的标準让我很难适应耶。
「范统,你明明有自己的可以用,还让别人的法袍帮你挡做什么?」
硃砂不屑地嘲讽了一句,这让范统一时有点无话可说。
什么话,噗哈哈哈他是武器,是武器啊!他不是护甲!你讲这话还能听吗!
想归想,范统还是不想死的,当即决定忽略脸皮的问题,躲在自己武器的防护罩内。他们这边的举动璧柔跟硃砂当然也都看到了,不过璧柔忙着消解那边的,硃砂大概宁可自己闪闪看也不想求助于范统,所以他们并没有靠过来。
『噗哈哈哈,你既然结界做好了,那赶紧变回去吧?』
伊耶正专注在战斗中,还不会发现这边的情况,因此现在变回去还好,要是被他看见,范统觉得会有不少麻烦。
「要维持人形才能维持结界啊,是我施的又不是你施的,况且本拂尘要变回去就会变回去,还用你管,你对本拂尘的人形有什么意见吗?」
噗哈哈哈好像很喜欢跟他唱反调似的,明明说维持人形很累、说比较喜欢当拂尘的都是他,现在又一副赌气不肯变回拂尘的样子,范统真是拿他没办法。
『没有意见。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反正你再怎么样也不会从公的变成母的,要是可以改的话,绫侍大人早就修正他的长相去了……』
「你只想跟女性武器修器化?」
噗哈哈哈的眼神一下子恶狠狠了起来。
『不是这个问题!不要再研究器化了啦!我说,既然你都张结界了,要不要张大一点,让璧柔跟硃砂也进来躲啊?』
范统还是多少有点良心的,就算平常大家总是对他冷嘲热讽,毕竟还是同伴,只有自己安逸地躲着,他觉得似乎有点自私,所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本拂尘才不管主人以外的人。」
说得好像你很在乎我一样,可是你明明对我很兇又充满不屑啊!
『你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吗,你挡得比那边那个护甲还要好,这种纯熟优秀的技术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嘛?』
要让噗哈哈哈打破原则,就是得适时地加上一点奉承,范统正在努力把握这中间的分寸,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有心得了。
「……哼,本拂尘很优秀也不需要让那么多人知道,范统你不提升自己的实力,只想炫耀自己的武器,这种心态很糟糕,本拂尘鄙视你。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照顾他们一下好了,本拂尘还是会做好事的。」
噗哈哈哈一面说得一副不太甘愿的模样,一面伸手比划,在璧柔跟硃砂那边也布下了结界,似是即使答应帮忙也不想把人叫过来挤的样子。
范统则是对他的话语无言。
我只不过是拒绝修器化而已,还是有在练符咒──跟剑术啊!不提升自己的实力从何说起!你要答应就答应,还要先损我好几句是怎样啦!鄙视我什么,鄙视我口是心非的称讚很厚颜无耻吗!
