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挣扎着翻来覆去时,突然感觉额头上生了好些清凉。额头上的这种触感,应该是冰毛
巾。原来是有人在帮我擦脸啊,的确好像清凉了很多,连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一点。那毛巾慢慢擦
拭到了脖子上,然后是脸颊,最后又回到了额头。
「真难看。」
真对不起碍你的眼了。不过,我还是被你这说话的语气给噎到了,好噁心。我十分吃力地试着睁开眼睛,可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啊,你可真是千斤重啊。
「究竟是那里不舒服,让这个这么小不点这么难受?」
我的眼睛只睁开了片刻,看到的全是凯特尔的脸,我看到他那眉头深锁的脸庞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明明生病的人是我,为什么你做出那么痛苦的表情,你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盖在额头上的毛巾倒是很凉快。
「再小也是生命,会生病,也会哭。」
「不要对我说教。」
凯特尔的声音很犀利。坏人,就算你是我爸爸,我也不会放任你欺负莎莲娜的!不准你凶我的莎莲娜!我好想立刻跳起来给他一脚,可这该死的身体拖累了我。我讨厌感冒,呜呜。
「你真是和你丈夫一模一样。」
嗯?莎莲娜的丈夫,是那个死去的伯爵吗?我有点意外,听凯特尔的语气似乎跟那个伯爵很熟的样子。哦,对了,当初让莎莲娜做我奶妈的人就是凯特尔,所以认识她的丈夫也并不奇怪。
「多谢您的盛讚。」
「这一点也是一样。」
怎么连说人家夫妻一模一样,都是一副很不快的样子,真是个不诚实的家伙。我猜,说着感谢的莎莲娜一定是笑着的,只是我现在眼睛看不到,所以无法确认就是了。算了,不管了,睡觉。我的灵魂再次沉到了漆黑的深潭下。
「出去吧,这里有我。」
你一个人留下来能干什么?我本想嫌弃一下凯特尔,意外的是莎莲娜轻易就退让了。
「是,陛下。」
之后,房间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突然间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喉咙处袭来,我的身体被震得直晃。啊,嗓子好疼,喉咙处好像堵了一口痰,疼得难以下咽,精神也有些恍惚。
原本以为自己会咳出什么的,没想到最后只是乾咳了几声。可我的喉咙还是因为这几声乾咳,被撕裂得疼痛难忍。我感觉此时身边,又有有一阵慌慌张张的响动。
「我竟然,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的耳边幽幽地传来难过的声音。
「什么都做不了。」
他似乎,好像是在自责。
「明明说了我负责的。」
这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呢喃一样,我听了突然有些难过。我现在这么难受分明是自己的错,不是凯特尔的责任,若不是我软磨硬泡也不会生病了,一整天都待在喷着凉气的冬季树下怎么可能不感冒呢。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愚蠢。
「该死。」
最后听到的是一句低吼……我再次沉沉地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我睡得像死猪一样沉,比平时还要深沉许多。夜间每每快要惊醒的时候,总有一股难以明说的力量助我安稳的入眠,所以我才能继续沉睡下去。
夜里每当身体热得发烫的时候,就会有冰凉的触感缓解我身上的烧灼,让我很快又凉快下来。于是,我真是的很安稳地睡了一觉。
也许是因为睡了个好觉,所以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轻鬆地就睁开了眼睛,身体也轻快了很多。我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呃,嗯?咦?烧退了,不发烧了。刺目的阳光才让我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早晨了。
这么快就到早晨了吗,我感觉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总之烧退了就好,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喉咙还是好乾,水在哪里,水?
为了找水,我转过头环顾四周,突然胳膊不知碰到了什么,把我吓得身体一缩。哇,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怎料那物体竟是……他怎么会睡在这儿?没错,正是凯特尔。
为什么会睡在这儿?他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椅子上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熟悉。我在公司加班的时候,困极了也会这样趴着睡一会儿,不过凯特尔总不可能是在加班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坐起来,可惜我的身体还,没有恢複到完全健康的程度。还是觉得很累,好想再睡一会儿。不对啊,就算我要睡,也要先搞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会趴在这里睡觉才行。
嘿咻——嘿咻——正当我想尽办法扭动身体的时候,突然发现凯特尔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一条白毛巾。我不禁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彻夜看护我的,竟然是凯特尔?我原以为不是莎莲娜就是一琳。照顾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看护病人就更加不简单了。半昏半醒之间,好像听到过凯特尔让莎莲娜出去,可那不是梦吗?
我的心情很微妙,真的很微妙。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莫名的激动,我也说不清应该把这种涌上喉咙的感觉称作什么,我只是觉得鼻头突然有点酸。真的很突然、毫无预兆地,想哭。
原来不管怎么样,你始终是我爸爸呀。
他看起来像是一夜都没睡好,看着他就这么趴在床边,我觉得好心酸。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到了他的脸颊,很温暖,也好柔软。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皮肤?
这么近,都看不到毛孔。我曾经一直坚信,美肌绝不是与生俱来的,必须要靠精心管理,可一看到这个家伙我有点动摇了。哎呀,怎么突然这么想哭?
「粑粑!」
不管我怎么拒绝,怎么否认,到最后还是感到束手无策。我们被一个,名为父女的称呼捆绑在了一起。我们的家人关係,任谁也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相隔的距离越来越短,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感到茫然。这种茫然,找不到答案。
换做以前,他才不会在乎我生不生病呢。
一天一天积累的时间,一步一步缩短的距离,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这么亲密的地步了,我有些害怕。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么亲近的关係,这段关係的尽头会有什么呢。我害怕,既害怕……又忍不住期待。会有那么一天吗,我对这个男人说我爱你?我能真正地把他当成爸爸吗?这个男人会把我当成女儿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感觉脑子里好複杂。把前世忘得一乾二净再出生多好。
「唉……」
我低声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可我并也没有停下抚摸凯特尔脸颊的手,我自己也无法理解这种行动。他应该很疲劳吧,在原本就增加了的工作量上,还要彻夜照顾我的病情。他可是凯特尔啊。我既感激又内疚,于是我伸手又抚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我看到他那银红色的睫毛微微一颤。
咦?
凯特尔身体轻轻一颤,紧接着他慢慢抬起了眼睛,露出了和我一样色彩的眼眸。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我也像平常一样看着他的目光,我笑了,笑得比阳光更明媚。
「早安!」
生了病连嗓子都破音了,不过我还是开心地在笑,笑着笑着还在笑,彷彿我得到了这世间所有的快乐一样。
凝视着我的凯特尔,忽然目光闪烁,连表情也有点迷离了。我似乎看到了他始终戴在脸上的面具,有那么一丁点儿在脱落。他的嗓子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回覆了我的问候。
「早安。」
又是一个愉快的早晨,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