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每天都能看到我的成长和变化一样,我这个爸爸每天都会在我面前呈现他不同的一面,或许是因为我们最近都待在一起,想看穿他的伪装对我来说就变得很容易。他并不像我以前所认识的那样是个十足十的疯子。相反,他其实勉强可以算作是一个正常的统治者。
儘管人们都说他是疯子,称他为暴君;儘管我也曾认为他,是不亚于商纣王或隋炀帝之类的暴君,活该在历史的长河中被人们唾弃,遗臭万年!儘管表面上看来,奥格利帝国所有的政治活动,都是在费尔德的指挥下进行的。但凯特尔,才是那个真正能够决定费尔德的行动方针的人!
反倒是上一代的皇帝才是更加的昏庸无能,终日过着极端奢华且荒淫无道的生活,甚至还用炮烙之刑(殷纣王时期,用炭火烧热涂满油脂的铜柱,将犯人绑于铜柱上烧死的刑罚)试图堵上百姓的悠悠众口,那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所以,哪怕凯特尔犯下了弒父篡位,罔顾伦常的举动,仍能得到很多百姓的支持。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敬畏于凯特尔杀伐之气的贵族们。
他批複文件时非常认真,国政也处理得很稳定,这着实出乎于我的意料之外。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有些过于沉迷战争,所以在品行和人格上还是有很大的瑕疵和缺失。
但从他不会动自己人的这一点来看,笼络支持者的效果还是非常显着的。只要他的手下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就不需要担心会被杀掉。而且就算是引起了战争,也不会过度徵兵,一切都把握的恰到好处,裁夺有度。再加上他一次都没有输过,百战百胜的不败神话,反而成为了帝国子民的骄傲。也许对百姓来说,他这样的才算是一个好皇帝。
所以简而言之……他就是一个有理性的疯子!!
「来,笑一个。」
你看……果然是个疯子。
喂,你这混蛋!之前让人家哭一个就算了,这次还想让我笑一个!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简直是开玩笑嘛!我可是很有原则的,难道你让我笑我就会笑啊?!怎么可能!!
我聚精会神地想要控制住表情,不为所动。我不笑,我是绝对不会笑的,我不怕你,我要坚持到底!
「咯哈哈哈——」
完蛋了……好吧,我承认,我根本就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我咯咯地迎合着他笑了起来,但内心却彷彿在滴血,正在哀悼我犹如草芥一般的命运。错以为自己会有反抗之力,谁知这种以为,哪怕只有一瞬间,都看起来像是个傻瓜一样,呜呜。
「笑得不错。」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笑得这么好看的,父亲大人!
凯特尔抬起左手摸了一下我的脸颊,自己也露出了微笑。
我靠!难道你当我是玩具吗?凯特尔,我现在真是懒得理你了。我愤愤地把身子都转了过去。
我摸索着周边散落的积木,方形的,圆形的,三角形的,还有长条的。可以把这个塞进去的盒子在哪里呢?我找得晕头转向的,还是没有找到。究竟是掉到哪里去了?
「在找这个?」
咦?我顺着凯特尔的声音回过头,发现我寻找的筒子就在他手上。父亲大人,你究竟想干什么?快点给我啊!!
「想要吗?」
快点给我交粗来!我毫不犹豫地挥舞着双手,以表示我的急迫。
而他看着我在半空中挥舞的小胖手,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不是那种疯子一样的怪笑,是我们这种平凡人的微笑。
啊,真不想搭理这个疯子,可他偏偏是我爸爸!我狠狠咬着嘴唇挥舞着双手,心里暗自希望他能够快点还给我!难得我突然想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干嘛非要妨碍我!
凯特尔那只冰冷的大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小手,然后抢走了我手上的玩具。我不禁在想,这个坏蛋到底想干什么?
「来拿啊。」
你是在故意找茬吗?到底我是小孩还是你是小孩?!这家伙刚刚说什么来着?来拿啊?等我拿走你这条小命的时候,看看到底行不行?
