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亡國之子

第一次知道，自己拥有斐济奇亚皇室的血统，是在他刚满六岁的时候。

小时候，他是在南斐济奇亚，南方的某个临海的领地里长大的。那周围有山有水，跟朋友们在山间愉快追逐的记忆，如今还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那里的大山和海洋，装点了他的整个童年。

由于地形的原因，领地内没有农耕，大多数百姓都以上山砍柴，或者下海捕鱼为生。偶尔他跟过去帮忙，还能得到海鲜和水果之类的报酬。

可那一天，一切都不同了。

天空略显阴沉，对于村里的居民而言，邻居家的羊产崽后死掉，就算是村里发生的大事了。但就在那天，一向平静的村庄里，竟闯进了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利基翁。

当然，他们不是来打仗的。只是这些手持武器的利基翁，出现在这种和平的村落，让人觉得十分的不和谐。

母亲面色僵硬，微扬起下巴指了指他。带领着这些利基翁的男人把目光转向他，随后便跪了下来。

在这样陌生的情况下，他只能默默地注视着母亲。

母亲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从母亲的表情中，他看不出母亲在想什么。母亲随即把视线转移到了，跪在他面前的男人身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统领南斐济奇亚的首相。

这个帝国的任何一个国民都知道，这个国家已经从属于奥格利了，哪怕在这种偏远的山村，也未曾免于因为战争所带来的影响。

统领领地的贵族发生了变更，这是关係到领地内每个人的大事。

关于凯特尔皇帝，所率领的残酷无情的奥格利军队，他们已经听得够多了。尤其是男孩子们说起此事，都兴奋地说长大之后要成为斐济奇亚的军人，一举歼灭凯特尔的军队。也有一些人说，反正已经是奥格利人了，进入奥格利的军队就行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可千万不能忘记，哈弗尔。」

离开这里，前往首相官邸的那一天，母亲抓着他嘱咐道。

「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一个人。」

这句话，在他长大成人之后，便成为他人生的信条。

不可相信任何人。

母亲曾是一名侍女，就算她曾是斐济奇亚皇室的侍女，因为自己身为没落贵族的女儿，所以从未被人注意过。虽然她得到皇帝的宠幸，怀了孩子，但这件事对她来说绝不是一个好事。

那位权势遮天的皇后，让她畏惧。当那位善妒的皇后得知了这件事后，她便决定远离宫廷生下这个孩子，永远不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孕育的是皇帝的子嗣。没想到她居然，完美地逃脱了。

如果这个国家没有支离破碎，他应该就这样平凡地度过这一生了吧。

关于真相他知道的不多，但据说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一次轻微的侮辱。

斐济奇亚皇帝侮辱了凯特尔皇帝，而受辱的凯特尔直接挥军进攻，让斐济奇亚陷入了困境。

南斐济奇亚首相和北斐济奇亚的宰相，联手催促斐济奇亚皇帝早点解决这个事情，而皇帝为当日的辱骂所付出的代价，是将他的两个女儿送给凯特尔。

那是皇帝捧在掌心，疼爱至极的女儿。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据说皇帝为此伤心欲绝，就此病倒了。

没过多久，里檫塔和王者军团皆败于凯特尔皇帝之手，里檫塔也落入了凯特尔皇帝手上。与此同时，传来了第一公主因触犯奥格利国法，而被处以死刑的消息。

谁也没有料到，那只是一个开始。

最终，斐济奇亚被奥格利征服了，只留下一段充满屈辱的记忆。斐济奇亚皇族的血液，渲染了江山。

斐济齐亚是一个，由圣物所维持的国家。

虽然斐济奇亚所有的政治权利，都被北部的宰相和南部的首相掌握，但唯有皇室的神圣性和正统性是无人可以侵犯的。

唯有神认可的人，才可以登上皇位。

但斐济奇亚所有的皇族都死了，死在那残忍无道的奥格利皇帝手上。

为了维繫皇室血统，贵族们开始四方打探，哪怕能找到什么旁枝末节的偏远皇族也好。

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真的要灭亡了。

而这个时候，他出现了。

「请不要忘记，奥格利是我们的敌人。是无情地践踏了这个国家的敌人。您千万不可以忘记，是凯特尔皇帝杀死了您的父亲。」

现在想来离开母亲的怀抱，在首相的保护之下生活的日子，彷彿置身于地狱。

为了把斐济奇亚的一切都教给他，首相毫无罪恶感地虐待他——一个七岁的孩子，周围也没有一个人会出面维护他。

他只能独自面对，所遭遇的一切。

他觉得孤单。

比起身体的疲惫和痛苦，心里的苦楚更难以忍受。每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首相总是会这样威胁他——如果他的存在被外界的人知道，他就会被杀死。

死在凯特尔皇帝手上。

他至今也无法忘记，那句话带来的恐惧。

他以为自己八岁的时光，就会这样过去。

「我要去奥格利？」

当他听说，自己要加入为庆祝凯特尔皇帝诞辰的使节团，前往奥格利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见他犹豫的神情，宰相向他冷静的说道。

「您要去，向凯特尔皇帝表示问候。」

「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去见一个从他小时候开始，就被认定为是恐怖的代名词的皇帝，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首相不容许他退缩。

「现在这个国家的贵族，都已经知道殿下的存在了。消息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不得而知，可如果你再这样躲下去，反而更危险。您要去向凯特尔皇帝正式问候，向整个大陆表明您是斐济奇亚唯一的嫡系血统。」

「……」

如果问他是不是被这些话说服了，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可他还是从这些话中明白了一个真理——那就是，他的意见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奥格利首都——吉尔丹托，就像传闻中一样雄伟。

离开偏远山村来到斐济奇亚的首都时，他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可吉尔丹托却像个异世界一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陌生而奇妙。

这里处处挂着，祈愿精灵能够降临的玻璃工艺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这种新奇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他终于等到了见凯特尔皇帝的时刻，他因为紧张而全身发抖，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奥格利皇帝，凯特尔——他不仅改写了奥格利帝国的历史，他对中部大陆乃至整个世界史的影响力，都非常巨大。

第一次见到的凯特尔，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他记得，皇帝看着他微微一笑，他就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倒真让你们找到了。」

斐济奇亚的首相，对此不予置评。

但凯特尔皇帝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是傲慢地俯视着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要不是亡国，恐怕也不会有人想到你吧？你实在是可怜啊。反正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亡国的王子。」

这句话，不知是哪里触到了首相。他看到首相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凯特尔皇帝。

凯特尔皇帝看起来，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他这才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

这就是他，和凯特尔皇帝的第一次会晤。

其实仔细想想，凯特尔皇帝的话一点都没错。要不是皇族都已经被屠杀乾净，贵族们也不会费劲心思去找到他，现在的他或许还过着平凡无奇的山野生活，不会被任何人记挂。

可如今的情况不同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以守护斐济奇亚这个国家了。

是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想待在这座皇宫里。

见过凯特尔皇帝之后，这种心情更是越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