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你了。」
我记起了自己前世的死,白色的刀,红色的帽衫,还有那毫不留情的刺杀。难道我又要像那时一样,被莫名其妙地杀害吗?
想哭,却哭不出来,我已经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原来在极度恐惧中,人会被吓到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快哭出来吧!我知道只要我一哭,凯特尔準会出来救我,只要我能哭声出来,在隔壁房间的爸爸就一定会来救我……可是,可是已经完全被吓懵的我,此时只能颤抖着身体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虽然很抱歉,但我必须杀了你。」
男人举起了手,我吓得就势闭上了眼睛。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我不能、也不想死得这么简单。
难道又要我重蹈覆辙?好不容易才熬到可以坐起来,为什么又要毫无意义的死掉?
我把两只冰凉的手握成拳头,紧咬嘴唇,内心吶喊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我想自己紧闭双唇,等死的样子一定很悲凉。
可等待了很久,刀也没有落下来。我忍住内心的恐惧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咳!」
咦……怎么?
刺客正急于刺下手中的刀,却被突然飞来的什么东西挡下了,那东西打在了他的手臂上。只见他紧按着自己的胳膊,发出痛苦的惨叫。原来,飞来的竟是一把短剑。
仓啷……
耳边传来了什么被拔出的声音,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了护栏上,抬起头,亲眼见证即将发生的事。
凯特尔举着佩剑出现在我面前,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是何时出现的。他拔剑的姿势与挥剑的姿态,看起来都那么的无懈可击。瞬间,刺客就被刺穿了喉,鲜血四处喷溅。鲜红的带着体温的液体,也溅到了我的脸上,从温热变为冰凉。
嗯?
凯特尔抬起头,眼中满含杀气,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可怕。
「你……是怎么进入皇宫的?」
政务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凯特尔挥剑甩下剑上的血,血液滴落的声音宛如在下达着命令。
「把近卫队叫来。」
说罢,凯特尔便扔下了手中的剑。只见他刚鬆手,原本正在掉落的剑,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半空中,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抹残影。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瞬间,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把尸体处理掉。」
冷酷地下达命令之后,凯特尔气定神閑地踩过尸体,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的整个鼻腔被血腥味充斥着,那味道令人精神恍惚,我不禁皱起了自己的整张小脸。凯特尔轻笑着,抱起了愁眉苦脸的我。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是个一直让我生厌的地方。」凯特尔轻蔑地冷笑。
我的身体又一次僵住了,不过这次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个男人重新在内心筑起了冰冷高墙,想隔住满园的春光,独自承受寒冷孤独。他究竟对这里有多么深的厌恶,多么强烈的蔑视,才会将自己与之冷冷隔开呢?厌恶不知何时所生,也不知如何能灭。想到这,我只觉得口乾舌燥,自己也因为无法温暖他而变得焦躁不安。
「希望你没有被吓到。如果光是这样就能吓到你的话,可就不好玩了。」他抚摸着我的脸,拭去了方才溅到我脸上的血渍。
莎莲娜抱着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让人心生怜意。莎莲娜的不安情绪终于还是影响到了我。之前的生死一线,我没有时间过多感触,完全是懵的。可现在却不同了,瞧着莎莲娜因为担心我而久久不能平息的颤抖,我也有些后怕。她滚烫的肌肤贴着我的脸,身体的颤抖让人心疼。虽然她不是亲历者,但她受到的惊吓好像更甚于我。我开始被一种无法言说的后怕笼罩着。
「怎么办?身体都在发冷!」
莎莲娜焦急的声音透着不安。虽然多少有些无法理解她为何会这样,但我仍旧感激她,她的关心,给了我温暖。
其实,跟满眼猩红的鲜血比起来,那散发着寒光的刀刃更让人无法直视。除非我真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否则说什么不害怕不恐惧,都是骗人的。前世的记忆与这次的经历不断地在我脑海里交织,搅得我心神不宁,久久无法平静。
我看到莎莲娜指尖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冷得像块冰。原本小孩的体温就比大人要高,所以我也经常会热得汗流浃背。但现在大约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吓出一身冷汗,身体变得如此冰凉。想必这一点,抱着我的莎莲娜最是清楚不过的了。
「公主殿下……」
莎莲娜爱怜地唤着我,我才发觉自己还活着,终于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紧绷的神经也慢慢鬆弛下来,泪水决堤而下。含在眼眶的泪水让我的眼睛发热,喉咙也开始哽咽。原来在我的大脑传达恐惧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愿来如果精神受到打击,身体会第一时间有所反应啊!