对话发展到这种地步,范统已经不知道该绝望还是无奈了,搞不好两者皆有,混杂在一起的感觉相当难以言喻。
不过在噗哈哈哈的结界保护下,他总算可以不必费神顾虑自己的性命安全,好好了解现在的战况了。
当然,要是噗哈哈哈可以安静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也许正如同范统所感觉到的──战斗中的两人,彷彿都以杀死对方为诉求,在进行没有留手的攻击。
模拟出天罗炎只是使月退的力量往上提升一个水平,并未恢复到完全状态,在这样的条件下,彼此的实力没有十分悬殊的距离,那么想要取得胜利,就不是数招之间那么容易的事,也不是可以控制出手强弱的时候。
揉合着术法、魔法与邪咒的剑劲一再对撞,扩散出去的余劲是他们无暇顾及的,在对胜利的渴求越发强盛的情况下,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对手,正面冲撞造成的痛觉,也在嗜战的神经极端运作的情况下被忽略。
即使身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表面伤口,他们挥出的每一剑仍没有收势之意。藉由危险与疼痛将自己逼上极限,从身体挤压出更强的力量,就算下场会是两败俱伤,也没有哪个人想在此刻喊停。
这几乎已经是无法制止的,在其中一个人遭到重创或者丧失性命之前。月退跟伊耶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战法,让围观的人紧张着急,却也插不上手。
仍而战斗是不会持续太久的,如此高力度的气劲输出,只怕根本难以长时间维持,而且只要三十分钟一到,压制限制的邪咒失效,月退就会失去战斗能力,那自然也打不下去了。
但对月退而言,这也就代表,他无法在时限内击败伊耶的话,就形同他输了。
高速运转在拟态天罗炎周围的三弦,音震的强度已是连散射出去的余波都十分可怕的状态了,伊耶的剑虽然能在高密度压缩的震波中寻到破口,近他的身,但处在这种可怖环境下的剑振动得恍若悲鸣,他的手也难以让剑灵巧地舞动,强行破开的缺口转瞬即逝,攻击变得极为吃力,他的武器亦濒临毁灭。
月退横剑一扫,正面轰来的剑气混杂着术法建构成的侵蚀震波,叠加上来的前后有三层,伊耶的护身气劲挡掉了第一层即告破裂,第二层被他用以硬碰硬的劲力爆开抵销,而来不及防御的第三层,他只能改变身体的姿势与角度,做基本的保护,卸掉一半后,仍硬生生吃了一记。
不轻的内伤让伊耶闷哼了一声,但他仍然忽略这样的伤势,直接忍下,即便承受着痛苦还是情不自禁地想笑,只因沉溺于战斗中的喜悦──而眼前的对手有着他所追求的强度。
受了伤无所谓,只要不是无法动弹,他就会继续再战下去,他喜欢这种伴随着死亡风险,出生入死的感觉,也一直想要有一个能让他绝招尽出的对手,他只是受伤,还没有倒下,所以胜负也就未定,在他知道这个人完好的状态下还比现在更强的情况下,他不由得感到期待与兴奋都汹涌地兴起,恨不得能将他的一切都挖出来,见识那样的强度,也亲身体验那种压迫感能带给他什么样的颤慄。
他并没有被月退全面压制,从他的剑尖迸射出去的锐利剑气,一样在月退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们受创的程度都在加深,感官却因而更加敏锐清晰,他想,他会如此喜欢与强者战斗的感觉,就是因为可以在战斗中体察自己的进化。
一来一往的交手间,他享受着这样的过程,只是在天罗炎的威压下,早已紧绷的剑却再也承受不住,忽然在战斗间发出了一个清脆的不协调声音,就这么毁在音震之下。
这个突发状况让伊耶有点措手不及,危险的交战中也不容他产生任何想法,他以已经坏掉的剑身抵挡了月退的下一波攻击,长年伴随他的剑随即断裂,抓準了这个瞬间追击的月退彷彿想利用这个机会夺下胜利,连发过来的攻击几乎没有时间差。
伊耶一咬牙,打算以加大气劲输出的方式来应付这次的危机,然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声音插入了这绷紧的气氛中,传进他的耳里。
「伊耶──你怎么又在玩命,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那个声音的接近代表着对方的距离也靠近了,伊耶睁大了眼睛,神色剧变,一下子做出判断、改变决定,弃剑之后双手收紧护住头部,只愿将这波攻击产生的余波影响範围减至最低。
月退在看见他异样的举动后,情急之下就撤劲了,只是发出一半的攻势无法完全撤销,仍有一部分轰在伊耶身上,他们本来从地上打到了空中,伊耶吃了这波攻击后便给轰到了地面,有点不明白是什么状况的月退也降了下去,他这时才注意到奔到伊耶身边的那名男子。
