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德,你根本没有说过埃辛猊下会来啊!」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使臣团,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当然就是符德鲁宫——宰相办公室。
我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宫门,自然没有人敢拦我,不过多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这可真叫人伤心啊,我又不是爸爸……
费尔德一派悠然地看着我,就跟平时一样,淡定的费尔德跟此时火冒三丈的我完全不同。
靠,好气好气。
不管我怎么大吵大闹,费尔德直到看完了手上的文件,才抬起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个混蛋!
你装,你继续给我装!
他的那个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我胸中燃气起的熊熊怒火都快要把我烧成灰了。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在我的追问下,费尔德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只猜到来的会是个大人物,只是没想到会是埃辛。」
「真的吗?」
「是的。」
「我感觉你在说谎。」
在这种方面,他的话太不可信了。
在我的几番质疑之下,费尔德仍然笑得好坦然。你是觉得我,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吧?
为了我本人的修养和社会地位,我忍住了差点伸向他的拳头。总之,这家伙真的是极其可恨。
「怎么办啊?」
跑来质问了一番之后,我又开始担忧起来了。
额啊啊!这可怎么办!
对手是那个埃辛,我束手无策。不知道为什么,埃辛的笑脸,竟然比凯特尔那张阴森可怖、杀气腾腾的脸更让我不知所措。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啊!!
难道只是因为,我周边没有这一类的人吗?
「您只要像平时一样就可以了,反正会谈是由我来参加。公主殿下只要好好招待客人,让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去就好了。」
「可是……」
怎么可以这样。只有让这场战争结束,阿西西才能回到我身边啊。不止如此,被战火凌虐的南方百姓也能从痛苦中解放出来了,我爸爸应该也不会再动不动就要去打仗了吧。
我嘟着小嘴做出最可怜的表情看着费尔德,遗憾的是我的老师一点都不吃这一套。
「啊,不过公主殿下您既然亲自过来了,能不能给我签几个字再走?」
你最近看到我,就忍不住想使唤我对不对。我压住了冒上来的火气,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好想罢工跑路,可费尔德现在的样子,也是蛮可怜的。向来以清爽整洁示人的费尔德,都已经不知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是颓废。怪不得他把接待工作全部託付给我和侍从长了呢。
不过就算他现在看起来是这副模样,等到待会儿晚宴的时候,他一定又会恢複到原来那个干练的样子吧。
罢了,我难道还能连几个字都不给你签吗?
我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最终坐到了椅子上,费尔德这才露出了微笑。
你满意了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一大堆几乎快抱不动的文件,一鼓作气开始签字。
「决定让谁继任了吗?」
我不过随口一问,忙碌的费尔德停住了笔。
虽然不知道费尔德为什么会被革职,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他不会再复职了。不知道爸爸和费尔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让人伤心的是,我已经不是可以胡搅蛮缠的年纪了。
还有谁比费尔德更适合当宰相呢。
「额,这个嘛。我是打算推荐齐诺,不过我都已经被革职了,我的推荐有没有用就难说了。」
「那我来帮你推荐。」
这样凯特尔总会答应了吧。虽然没有我的微薄之力,齐诺上任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我能为费尔德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听到我的话,费尔德露出了一丝模糊的自嘲。
「因为凯特尔之前的行为,引起的大大小小的外交问题,已经被我解决了。虽然还不是很完善,但至少不会再引起什么后续的问题。还有六皇子留在奥格利的残余势力,我也加强了监视力度。不过我想六皇子,应该是不会自己跑回奥格利。」
「我倒是觉得,风头一过他还是会出现。」
「那个人虽然有点冲动,但至少没那么愚蠢,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是吗?不过我总感觉他还会闹出什么事来。他是和他的妈妈一起逃走的,希望他还是珍惜剩下的人生吧。
好在有爸爸在我身边吧。我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以后还要请公主殿下多费心了。」
「我现在已经很费心了。」
「还要请您更费心才行。等我的继任者上任,国政上可能会出一点小混乱。毕竟不管下一任宰相是什么样的人才,也很难超越我呀。」
哦,这样啊。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哦。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啦,但你的话真的很气人好吗?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自恋的话。嗯,真是万幸。
「我在宰相的职位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新人很难马上胜任,所以我才要推荐齐诺。总之等新人上任之后,还要请公主殿下多多帮助他才好。」
至于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我想我可能知道那个原因。
「是因为,我爸爸不可能帮忙吗?」
「是的,您很清楚嘛。」
我爸爸可不是那么亲切的人。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我重重地点头深表同意,费尔德也跟着笑了。
费尔德脸上依然是常见的笑容,可是今天看起来,那笑容好像有点不太一样。这个房间里没有费尔德,对我来说就像雪莱依宫里没有爸爸一样,让人伤心。
整整18年了,在这个房间总能看到费尔德。
「不要紧的,公主殿下,我并不是被赶出去的。我也是觉得到了该退位的时候,才乖乖退下的。」
「为什么?」
我真的很好奇。
费尔德就像是在课堂上为学生解惑一样,温柔亲切地为我解释道。
「因为我,毕竟不是长生不老的。」
这我也知道……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要面临没有费尔德的奥格利,那样的未来迟早会来临。
可是、可是……
费尔德又笑了。
「这个国家也要开始準备适应,没有我,没有凯特尔的未来。」
那一天,真的会来吗?