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眼前的莎莲娜,而当模糊到看不见她那双碧色的眼睛时,我终于爆发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可怕,真的,真的好可怕!我当时真的怕得要死。
刀就要刺下的时候,虽然知道死亡的阴影正在慢慢逼近,但我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求,祈求有人能来救救我。就像那时候一样,大声喊着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可是,我拚命地呼救,嘶声力竭地呼喊,却没有一个人来。
回忆让我的哭声格外凄凉,连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悲伤。莎莲娜紧紧拥着我,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给我,安慰我。她轻拍我的背,在我耳边小声呢喃着「不要哭,公主殿下,奶妈在呢,不要怕」。她帮我拭去眼角的泪,轻轻地吻遍我的小脸。
莎莲娜的安慰,让我渐渐恢複了神智。我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证明自己还活着。
我以为自己会再次变成一具冷尸。失望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我想手指苍天大声质问: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让我差一点又一次死于非命?委屈、不满和愤怒充斥着我的脑海。重生也就算了,居然投胎成了暴君的独生女,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倒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缝吗?
「就知道一直哭。」一对猩红色的眼睛从高处看着我。
眼泪止住后,我的视野也渐渐明朗了起来。有个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没错,就是他,他就是我爸爸---凯特尔·奥格利。
或许是我太过于伤心,哭着哭着竟然被呛到了,引得自己连连咳嗽。莎莲娜还是同往常一样用柔软的布料轻轻擦拭着我的脸,呵护我娇嫩的肌肤。她细緻入微的举动总能让我倍感关怀。真的非常谢谢你,我的妈妈。果然还是妈妈对我最好,如果没有妈妈,我该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苟活?
我哭的肆无忌惮,直到把满腔的委屈全都哭出来,才止住了泪水。
「小孩子什么时候能才开始记事?」
凯特尔抚摸着我柔软的头髮,异常地温柔,我居然不讨厌他的触碰。
凯特尔,你也觉得我很可怜,是吗?谢谢你……谢谢你同情我。
搭在额头的手,虽然有些冰凉,但还是给了我一丝温暖。然而,我的内心却很纠结。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只手刚才在我面前做了什么。刚才凯特尔用他这双白皙看似无辜的双手,毫不留情地残杀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凯特尔做了什么坏事,因为如果不是他,死的一定会是我。也许我才是真正的坏人吧。
我很感激他,感激他能够回应我内心的呼唤前来拯救我,感激得无以言表。虽然你是个疯子,但好歹是我的亲爸爸,好吧,看在你救了我一条小命的份上,我承认你是我爸爸了!。
现在我还是满腔的委屈,还有……啊,是不是刚才我哭得太久,没力气了?
我抬起头,瞧见他为了给我擦拭眼角的泪水,轻柔的手正划过我的脸颊。我看到他的指尖沾上了透明的泪珠,顿感异样。突然,凯特尔将手指凑到嘴边,伸出殷红的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
「好咸。」
难道你以为会是甜的吗?好不容易对你有所改观,可你非要多此一举,不是平白找骂是什么?!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忍你这最后一次好了。
「回稟陛下,不好的记忆在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当中,都会有不尽相同的影响。但当孩子长大之后就会忘记婴儿时期的经历,影响只会残留在潜意识中,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她的性格……」
听了莎莲娜的话,凯特尔一时间没有言语,只是用那种猜不透的眼神凝视着我的眼睛。我同样直视着他,默默地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哼唧。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双眼睛里瀰漫的杀气,不过是他的过去所残留的阴影,只因这个人一直活在刀光剑影中,抱着与其被杀,不如让别人先死的心态,不得已才竖起了一道保护层罢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我清楚地记得,凯特尔毫不犹豫挥刀砍下时的目光,那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眼神。至少不是现在他的眼神。
