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眠之夜

「哈撒。」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我的声音。凯特尔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眉间有些微微皱起。

「你说什么？」

说你是笨蛋。

「啊叭！」

我还不想叫爸爸。虽然今天我承认你是我爸爸，但为了表达我对你擅自让我睡在这里的不满，我还是不叫你爸爸了。

凯特尔看着我挥舞双臂的模样，嘴边绽开了浅浅的微笑。

「说话倒是比以前有进步了。

不知何时，侍女进入了房间，安静地整理着皇帝即将就寝的床铺。床头的小桌上还放着冰块和红酒，是之前看到的掌事侍女拿过来的。

「小孩子只能睡在摇篮里吗？」凯特尔头也不抬地问道。掌事侍女居然能意识到，凯特尔是在问她，马上迅速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地低头回答道：

「只要不掉下去，睡在床上也是无妨的，陛下。」

「是吗？」

「不过，要小心不要压到孩子的身体。」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转向了我。嘴角勾起了近似嘲笑般的微笑。

「我要陪她玩一会儿，再哄她睡。」

是你想玩一会儿我，再睡吧？突然感觉到好不安，睡在床上的话，我该不会……被他压死吧？再怎么说，如果被亲生父亲压死，岂不是太荒唐了？

呸呸，怎么会被压死呢？才不会！如果我命中注定要被压死，还不如刚才就被暗杀了呢！

「做个好梦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凯特尔放在了身边。忍不住动了动嘴唇，想和他说：老爸，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我可还是个婴儿来着，千万不要压到我啊！

凯特尔冰冷的唇吻上了我的额头，我心里仍就不安。你说的好梦，该不会是噩梦吧？

不知为何，自从我5个月大之后，就经常会在半夜醒来，越来越频繁的次数给我徒增了许多烦躁。

唉，现在我又醒了。换做是以前，醒来之后也能马上重新入睡的，可今日不知是怎的，不管怎么折腾，就是睡不着。

啊……

我猛地睁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等到渐渐习惯了四周的黑暗，我竟被天花板上的纹样吸引住了。那是类似于黄道12宫的一种图案，越看便越被图案的纹路吸引，竟然有些无法自拔了。

啊，好热，难道我是感冒了吗？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不断上升，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呜呜。

我不适地咬着手指，左右扭动着身体，结果撞上了身旁不知是什么的硬邦邦的东西。

什么东西？抬起头，眼前是一张凯特尔的大脸。

「呃啊！」

什么情况？！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我突然后知后觉。对啊，这里是凯特尔的房间。我在心里暗骂了无数遍愚蠢的自己，然后开始悄悄地移动起了位置。

因为人家才不想被压死嘛。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谁家爸爸，长得还真好看。

想着想着，我竟然连自己正在发热的事都忘了，伸出另一只手撩起了他额前散落的头髮。然后，轻轻碰了一下那浓密的睫毛，不禁咧开了嘴。我现在居然还有心情欣赏凯特尔的美貌，看来病得并没有多严重啊。

睡着的时候，凯特尔的脸又是另一番模样。都说睡着时，不管是谁，面容都是温和的。果然是那样的温润柔和。

凯特尔的睡颜，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冲击。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睡颜，我却丝毫不觉得陌生。睡着了的凯特尔，就像个稚嫩的少年。我望着这张脸，莫名的有些心酸。

是啊，他的年纪也才26岁，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起步工作的年纪。虽然也有人早早结婚生子，但大部分的普通男人，还是希望能事业有成之后再成家立业。

我知道自己的这番理论，在这个世界是根本行不通的。可眼前的凯特尔，的确不过只是个年纪尚轻的男生而已。这样想来，我的心反倒宽慰了一些。

「呜嗯那呢呢。」

好吧，我姑且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这些日子你对我说的所有过分的话、毫不体贴的照顾，我都可以本着宽大的心胸，大方地原谅你了。毕竟以前活到了25岁，我也是像凯特尔一样，对婴儿的照顾方法一无所知。所以凯特尔不会照顾小孩，倒也在情理之中。这么想的话，他笨拙生疏的行为，似乎都可以被理解了。

我是个新手婴儿，他又何尝不是个刚入门的爸爸呢。第一次面对婴儿这种生物，怎么可能马上就轻车熟路，照顾地无微不至呢？据我一直以来对他的观察，很明显，凯特尔对小孩子的兴趣，大概还没有我的指甲盖大呢。

可是，这种人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

「噗啊。」

我突然想起，莎莲娜曾经说过的话，她说，除了这个男人，我一无所有。当时我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似乎明白了几分。除了这个男人，我果然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曾拥有过。

