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六月

猫与鸟与鱼

十一 六月

"惠美小姐，现在能不能出来一下。"

洗完澡后，我接到了小森老师的电话。于是打开房门走到室外。

"请往下看。"

拿着手机的我根据指示，从公寓走廊的栏杆眺望楼下。发现穿着衬衫的小森老师正跨坐在一辆摩托车上，抬头看着我。

"小森老师？"

刚才我在电话里向小森老师吐了一堆苦水，但没想到他会特意跑来见我。小森老师一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的声音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虽然有些晚了，要不要去散散心？"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我不能让小丽一个人留在家里。

"妈妈？"

从身后传来小丽的声音，她走到我身边然后发现了楼下的小森老师，

"小丽，能不能把惠美小姐借我一下？"

小森老师挂掉电话，望着小丽说。小丽思考了一下后点点头，转身进房里拿了一件披肩出来，披在我的身上说，

"我没事的，妈妈去吧。"

小丽早就知道了，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就算我强颜欢笑，也瞒不过小丽。就像我和小哲担心着小丽那样，小丽也担心着小哲和我。

"那么我马上就会回来的，要把门锁好哦。"

我在门口轻轻抱住她，她点点头，在我耳边乖乖嗯了一声。

五月的夜晚一点都不冷，所以我只穿着一件居家连衣裙，但如果要骑摩托车的话，连衣裙的下摆显得略微不便。我不想回去换衣服，歪歪头思考了一下后，把连衣裙的下摆撩到大腿，然后嘿咻地跨过摩托车。在后方坐稳后，我向前方的小森老师说道，

"小森老师可以了哦。"

"啊哦嗯..."

不知为何小森唯唯诺诺地回答，我看到他扭头看着一旁，耳朵和脖子似乎都红透了。他一边避免看向我，一边向后方递来一个头盔，

"惠美小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没什么好主意，就小森老师决定吧。"

我边系头盔边回答，小森老师马上回答"好的"。

摩托车在夜晚的大道上疾驰。我搂着小森老师的腰，看着飞驰而过的街景。黄色路灯彷彿灯塔一样，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不断呼啸的风把头髮吹得乱飞，这是我第一次坐摩托车，虽然速度和震动让我感觉很惊奇，却一点都不感到害怕。透过紧贴的身体，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温暖和鼓动。于是我更加搂紧小森老师的腰，可以感觉到那份鼓动加快了。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后，我们离开了大道，拐入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不一会传来了海浪声。

"惠美小姐，我们到了。"

附近很昏暗，小森老师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拿下头盔从车上下来。然后向我伸出手。我也拿下了头盔，头髮变得乱糟糟的，我看向了另一边。不远处有一个浅滩。

"这里是......？"

"是我喜欢的地点，现在这个季节已经可以下水了，如果早上来的话人应该很多吧。"

我在小森老师的搀扶下，跨过了摩托车。小森老师扭开头叮嘱我说"那个...裙子"，于是我慌忙将下摆整理好。

"抱歉，要是打车就好了，我想得太不周到了。"

"不不，我还是第一次坐摩托车，意想不到得有趣呢。"

小森老师和我走向浅滩，海浪声变得越来越大。月亮在头上绽放着明亮的光芒。

"小森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骑摩托车的？"

"啊...这个啊……"

小森老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是挺早之前的事了。"

"这样啊，我听小晴说你似乎有着不普通的过去。"

"啊？！不，怎么会...虽然也没说错，但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不，那个...欸那个孩子啊……"

小森老师没辙地叹息，我轻笑了，

"能告诉我小森老师的过去吗？"

"......听了你或许会对我失望。"

"我会做好心理準备听的。如果今天不行，以后也可以，请你告诉我。"

我们终于走到了海边，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波涛，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粼粼的光芒。虽然波涛声不断，周围却显得很寂静。我望向小森老师说，

"我会等的。因为我们才刚开始交往不是吗？未来还很长。"

小森老师的眼镜也反射着月光，遮掩了他的表情。他动动嘴说，

"那么，可以一点点告诉你吗？虽然也没什么有趣的事。"

"当然可以。"

"我也想知道惠美小姐的事。"

"嗯，我的事随时可以告诉你。"

"惠美小姐，这是在讽刺我吗？"

"不不，只是我很乐意告诉你关于我的事，虽然我也没什么有趣的事。"

"千金小姐的事可不普通吧？"

"小森老师才是在讽刺我吗？"

"不不，只是觉得很有趣。这么一看我们相差巨大。小晴说的没错，我曾经不是个正经人，或许根本配不上你。"

我边感受着脚下沙土软绵绵的感触，边歪歪头说，

"我家没有什么执事或帮佣，也不是住在别墅里。虽然父母挺严厉的，但其实和普通人家没多大区别哦？"

"但你父母一定不允许你像这样子出来夜游吧？"

"小时候姑且不论，我可都三十二岁了哦。就连严格的母亲也已经不会来管我了。或者说她早就放弃我了。"