话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儿呢?
「啊——吧!!」
其实我自己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不过是想大喊一声交出来而已嘛!呜呜呜……
凯特尔伸出手,做出要还给我的姿势,却又在我即将抓住那只手的瞬间把手收了回去。我明明不是什么粗俗的人,为什么突然这么想骂人呢?啊啊,真不想活了。现在到底是我在陪他玩,还是他在陪我玩?我顿时有些怒不可遏,狠狠地瞪了凯特尔一眼。
我深知这是非常大胆的行为,但正如这家伙之前说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杀了我,这就意味着,一定程度的冒犯是可以被容许的。
啊,好烦!我无可奈何地往后一躺。不管了,我要睡觉,才不要跟疯子玩儿。
「啊……」
凯特尔就像玩得正起兴的时候被抢走玩具的孩子,满脸遗憾地放下了我的玩具。紧接着他将我整个抱了起来,恍惚间我就已经被拥进了凯特尔的怀抱里。
我眨巴着小眼睛,仰头望着他。这时,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
为什么突然把我抱起来了?为什么啊?
正在我发愣的时候,他却又开始有所行动了。他朝着那面佔据一墙之地的落地窗,以及窗外柱廊的方向走了过去。我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见到我眯缝着双眼,凯特尔向后退了一步。虽然只是一步之遥,但光线却有如此明显的差距。
是庭院……真的是庭院啊。虽然我在这个地方过了已经快2个月了,但我竟然一次都没来过这里,儘管就在同一个休憩室里。
第一次走出来,站在阳台看着外面令人惊奇的美景。原来,御花园竟是这样美丽的地方啊。矗立于庭院中的一棵雪白的冬季树,正在风中摇曳着枝叶,似乎在向我们招手与我们一同分享阳光明媚的晴天。
凯特尔,你是想给我看这个吗?没想到我的老爸还有这么慈祥的一面嘛。
正当我想向他要报以感激的笑容时,却看到正在欣赏景色的凯特尔脸上,表情异常深邃。虽然平时的他很臭屁,可现在突然变得沉闷了起来?阴郁的脸色,使得眼中瀰漫的杀意也更加浓烈了。似乎,他在我眼前的这个美丽的景色中,感受到了与我全然不同的意境。
「真是让人……噁心的地方。」他在咬紧的牙关中,愤愤地挤出一丝低沉的声音。他的视线转向了我,可这双眼睛中透露出的神情,却绝对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凯特尔。
你……究竟是谁?
这个男人,经常让我觉得很陌生。每当他变得像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的时候,我都曾深深地怀疑过凯特尔会不会是双重人格?还是……多重人格?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时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这时,这家伙猝不及防的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并压低声音在我耳边悄声道。
「这就是你要生存下去的地方。怎么样,喜欢吗?」
额……刚才还摆着一张臭脸,可转眼间……果然还是那个疯子。真是无药可救了~我不禁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与众不同,疯癫得如此彻底的人啊!
