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选朋友还是父亲,不要选音侍大人就对了。』 ── 范统
『啾啾啾。(你们什么时候才要放生我)啾啾啾啾。(我好想念我的朋友跟父亲喔)』 ── 焦巴
人在梦中时,偶尔也是可以很清醒的,范统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看着这熟悉的、下午才见过的河流与对岸,范统觉得心都凉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要延续被闪光咒炸到后看到的场景!为什么总是这种讨厌的梦──!就算真的要封印沉月,我也还有十年可以活,不要一直让我看到这种东西──啊,那边那个划船过来的又是……!
『范统,上船吧上船吧,我接你过去,不要客气啊。』
晖侍笑容满面地抛下划桨,接着便一派轻鬆地朝范统走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先不提你为什么那么想接我过去,为什么你可以渡河到这边来啊!你明明已经死了不是吗!』
梦里没有语障,不知算不算一种幸运。晖侍听完他的话后,无辜地耸耸肩,一摊手。
『你不过去我只好过来抓你啰,这里都没有认识的人,有够寂寞的啊,唉,就算来个音侍也好啊,都没有人陪我,我真是个可怜的薄命美少年。』
别用那种跟月退有七分像的脸说出这种话啊!而且你是在自恋个什么劲?没记错的话你死的时候也十九了吧!谁跟你美少年啊!
『连音侍大人你也接受?你挑人也有品味一点吧!』
『啊,我喜欢东方城的大家,谢谢指教。』
不要用这种敷衍人的没诚意话语混过问题啊!
『过来嘛,范统,别那么见外,跟我客气什么呢──』
晖侍说着,便抓住他的手,以表面上看不出来的蛮力将他往河边拖。
『不──住手!你拖我过河,你的遗愿怎么办,你只拜託了我,现在我一个也还没完成啊!』
范统努力想找出一句能说服对方停止这可怕行为的话,而这句话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只让晖侍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
『那时候一直不答应我的遗愿,耍老子耍得很开心嘛,嗯?』
『我那时候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啊!』
『我也只是以为你完全进入状况都听得懂而已啊,哎呀。』
『不要再拖我过去了,你的遗愿不管也没关係了吗!』
『反正你都办不到嘛,你有哪个办得到吗?乖乖跟我过去吧,范统,听话。』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过河快放手──!』
『一点也不恐怖啦,放轻鬆,啊哈哈哈哈──』
明知只是一场梦却无法醒来,范统觉得这一切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到了极点。
『你给我慢着!你的个性为什么会这么差啊!好哥哥的形象呢!众人口中被东方城居民爱戴的那个晖侍呢!』
『你在说什么啊,我以为你都看过我的记忆了,像是我跟音侍在房间里玩糟糕的角色扮演、携手合抓小花猫、或者偷偷在午睡的违侍脸上画乌龟之类的事情,我以为你都看过了耶?所以我才在你面前无所保留啊,毕竟形象这种东西一旦碎过,就没有欲盖弥彰的必要了,你说是不是啊?』
『所以这才是你的本性吗!你再不放手我要跟你的两个弟弟告密啦!』
『我怎么会给你回去告密的机会呢,范统你真是的,况且汙衊一个死人只会被讨厌喔,不说这么多了,走吧上船吧上船吧──』
『不──!』
谁快来把我叫醒啊!用踹醒的也可以!我不要再跟这个可怕的晖侍相处了!快点让我脱离梦境,快来救我!
『范统,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死了这条心吧,让我们快乐出航,永不回头。』
『死人就给我安息别再作祟了!我回去会找到你的遗体做法事每年烧香祭拜的!放手──』
『啊,那,不然,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看?』
晖侍像是忽然心血来潮一般,对范统这么说。
『……我觉得听了一定没好事,我可以不要听吗?你放手就好,别说了。』
『但我很想说,就让我说吧。不如我让你自己上船到对岸去,或者直接把你推下河不管你的死活,然后我代替你留在这里,我们交换一下,你觉得怎么样?是个绝妙的主意,不是吗?』
晖侍就着这样擒住他手的姿势说着,面上的笑意也越发诡异。
『哪里绝妙了!这种事情也行得通吗!我哪可能答应啊!你这个盘据我脑海的寄居蟹,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是活回去,应该会有很多人高兴吧,毕竟我不像你做人失败没几个人挂念啊,就当作是日行一善,行善积德,我就先帮你答应下来了。』
『我哪有做人失败!我只是不幸有一张被诅咒的嘴罢了!你凭什么帮我答应啊,喂!』
范统觉得自己快要绝望了,这么令人崩溃的晖侍真不晓得是怎么从他梦里生出来的。
明明我知道这是梦,为什么还不能由我自主梦境啊!晖侍,快点消失!快点消失啊!今晚我该烦恼的应该是月退说他想封印沉月的事情,不是在这里跟你纠缠不清!你要入梦就去入珞侍或者那尔西的,他们一定会很高兴,求求你换个对象吧──
『就算姑且当作你说的方法是可行的,你也稍微冷静一点想清楚吧!我想,你换出去也是用我的身体,先不提顺不顺眼,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会颠倒的这种状况,你真的可以接受吗!用这种身体过活很痛苦吧!快放弃你那愚蠢的念头!』
说真的,诅咒跟的应该是灵魂不是身体,不过我现在的目的是让晖侍放过我,当然就不必跟他说清楚了。
『你想太多了。一个人帅不帅,吸不吸引人,后天营造的气质是很重要的,就算没了我天生丽质的脸,用你的也没什么不可以,而诅咒嘛,跟复活相比,那点小问题算得了什么?况且依照我的性格,说反话也只是增加我的生活乐趣罢了,完全不构成困扰啊,范统。』
你是说你能边说反话边乐在其中?你到底哪里有问题啊!
