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让你妨碍路基斯的。我,可是他的共犯。
听到这句话,芙拉朵看到眼前的圣女微微一笑。不,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扭曲成翘起嘴唇的样子更贴近。
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表情确实是慈爱的笑容,洋溢着圣女的气息。不过,唯有那对金色的眼睛不一样。
彷彿光辉璀璨一般,黄金之眼睁得大大的。在感觉那样子很美之前,先让皮肤感觉到某种异常。像针扎一样的疼痛瞬间掠过脸颊。
至少,可以扬名大陆的圣堂骑士之身在转眼间就被变成了雕像,对方却没有一丁点害怕。彷彿不存在真正的感性。
感到大腿微微痉挛,芙拉朵将腿向旁边伸了半步。这里面包含的,是丝毫不想后退的意志。距离足以施展魔术。喉咙深处因适当的紧张而冷却了下来。
然而,阿琉珥娜好像并不理会芙拉朵的想法,扬了扬嘴唇。
「……共犯,是吧?反正是路基斯说出来的吧。有他说话的风格,很像。伤脑筋啊」
那口气简直就像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一副碎碎念的调子,阿琉珥娜把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对芙拉朵而言,这句话无疑直接在其内心里穿出一个洞。说话的内容看不清其真意,而且也不认为是无的放矢。
毕竟以前在贝尔菲因相遇时,曾说过自己是路基斯的追蹤者。而那个人这次说自己是共犯站在了舞台上,一定会感到惊愕和怀疑吧。
可是,阿琉珥娜看上去并不像那样。她没有问为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只是淡淡地把话写在了空中。
芙拉朵的耳朵倾斜,黑髮在薄暗中飞舞。忽然,睫毛动了一下。
「老是老是,自己一个人决定一切。所以回来的时候,一定受着伤。嗯,太危险了,看不下去了」
听到这句话,这次轮到芙拉朵抬起黑眼睛。表情僵硬,彷彿在问,你在说什么啊。
然而,面对她的视线,阿琉珥娜却显得那么轻鬆,低着头,露出了优美的笑容。乍一看,连天真的样子都感觉到了,但在这个场合太不适宜了。这里是战场。现在可不是轻易露出笑容的时候。
对阿琉珥娜所说的话,芙拉朵怎么也无法理解。带着过分的违和感,她皱起了眉头,慢慢张开了嘴。
两人之间的空气,发出了彷彿打寒战般的微弱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在说自己的老熟人似的,圣女小姐」
芙拉朵在混乱的头脑中拚命排列着词语,说道。黑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些许动摇的神色。
就在刚才,已经做出了无论面对什么都不退缩的决定。这是怎么回事?发觉脏腑里有一种奇妙的骚动。不祥的预感。
在开口闭口的瞬间,直觉说,自己错了。
不知道明确的理由。可是,心脏却像这样宣告似的,高高地跳动着。确实有一种血从全身抽走的触感。
她本来伶俐的思维诉说着,做了不该做的事,踩了不该踩的东西。
阿琉珥娜似乎并不在意芙拉朵的样子,一边闪耀着金色的头髮,一边用一种奇怪的戏剧般的语气说道。
「那还用说吗?因为我和路基斯啊——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起从小玩到大了」
圣女的声音缠绕着耳朵,直至响彻脑髓,震撼了思绪。
◇◆◇◆
阿琉珥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罕见的黑眼睛,用力踩着脚下的石头。坚硬,哪里都感觉不到温暖。
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在佣兵都市贝尔菲因看到她的身影时,她的立场是大罪人路基斯的追蹤者。现在却变成了他的共犯。
是在那之后讨好了他,还是在那之前就牵着他的手?
从唇边发出声音。阿琉珥娜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一股奇怪的热量。
坦率地说,无法忍受。一想到路基斯可能在自己之外找到了救赎,就这样依靠着,阿琉珥娜的内脏就像石头一样冰冷地凝固了。
当然,阿琉珥娜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误。在大圣堂的艰苦生活中,路基斯无疑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也是自己的依靠之所。甚至可以说,在那之前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是。
贵族们说,因为身份高贵,所以他们自己也一定很高贵。名流们认为,毕业于学院,所以他们自己也一定很高尚。一群穿着昂贵的东西,以为自己高尚的愚蠢家伙。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在这连叹息都无法发出的世界里,路基斯一直都是自己的救赎。
然而,自己在路基斯的救赎下,连一根栖木都没能长成,这让自己无法忍受。因此,他陷入困境的当今,不得不透支自己的身体,去创造出自己的生存空间。他扮演剑戟的样子,确实出现在视野的一角。
真是不中用。是啊,要是能诅咒的话甚至想诅咒自己。那是出自阿琉珥娜的真心,是寓于胸中的强烈的情感。
但正因为如此,才会这样吧。此时此刻,阿琉珥娜的脏腑里已经沸腾起来,发出了类似的灼热声。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矛盾。
——共犯?谁和谁?
脸颊痉挛起来。眼睛发麻。心脏跳动起伏的脉搏,彷彿连自己都害怕了。
啊,没错。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的瞳孔所呈现出的淡淡色彩,以及谈论路基斯时的语调。
至少,寄宿其内的根本不是轻蔑或轻视之类的东西。阿琉珥娜知道,有一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从脚后跟附近嗤笑着咬了过来。
总之,她也是同类。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内心深处却热得快要窒息了。其真实面目毋庸置疑,是以愤怒为名的感情。
无法原谅。就这么简单地坐在他旁边。虽然知道这是一种浅薄的,不能称之为清廉的感情,但阿琉珥娜还是忍不住。
她,不仅仅是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老实说,在路基斯身边的那一伙纹章教,以及类似的人。
所有这些,对阿琉珥娜来说都是令其愤慨的对象。
骂我不讲理也好,骂我愚蠢也罢。但是,你们知道什么。
从小到大,我手上一无所有。尊严,明天,金钱,智慧,以及获得这些东西的途径,通通都没有。
当然。被扔到井里的弃儿是得不到那样东西的。所以,这手上没有一切,只有被卖掉的路。
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也没想过还能期待更多。描绘未来,是有钱人的爱好。实在不是能给弃儿的。追求今天吃的东西,才是弃儿应有的生活方式。
——可是,路基斯却在这样的境遇下谈到了未来。那一夜,在那星空下,对着幼小的自己。
所以我也相信它,活下去。为了与其未来同在,为了与他同在。咬紧牙关,啃着泥巴活过来了。
忍耐,忍耐,忍耐。握紧了拳头,嘴唇上流着血,活了下来。
这可不是什么清廉的圣女行为。这不是一种高尚的存在方式。我一定是最差劲最差劲的。
但即便如此。阿琉珥娜相信最配得上在路基斯身边的是自己。从那一夜到今天亦然。
正因为如此,阿琉珥娜才无法容忍眼前的芙拉朵。区区共事数年的程度,她就敢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边张牙舞爪,挡在自己面前!
开什么玩笑!为此,为了在那里,自己牺牲了多少?
阿琉珥娜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宽容与理解。只有一种烧尽一切的火热。
「从小玩到大。你和路基斯?这蹩脚的冷笑话,不好笑哦」
越过彷彿永远的一刻,阿琉珥娜注视着终于说出这句话的芙拉朵的黑眼睛,睥睨着。
「你放心好了,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
阿琉珥娜语气淡然,却带上了怨声气息,说道。
「不管我说的是不是冷笑话——你的未来已经定在了这里。你,不会得到美好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