「影响……」
影响什么?我屏住呼吸等着下面的话,可他却不再说下去了。这个糟心的玩意儿,不想说就不要说嘛,干嘛话说到一半吊人胃口!亏我还听得这么认真。
我嘟嘟囔囔独自张合着双手,自己玩了起来。
这时皇宫的近卫队已经进入了房间。
哇,是骑士耶。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近卫队,还有近卫队长呢。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大叔。哇,大叔,你就是近卫队长吧,其他人的气场跟他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耶!很好,我很满意。
「陛下。」
近卫队长努力保持着冷静的表情,但明显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他单膝跪地,行骑士礼,恭敬地等待凯特尔开口下达指令。
我转头看向凯特尔,只见他看近卫队长走单膝跪在他面前的样子,彷彿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眼底满是浓浓的笑意。
他又怎么了?笑得让我有些莫名的害怕。
「刚刚我的房间里……进了一位客人。」
凯特尔摇着举在手里的玻璃杯,冰块碰撞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大概是哭太久了。我小声地对奶妈哼唧起来。
水,水!奶妈,我要喝水。
「不过我好像并不应该有什么客人才对啊。」
瞬间,凯特尔用犀利的眼神看向近卫队长。近卫队长不由地颤抖了起来。看到他这幅模样,凯特尔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嘴角挂起一丝视人命如草芥的嘲笑,瘮得让人连呼吸都忘了。
虽然他的盛世美颜还是那样耀眼,却让人生不出一丁点儿亲近之感。谁能不惧怕他那熊熊燃烧的,如火焰一般的怒气呢?那双红得刺眼的眸,这一刻居然深邃得近乎于暗黑。使得我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愤怒。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臣不察之罪。」
好可怕。这与我刚才的生死一线是完全不同的恐惧。刚刚那是对死亡的惧怕,现在倒有些像被校长训斥的感觉,很吓人。
奇怪,我明明没有犯错,怎么会这么害怕呢?
哭过之后,我现在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不再抽泣了。只是两眼发热,所以总想用手去揉。可每每刚要举起手揉,总被莎莲娜拦住,我有些不满地哼哼着。
听到我哼哼唧唧的声音,凯特尔有一瞬间舒缓了冷峻的表情,因为只有仅仅的一瞬间,所以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举起手中的红酒轻轻啜了一口后,便将杯子放回桌上,然后缓慢地,笔直地走向近卫队长,直到快贴上他的鼻尖才停了下来。
「三天。查清楚是谁派来的。」
凯特尔声音冷的让人彷彿置身冰天雪地,只见近卫队长的头垂得比之前更低了。
哗——
冰冷的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刺入了我的耳朵。原来是近卫队长的佩剑被凯特尔抽了出来。冰冷的宝剑在华美的吊灯反射下,发出令人恍惚的光芒。凯特尔像玩玩具一样挥舞了几下,随即将视线转向了近卫队长。
唰的一声响,尖锐的声音使我不住皱眉。
呃,好讨厌,这种声音。
所幸被斩下来的只是一截衣袖。但那散发着寒光的长剑,眨眼间就被架在了近卫队长的脖子上。
「查不到,你就去死吧。」
剑轻轻地滑过,脖子上立即出现了一条细细的伤口,渗出一条红色的线,瞬间让我回忆起了刚才那阵布满整个房间的浓重血腥味。
「是,陛下。」近卫队长深深一低头,向皇帝行礼。随即站起身,恭顺地双手接下凯特尔递过来的剑。
凯特尔转过身,走向了正把我抱在怀里的莎莲娜。他向莎莲娜伸出手,用行动命令莎莲娜将我抱给他。
爸爸呀,我们的关係好像没那么亲密无间吧?干嘛突然这么熟络?
我好想说出这一番话,却因为嗓子发热什么都说不出来。
莎莲娜明显也不是很想把我交出去,但碍于对方是疯子皇帝,最终只好妥协了。呜呜,可怜的莎莲娜,太过分了,你又一次背叛了我,把我交给了凯特尔。
接过我,他马上换了一副表情。我瞪大了红肿的双眼望向他的眼睛,之前还是阴暗、漆黑的眼眸又重新变回了红色,澄澈地眼眸中映出了我的影子。
「噗嗤——」这家伙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完全不了解这家伙的笑点,真是疯子啊!
「亚莉莲娜暂时跟我一起睡。」
额……你说啥?我刚刚是听到了什么?我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我肯定是幻听了,他怎么会要跟我一起睡呢?哈哈~一定是我幻听了。
「去準备吧。」
妈呀,原来不是我幻听,真的要一起睡?我被恐惧和刺激吓得发不出声音。
「是,陛下。」莎莲娜点了点头,应承了皇帝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