『范统,你的牺牲小我,我永生难忘,在此特别感谢你的大方捐躯,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晖侍那温柔的说话语气,如同想营造出一种感动的追思气氛,但范统丝毫无法融入。
『给我等等!我牺牲小我成全了什么啊!不是只有成全你而已吗!凭什么你可以算是大我啊!我才不要,你快点去投胎,不然就去找别人!』
『我会继承你的遗志好好活下去的,放心把身体交给我吧,愿你安息。』
『你不要完全不听我说的话啊!还有我根本连遗愿都还没交代吧!你就算抢走了身体也什么都不打算帮我做对吧──!』
『范统你不是也一样赖我的帐吗?不过大家都说我人很好,我也这么觉得,你应该也这么觉得,所以不必担心,你的就是我的,我会好好代替你活下去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这么觉得了!你根本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河水好清澈呢,有没有突然产生很想下去的感觉啊?哈哈哈哈哈……』
『不!不要!住手──』
凄厉的惨叫声的中断,是因为他睁开了眼睛。
范统刚醒过来,首先感觉到的是脸上热辣辣的疼痛,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然后看见了硃砂冷淡的面孔。
「总算醒啦?打了两巴掌才醒,睡得还真熟。」
噢,原来是硃砂小弟弟叫醒我的吗?我……应该感谢你救了我一命?但那只是个梦,并不是真的被推下去就回不来了吧?你叫人起床有必要打人巴掌吗?你想打我的脸想很久了?
「我做美梦醒不过来啊,幸好有人叫我起床,只是这两巴掌也太轻了点,让我很难感谢你……」
这反话听起来有种**待狂的味道。还有,那绝对不是什么美梦。是恶梦啊!百分之百是恶梦!大概可以排入这辈子不想再梦见第二次或后续的前三名了,能让我讨厌到这种地步,也算你厉害了,晖侍!……
……说起来,那个「跟音侍在房间里玩糟糕的角色扮演、携手合抓小花猫、或者偷偷在午睡的违侍脸上画乌龟」……是真的吗?到底是我在梦里扭曲了他,还是这是真实存在的事情,我只是从脑中晖侍的记忆里挖出来呈现而已?要不要现在立即翻看记忆检查,看看是否正确?如果没这回事,我也好还晖侍一个清白?
可是这种记忆没有特别关键字可以查,找起来又很麻烦……反正人都已经死了,就让事情成为永远的秘密,别去追究好了……?
「美梦是吗?我听你一直在那里『晖侍不要』、『晖侍快住手』,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梦。」
硃砂的眼神冷淡到了极点,范统也顿时无话可说。
原来我会说梦话?居然还被听到了,我究竟该说幸好听到的人是本来就对我有偏见的硃砂,还是为自己在硃砂心里的负面形象再度加深默哀啊?晖侍,你想把我的人生搞成什么样才满意?
「在别人家作客还睡到中午,你真是没有家教。」
见他没吭声,硃砂又冷冷补上一句。
喂,轮得到你对我说教吗?原来你还有在别人家作客这个认知?我以为你跟璧柔都把自己当成主人了,支使人家的佣人支使得很老练的样子啊?
「早上伊耶来过,也跟月退谈完了,他说先养伤,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就着手进行夺位的事情,目前他应该算是同伴,进行得挺顺利的。」
这样啊,结盟啦?
「月退怎么说服他的啊?他有听出什么让对方排斥的理由吗?」
「……你是要问月退讲了什么让对方认可的理由吗?」
硃砂皱着眉头确认了一次,范统则点点头。
「没有。」
「……啊?」
「早上他来的时候,月退只说,自己其实在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皇帝的资格了,处理完该处理的事情,只要带个适合的人选到他面前,他就愿意过继王血。说完道了歉,伊耶就火大了起来,气氛十分紧绷,然后月退又接着讲了一些充满歉意的话,就说要带着我们告辞,伊耶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沉默了很久才说出刚刚我告诉过你的结论,接着就离开了。」
难得硃砂肯耐心花这么多唇舌跟他说明事情,但范统听完后,脑袋仍然转不过来。
我觉得,这仍旧是不欢而散啊?虽然结论是矮子决定帮月退没错,可是他决定的契机到底是什么?还是他本来就很想帮,只是希望月退给他一个充足的理由,不然他拉不下面子?我都被搞混啦!