旁边的范统等人也因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阻止他,现在人都过去了,打斗也停了下来,自然也没有阻止的必要了。
「伊耶,你还好吧?」
这名不看状况就直接闯入场中的男子,顶着一头灿烂的金髮,有着高挑的身材和英俊的脸孔,外表年龄莫约三十几岁,不晓得是什么来历,自地上撑起身子的伊耶则在吐出一口血后,也不顾查看伤势就狠瞪了过去,破口大骂。
「死老头!你有没有长眼睛!你以为你那破烂实力可以横着走?我们在决斗你冲过来是想自杀吗,急着投胎不会早说啊!」
他那恶狠狠的样子充分表达了他的愤怒,彷彿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撕了一样,不过他的话语跟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两回事,最后那硬吃攻击的决定分明就是为了不让对方受到战斗的波及,在场的人通通有看到。
「我急急忙忙回家一趟就听说你又在做危险的事情,当然要过来了解啊!」
「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失蹤这么久还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听说你辞了魔法剑卫啊!伊耶,你怎么会辞职?我好不容易养出一个鬼牌剑卫,你就这么辞掉了,爸爸脆弱的心灵怎么能够承受呢!」
男子话语中的某个关键词彙刺激到了众人的听觉神经,伊耶还没介面,一名慌忙跑来的僕人又插了话进来。
「少、少爷!对不起!我们实在拦不住老爷──」
这种事后的道歉对伊耶来说根本不具任何意义,所以他也只脸孔扭曲地回答了一个字。
「滚!」
在听了这些谈话后,男子的身分也差不多明朗了。
「都已经二十五岁了,你粗鲁粗暴的德性为什么还是不能改一改呢,而且还总是跟别人说家里那个老头子已经不在了,结果让一堆人都误会我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离家在外而已,我年纪也没到多老啊,有必要说成这样吗……」
男子如同心灵受到创伤一般,沉痛地摇了摇头,掩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无法符合您的期待真是令人遗憾,父.亲.大.人。」
伊耶几乎是抽搐着嘴角,咬牙切齿地说着这句话,也让大家终于确认了男子是什么人。
……父亲?
◎ 范统的事后补述
父亲!居然是父亲!骗谁啊!我到底该先惊讶一百九十公分生出一百六十公分,还是惊讶矮子二十五岁居然还能长那样一张欺骗世人的脸!不,还有一个疑点啊!矮子他二十五岁了,他爹看起来却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就算保养得宜也不对啊!几岁生的啊!几岁!
幻世的基因到底是怎么回事,矮子你爹目测有一百九,你为什么会长那么矮?这样成天在家里面对又高又帅的爸爸,不是很心酸吗?我都想为你掬一把同情泪了──不,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所以……爸爸出现了,然后呢?
你爹是挺少帝的吗?挺哪一个?这影不影响你的立场啊?还有,你跟月退什么时候变成决斗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拜託你别坚持要打完!月退你也是,见好就收吧!
半路杀出一个爸爸来,到底是不是好事呢……这种忽然冒出来的变数让人好头痛啊,啊,还有一个问题。
矮子你都会叫伊耶这种名字了……那么你爹,叫做什么呢?
亲人的名字总该有点关联吧?尤其是父子。所以他该不会也有个很劲爆的名字?就好像我叫范统,我爹叫范池一样,说到这里,以前听说了我们父子名字的人,也常常说出「好经典喔,那你娘该不会叫范婉吧」之类的话来,会说出这种话真是没常识,拜託,我妈怎么会姓范呢!她叫艾婉弓啦!
唉,可惜每次我澄清后,换得的就是一场大笑。听说当年我父母结婚,喜帖上印的就是饭匙爱碗公,这对夫妻还真有闲情逸致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能够这样自娱娱人,我也真服了他们了,但也有可能是我老爸自己出的馊主意,老妈那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人,也就这么随他去了……
我到底应该感到凄凉,还是庆幸自己的思路与幽默感比较接近普通人的水準呢?
啊,糟、糟糕,战斗停止了,他们很快就会注意到这边,噗哈哈哈你快点变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