对于他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我虽早已见怪不怪,就像是面对史上未解七大数学难题,就算手里握着笔也无从下手的那种心情一样。而我现在的心情正是如此,无语至极。
凯特尔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而我正试图张嘴说点什么,突然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陛下,塞斯克洛伯爵求见。」
侍从的声音好似声控开关,让凝视我的凯特尔重新戴上了面具,瞬间变成另一张脸。那冷酷的表情像在脸上附着了一层冰霜,使得整个人又阴沉了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塞斯克洛伯爵是哪位,但推开政务室的门随后走进来的,却是我认识的人。他郑重地低下了头,正在向凯特尔行礼。
凯特尔叹了口气,可能比起叹气更像是一种无奈。凯特尔踱步走到摇篮前将我放了进去,看似有些宠溺地再次摸了下我的脑袋。
喂喂,情不能不要当我是宠物啊?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吐槽的负能量了。因为我总觉得他抚摸我的手法跟我前世抚摸小狗的时候一模一样,真知道你到底是把我当成孩子还是宠物。
「你先在这儿玩,我马上就回来。」
我点点头,像是在叫他快点滚蛋一样,四脚朝天往后一躺,便不再理会他。我的摇篮里已经没有玩具了,刚刚和凯特尔争抢的时候散落了一地,导致无聊的我现在连玩具都没得玩了。这会儿可真是无聊透顶了。
凯特尔笑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準确地说是进入了政务室。只听咔哒的一下门被关紧,声音经过墙壁反射后,在屋子里迴旋着。
「唔……」我有些漫不经心地蠕动着手指。
在我还没有转生之前,总觉得小孩的手小得可怜,可当我自己变成了小孩子,只觉得这双手小巧玲珑可爱,这大概就是立场差异吧。现在的我,反而觉得奶妈或是凯特尔的手大得出奇呢。
「叭不——啊!」
变大吧!其实这才是我想说的。
至于为什么这句话会变成这种声音,就忽略不计好了。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说人类的语言呢?明明都能听得懂,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听说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快的,我应该很快就能说话了吧?对吧?我开始自我安慰道。
「呜哎哎,哈呜咿呀!」
我开始脑补,能流利地说出话来的那一天,忍不住嘿嘿地开始傻乐。因为奶妈说过,要努力尝试不停地说话才行。奶妈的育儿经向来都是正确的,恩,没错!只要功夫下的深,铁杵都能磨成针嘛。我要多说话不停地练习说话,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当面对我这个疯子老爸说:你就是个大疯子!呃,可是疯子这个词的发音怎么这么难呢?算了,那就换一个简单的吧,大笨蛋,大笨蛋!
正在我无聊到用手抓着自己的脚玩的时候,有一声房门被打开的沙沙声音传来。那是放在门口的婴儿用品,所发出来的声音。
嗯?是侍女进来了吗?
我很快就失去了关注地兴趣,转过头,还是自顾自的玩儿了起来。反正侍女到我房间来做的事,也就是打扫打扫卫生、扔个垃圾、整理被凯特尔弄乱的东西之类的杂物罢了。比起关注他们打扫房间,我现在还是对自己的脚比较感兴趣。
究竟能不能做到呢!长大了手脚变长就做不到了,柔韧性差的人绝对做不到的事。
那就是咬自己的脚趾!
但凡是个小孩,应该都会有那么一两张咬脚趾的照片。当然,我也曾经有过。但是长大之后,却因为柔韧性太差,怎么都做不到。所以我时常看着那张照片,惊奇我曾经竟如此柔软的事实。那样的姿势唯有手短脚短,最重要的是身体要有一定的柔韧度,否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犹豫了片刻,我决定做一个尝试。
「啊——啊!」
咦?快了!快了,快了!哇塞,我做到了!原来真的可以摆出这种姿势啊。婴儿的身体果然很柔软,我的大腿竟然一点都没有拉抻感。
正当我沉浸在独自惊叹的时候,头顶却突然被阴影罩住,我下意识地抬头,就这样以这种尴尬的姿势僵住了整个身体。
刚刚进来的……竟然不是侍女。
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身着一身在皇宫之中毫不起眼的侍从打扮,手中拿着锋利的匕首,泛着冰冷的银光。。
「……!」
瞬间,我吓得脸色惨白,猛然屏住了呼吸。只见映入我眼帘的那把泛光的匕首,正逐渐地像我逼近。恐惧感压迫着我的心脏,让我浑身不禁开始瑟瑟发抖。
我忘记了,不,是我以为我忘记了。明明已经是不同的身体,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人生,但却仍然牢牢记得了那份恐惧。我的手抖的仿若筛糠一般,喉咙里更是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此时房间里寂静的,彷彿时间被静止了一般,我只能目不转睛的静静地盯着那人的举动,生怕一个不小心……
跟他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更加确定了这个人绝对不是侍女,而是来暗杀我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