「月退说要叫你一起吃午餐,僕人不敢太粗暴地叫你,我才过来的,你到底要不要清醒?快点去梳洗。」
硃砂肯给他的耐心,显然非常之少,事实上范统确实也饿了,便乖乖听话起床开始进行该做的事情。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仍待在伊耶的宅子里,过着几乎没什么人打扰的生活。月退休养,硃砂自己去上学,璧柔不知道都在做什么,反正活得很好,范统则依然天天上虚空二区殊死搏斗。
伊耶一直没再出现,不晓得是让他们专心养伤还是在生闷气,而照僕人的态度来看,那个从比斗当天匆匆出现过一次后就没再露面的老爷还是希望他们住在这里不要走,他们只好继续「从善如流」,待在人家家里当大爷。
范统大概在吃三餐的时候跟睡前会看到月退,而这三天下来,他发现月退的笑容越来越勉强,还不时不着痕迹地东张西望,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让人很在意,所以他就问了。
「月退,你在做什么啊?」
刚插起肉準备吃下一口的月退,听到范统问的问题后,露出了有点困扰的表情。
「我觉得……好像常常有人在偷看我,一直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
咦?
「谁啊,对你没兴趣的僕人?还是高个子?」
从今天起,私下交谈的场合我还是改叫他伊耶好了,虽然我对这名字很感冒,但总是随机出现高个子真的不是办法。
「应该都不是,伊耶的话,不会那么好发现,僕人的话,不该只有盯我……」
「噢……那就只剩下,伊耶他妈?」
他爹啦。要不要我简称成伊爹算啦?
「我也这么想,虽然、虽然真的很好发现,但又不能把人家抓出来,这样好像很没礼貌……」
月退困扰地唸着,这种一直被偷窥的感觉,大概任何人都不会喜欢。
「范统,为什么……他要一直观察我啊?」
如果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过来就可以了,这样偷偷摸摸躲起来看,的确是观察没错。
「搞不好他是女王的狂热支持者?这样他坚持把我们留下来住也说不通啦,那天他知道你是恩格莱尔的时候反应不是很平淡吗?」
我想这种等级的反话你一定听得懂,我就不解释了。
「就、就像米重对绫侍大人那样吗?」
月退听完范统的话,立即脸色苍白,略带惊恐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个嘛……搞不好只是人家疑君叛国的另一种表现,有些人总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恨意嘛,我想你还是不要太在意,平常心就好。」
瞧我说得好像人家留月退下来是为了找个机会把我们一网打尽然后向那尔西邀功一样……要是这样还可以不在意,那也很神啊。
反正这只是热忱燃烧得太过头吧?听说住手先生也是这样,这至少还在可以接受的範围内啦,跟米重那种变态相提并论的话,他们也太可怜了。月退你可以趁现在好好适应一下,以后你恢复皇帝身分,身边可是会随时跟着一个呢,即使你跟他说「雅梅碟,别跟着我」,他搞不好也不会听,那些片子通常都这样啦,主角喊出「雅梅碟」的时候,通常根本不会有人因为这样而住手……我的思想又歪到哪里去了啊。
「一举一动都被人关心着,感觉好不自在啊……」
「你以前不是也一样吗?你是女王,你要习惯。」
我是说你是少帝的时候啊,不是被监禁吗,那也一样是一举一动都被人关心着,还是因为那时候你眼睛看不见所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我比较喜欢隐身在人群中不被注目的那种生活。」
月退哀怨地表达了自己的志向,范统也不知道该说他胸无大志还是怎样。
「除非你去深海隐居,否则你的愿望下辈子大概不太可能实现。」
深山啦!深海能住人吗!总之你即使不考虑你的身分,也对你那张惹眼的脸有点自觉吧!然后我说的是这辈子,就算我的算命能力再怎么强,要算到下辈子去,我还是办不到的。
「我也知道,所以我只是说说罢了……还有一点,那位艾拉桑先生关注的对象似乎不只是我,我偶尔也会发现他在看硃砂,到底是为什么呢?」
看硃砂?硃砂那个人妖在这里几乎都维持男性体的状态,一点也不美艳养眼啊,有什么好看的?……啊!我知道了!
「你要代入痛恨皇帝的臣民这样的角色心理去思考啊,一定是因为硃砂那天被说是你男朋友,他才会漠视他吧?相较之下我只是个路人,毫无观察的价值啦,哈哈哈哈……」
范统说着说着还讽刺起自己来了,讽刺完又觉得有点悲凉,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但那明明是个误会,我那天也有澄清……」
月退说得很委屈,那个时候伊耶跟艾拉桑似乎吵得正兇,所以根本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去。
唉,人家父子那时候吵架吵得旁若无人,你又说得那么小声,他们哪可能注意到你啊。
「你如果真的受不了就直接去找对方谈谈啊,或者告诉伊耶,叫他放纵一下他老妈的行为,人都是不能沟通的嘛。」
「跟必须去谈这种事比起来,好像又没有那么困扰了。」
月退似乎很不想进行这种尴尬的人际交流,完全就是一副想要逃避的模样。
「不然,你也可以叫硃砂去说啊,我相信他完全不能胜任这种任务,他从来都没有脸皮厚的问题。」
唉,让我说一下硃砂的坏话是会死吗,这可恶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