「趴趴。」

我紧紧地握住了熟睡中的凯特尔的手。比起他布满硬茧的大手，我的手显得是那样娇小无力，但我并不讨厌他的手传递来的粗糙感。这一世，他真的注定是我的爸爸了。

我轻轻地吐出了一声叹息。不需要其他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了。他是我的爸爸，理由已经很充分。

我突然领悟到，或许这就是骨肉亲情。就算我不喜欢他的性格，不喜欢他的口气，不喜欢他过分帅气的外表，甚至连他的思考方式也都不喜欢，但我的爸爸始终是我的爸爸。不管我有多么抗拒，也不会改变他是我的爸爸这个事实。对他来说也一样，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把我送去换货了啊！

我不去适应，又该让谁来适应呢？既然我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凯特尔，你也需要觉悟才行。我一定不会是一个温顺的女儿，不信你就惹我试试看？

听懂了吗，老爸？

「还是睡得像死猪一样。」

咦？「睡沉了吗？」

突然耳边传来的声音让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个声音是……

我按捺住受惊的小心脏，视线移向了漆黑的房间，我看到一个黑暗的影子，那分明是一个人。

难、难道，又是刺客！

「恩？」

他几乎是在我盯住他的同时发现了我。我不禁慢下了呼吸的节奏。

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也会这么明亮吗？不，那不像是人的眼睛，可也不是那种猫一样扁平的瞳孔。好神奇。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刚刚的那一丝好奇。

「哦哦？」

我屏住呼吸，那个黑影向我走过来。我紧紧握住了，刚刚鬆开的老爸的手。

爸爸呀，快起来，老爸！老爸！紧急状况出现了！你女儿要没命了，老爸！

「你看得到我？」

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突然有一种半夜玩电脑，突然被妈妈逮个正着，或者说是半夜潜入厨房偷吃，被抓现行的感觉。这种惊险带来的刺激感，该怎么形容呢？呜呜~太令人出其不意了！

难道我又要死了吗？居然又有一个刺客，明明爸爸就在我身边，难道又要被杀了吗？好吧，我的人生又要落幕了。对啦，就是完蛋啦！不用说，我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完了！

「难道不是吗？」

你又不是鬼，怎么会看不到。我不禁在心中嘀咕道。

「咦？」

咦什么咦，这家伙是怎么了？

这个看不清面庞的刺客，就这样环臂抱胸托着下巴，然后用惊奇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感叹。

「原来还会说话！」

这家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难道不知道我是个婴儿，还不会说话嘛？莫非又是个疯子？不过就目前来看至少不是刺客。那么如果不是闹鬼的话，就是疯子了？疯子应该也不会半夜潜入皇帝的寝室吧，所以你到底是个神马？

是鬼？难道是闹鬼?难道我现在所看到的不是来暗杀我的刺客，是鬼？！

此时的他，瞳孔中彷彿有异彩流过，转瞬即逝。

「你果然能看到我。」

我被突然逼近的那双眼睛，吓得差点晕倒。呜哇啊，要不要这么突然，吓死宝宝了……

老爹呀，救救我呀！这个时候睡那么沉干嘛？你女儿要被吓死了，快醒醒啊~

「……这样也会吓到你？」

喂，你到底是在跟谁说话！无聊。

「恩？我再跟你说话呀。」

所以是跟……谁？我吗？

突然被惊吓到，我咽下一口唾沫，仰头用惊恐的表情看着那家伙。看不到面孔的脸上似有似无地，挂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缓缓地向我走了过来。

不要过来，你、你、你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恩，我？」

居然真的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这家伙居然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现在的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感到惊奇，还是应该先清醒。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虾米？

正走过来的黑影见到我瞬间石化的表情，突然捧着肚子大笑起来。此时我突然觉得，这疯子的笑声竟然没有吵醒睡在我身边的凯特尔，着实是很神奇的事。

老爸呀，你还这么年轻，耳朵怎么就这么背呀。

「啊~原来是凯特尔的女儿啊。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有些惊讶他居然会认识我。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黑影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但是这一点反倒是让我有些不安。我不禁紧皱起一张小脸，用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在心里鄙视他道。

关你屁事？！

「哎呀，这就不高兴了？」

他走到我身边，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然后，他竟敢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然而，他意外地温柔触摸，瞬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冷战。

拜託，能不能拿开你的爪子！

「还挺可爱的嘛。」

你说谁？我吗？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很可爱的啦，也就是足以征服一颗行星的那种可爱程度吧。我的终级抱负，可是利用我的可爱，征服全宇宙哦……屁嘞，怎么可能，这也就是我自己瞎yy罢了！

就在我吐槽自己的时候，他低沉的笑声戛然止住了。那双青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冷冷的光。

「不过人类的孩子啊，你是怎么看到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