这个疑问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知道不管多么失落,多么伤感难过,看似永恆的现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这就是现实。
该承认的总要承认,这就是人生。
心情略有点苦涩,我忙转移话题,试图把这种感伤抛到脑后。
「那个,费尔德。」
「是。」
「爸爸来救我的时候,带了一个号称是六皇子母亲的女人。我还以为那个六皇子才不会管母亲什么的呢,没想到他真的为她动摇了,所以我才得救的。费尔德你知道吗?爸爸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费尔德一刻都没有迟疑。
「您去问问凯特尔吧。」
可是我感觉爸爸不会告诉我。
可是费尔德看起来好像也不会告诉我。难道这与费尔德被革职的事有关係吗?
然后我乖乖地坐下来,开始专心签名了。
我认真地把文件都读了一遍,虽然我相信费尔德之前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不过哪些内容需要赞成,哪些需要反对,我还是要知道的。
唉,前世哪里读过这些细则,都是只管点击同意的。
「公主殿下。」
「嗯?」
「大概这次的战后处理,是我作为宰相最后的公务了。」
嗯?所以呢?
我脑袋一歪,费尔德没有间断,继续补充了一句。
「希望到时候,由公主殿下革我的职。」
「嗯?为什么?」
「我想被公主殿下革职。」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做。要知道,费尔德不只是宰相,也是我的老师,我们私下还有亲戚关係。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一定要我来做吗?爸爸不行吗?」
「可我想被公主殿下罢免。」
这个变态想干嘛?
他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我,难道他真的是变态?我眯起眼睛,却见费尔德理直气壮地连连点头。
话说,他干嘛这么光明正大?
「由公主殿下出面,总比凯特尔亲自罢免我要好看得多。不管怎么样,凯特尔可是让我在这个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的人啊。」
额,这倒也是。
虽然还不是完全理解,但我大概明白费尔德话里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怕给爸爸造成不好的影响喽。
也是,凯特尔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把国政託付给他,若是一夕之间就将他罢免,未免有卸磨杀驴的嫌疑。
其实好像是那样没错。
「我知道,只要罢免就行了吗?」
「同时还要指定继任者。」
「嗯。」
反正继任者肯定是齐诺。他在费尔德身边这么多年,应该能做好吧。费尔德也说过,一开始选齐诺做他秘书长的时候,就做了这个打算。
不过要我亲自罢免费尔德,我的心情怎么也轻鬆不起来。看到我郁闷地耷拉着肩,费尔德却露出了调笑的表情。
「伤心了吗?」
「嗯。」
听到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费尔德惊得瞪大了眼睛。
「咦,真的吗?」
从婴儿时期就开始伴随我成长的人,却在一夕之间就要离开我身边到遥远的地方去,这给我带来的失落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我以后到符德鲁宫,到宰相办公室里来的时候,都会怀念不在这里的费尔德的。」
因为你一直都在这里。
如果看到他的位置,我一定会很空虚,很思念,很想见他的。一琳走的时候我也是那样,更何况是费尔德呢。
费尔德轻轻点了点头,眼眶隐约含泪,眉头微蹙,此刻的他竟像个少年。
「维泰博的领地一点都不远,您随时可以来玩。我们的公主殿下,不管何时来我都欢迎。」
「嗯。」
「我会常常回首都来的,所以您不用太伤心。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走。」
「嗯。」
我一字一顿地点点头,生怕说得太多眼泪会不自觉地流出来。而费尔德则十分欣慰地看着我。我的心里有好多话,但我不想说出口,即使不说费尔德也是明白的。他又不是去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