小森老师犹豫了一下后问，

"是因为...小丽的事吗？"

"嗯，但是没关係，就算母亲对我有怨言，我们之间仍然关係不错，我也并不讨厌母亲哦？"

我望着不断发出波涛声的大海，层层叠叠的声音彷彿永无止境。

"母亲一直要我结婚，但我却感到退缩。我不是不理解母亲的想法，但我却无法做到和母亲一样。所以我一直把小丽当作我的避难所。"

我眯起眼睛，彷彿想要看穿大海彼岸那还未降临的黎明。

"惠美小姐不想结婚吗？"

"这么说或许对小森老师很失礼吧，但我很迷茫。在父母看来，三十未婚还带着小丽的我似乎已经是积压品了。如果知道老师愿意接收，他们或许会喜极而泣哦？"

"哈哈哈。"

小森老师发出苦笑，转而又说，

"如果我们是在上学时认识的，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呢？"

"小森老师，你想当我的学长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思考了一下，

"我想应该会对老师挺感兴趣的吧，因为我周围只有女生。"

在认识小森老师之前，我也有过几任男朋友，交往期间我从未伪装过自己，所谓夫妇就是要能接纳彼此的优缺点才能一直生活下去，然而我现在却特别没信心。

感觉就算再怎么努力，有些事也只能听天由命。

"我见到任万阳了。"

我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子，指尖沾满了潮湿又细碎的沙，

"是个像小孩子一样随心所欲的男人。是搭讪时偶遇的哦，你相信吗是搭讪时哦？"

"这、这样啊？"

"听说小丽的母亲已经和他分手了，明明让别人痛不欲生，这也太任性了吧？或许那也是一种魅力吧，但一想到小哲小丽，就觉得不可原谅。"

"惠美小姐……"

"即使如此，小哲妈妈也说不后悔嫁给他。即使痛苦，小哲妈妈也爱着他。"

要是我有小哲妈妈一半坚强就好了。不是因为害怕后悔而止步不前，而是拥有承担未来的勇气。

"我做不到小哲妈妈那样，如果将来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我一定会怨天尤人。"

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既能通往天堂，也能通往地狱。

而我面对那无数的选择肢，无法跨出下一步。

"因为就连现在我都觉得，小哲不像任万阳真是太好了，明明我不是小哲的家人，这么说是不是很过分？"

小森老师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半空的月亮说，

"我读过任万阳原作的一本书里有写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尽相同，但却纵横交错，点与点的连接形成了世界。我也觉得人生的契机，是好是坏不能一言以蔽之。就算是任万阳那种男人，也有弥足珍贵的地方。"

没有读过那本书的我细细思考起来。

"我以前也总是被周围的人说，你明明是长男却不学好，他们说得没错，但我却无法接受他们的批评，也无法改正自己的态度。就算是错误的抉择，在当下却只能如此。无法摆脱一时的沉沦，人就是这么种生物。"

人生的选择多如牛毛。如果能够对此一笑而过还算好，但如果无法释怀又该怎么办。

"但人也是能振作起来的生物。"

我抬头望向小森老师，小森老师正俯视着我，

"就算遇到困难，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跨过。"

"老师，如果知道我也会去憎恨某个人，你会失望吗？"

我欲言又止地说，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单纯，讨厌的事也很多。"

"是这样吗？"

"小丽妈妈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不会把小丽让给她。所以今后我会一直和小丽在一起，只要和小丽在一起感觉就无所不能。不是小丽需要我，而是我离不开小丽。但终有一日小丽会离开我的。"

我用指尖揉搓着手中的沙粒，细小的沙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温度。

"到时我一定会很寂寞，所以会想要有人在我身边支撑我。这就好像把老师当作了替补一样，即使这样也可以吗？"

小森老师俯视着我无奈地一笑，

"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真的很直爽。"

"谢谢你的夸奖。"

"明明是千金小姐，却不矫情，也不高傲。明明天真，却又敏锐。"

他向蹲着的我伸出手，我拉住他的手，从沙地上站起。小森老师握紧我沾满沙的那只手。

"如果我说我最初就对你一见锺情了，会不会很讨厌？"

"怎么会，我经常被搭讪。"

小森老师苦笑说，

"你这是在炫耀吗？"

"没这回事，这是事实。"

"哈哈，"

小森老师笑着将我手上的沙一粒粒取下，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温暖了我变冷的指尖。

"能和你在一起是我的荣幸。而且还附赠了个那么能干的女儿给我，真是求之不得。没关係，我排在小丽之后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小丽愿不愿意把我当爸爸啊，即使是现在，她也很喜欢她的亲生父亲吧？"

"我想她也仍然想念自己的亲生母亲，而且也很喜欢小哲妈妈。这并不是坏事。即使如此她也愿意叫我妈妈，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小森老师挠挠脸颊说，

"是吗，不过如果她叫我爸爸，我反而会有点害羞呢。"

这种心情我深有体会，想起小丽第一次叫我妈妈时的景象，我向小森老师说道，

"但高兴的心情要多出好几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