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就那么了不起么,啊?」
紫电在昏暗中闪耀,恶德说出了无畏的话。然而,情况并非万全。
脚有些不稳,肩膀上下起伏,这在平时是无法想像的。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看来是硬把插在肉体上的白刃拔了出来。他的身体上满是鲜血,军服上鲜艳的绿色早已不见蹤影。
样子正可谓是无尽死亡。再怎样,也不是可以向别人伸出援手的状态。伸出援手,提供帮助的行为,是自己有余力的人做的事。
贫民会施捨乞丐钱吗?连自己的明天都保不準的人,面对别人的哀叹,会愿意伸出援手吗?不可能。
那绝对不是恶。别说挨骂了。相反,若有人不惜献出自己的全部,向别人伸出援手,那就是作为人所必需的某种东西被破坏掉了。
你也曾经这么说过吧。可是,为什么啊。
卡利娅愕然地瞪大银眼,看着路基斯的背影。一边看着鲜血淋漓的样子,一边拚命在嘴里琢磨着该说什么。
为什么来了?别干傻事。你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赶快逃出去吧。
脑子里儘是些否定路基斯行动的话。嘴唇不停起伏着,想要把它说出来。
但结果,每一句都在从嘴唇上滑落之前就被塞进了喉咙深处。
理性上,是理解的。应该得到帮助的人,却回到了走投无路的困境,这是不可能的事,是愚蠢,是胡闹。
应该这么说的。思绪不断反覆的卡利娅,嘴唇却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闭上了。理由很明确。
啊,我是个柔弱的女人。何其卑鄙的女人啊。让心上人做出危险的举动,是一点都不能奢望的吧。
一旦向自己伸出手来,脸颊就会泛起红潮,变得鬆弛。此刻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的陶醉,连自己都无法想像。绝对不是能给别人看到的样子。
路基斯背对着卡利娅,说道。
「喂喂,放过我吧,卡利娅。如果你这么轻易翘辫子啦,谁来保护我呀?」
明明都是这种时候了,他却像在开玩笑似的说道。其实哪里都没有那种余裕吧。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没错,就是大傻瓜。可是,一句话就能让这颗心飘起来的自己,也是个傻瓜啊。
什么嘛,心情绝对不坏。卡利娅的嘴唇翕动着,脱口而出。刚才还在脑海里绞尽脑汁推敲的那些词,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翘辫子?就算你说讨厌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卡利娅觉得自己的声调有些高了。撇了撇嘴,像是要把那份羞涩消磨掉。
然而,这份甜蜜的余韵,也立刻烟消云散了。黄金虽然被切断了魔线,却完全没有露出胆怯的样子,将视线投向这边。
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睁大了。
「精彩的登场,就像英雄史诗里的骑士一样」
夸讚路基斯的那句话,完全没有质量。淡然、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发出声音的行为,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黄金的嘴唇波动着,继续说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干,路基斯。那个被称为恶德的人。到头来,你什么也做不了」
毫无感情的声音一变,平静而压抑,让人联想到深深的海底。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跟人说话。那声音确实让人感觉到某种强烈的感情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路基斯耸耸肩说道。表情,则看不见。
「是啊。我正想办法把那些麻烦的恶灵全部驱除掉,为了让一切圆满结束,有没有解决方法呢?阿尔蒂乌斯」
是万能的吧,那麻烦你告诉我这方面的事。这样补充着,路基斯倾斜着紫电。宝剑像回应主人一样发出嘶鸣,撕裂了天空。
救赎神阿尔蒂乌斯。路基斯指着眼前的女子,指着大圣教中唯一神的名字。这讽刺所针对的,是圣女呢,还是现身于此处的真实神灵呢?
皱了皱眉头,卡利娅也不知道。感觉喉咙莫名地沉重起来。虽然觉得他的话是空想,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相当容易理解了,脑髓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身体完全不把剑放在眼里,受到精灵的诅咒也不会倒下,魔术也只能成为其拦路道具。在这样的怪物面前,比起神,相反觉得是恶魔比较轻鬆。
阿尔蒂乌斯听了路基斯的话,叹了口气,笑了。
「是吗?那好好想吧。直到心脏腐烂的那一刻。我准了」
黄金绽放。她的头髮闪耀着优雅的光芒,在空中摇曳。
发出了生硬的声音。阿尔蒂乌斯踏着石床向这边逼近了一步。光是这样,就有一种被直接用手勒住脖子的感觉。
喘不上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闷钝的疼痛。卡利娅摇晃着身体,咬着嘴唇。
这就是,她的敌意吗?
刚才在接过自己剑的时候,阿尔蒂乌斯的动作简直就像在和小孩子玩耍。不是敌人,只是轻轻扫了一下跟自己嬉戏的存在。
但是面对路基斯的现在,黄金眼里确实有了敌意。不知道具体的原因,甚至能感觉到舌头有股忌恨的气息。
敌意中浮现出的,是色彩浓重的死亡幻象。彷彿上天要塌下来似的,压迫感。
阿尔蒂乌斯一边呼唤着路基斯,一边又走近了一步。令人透不过气。
「我不会杀你,相反,会让你再一次腐烂。告诉你,意志、尊严、思想——你通通都不会有」
听到这句话,路基斯摇着宝剑说道。
「不好意思,我已经厌倦了只会腐烂的人生。喜欢写剧本的话,希望能来些新鲜玩意儿」
听到路基斯说的这句话,卡利娅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银髮轻轻抚摸着天空。
说的都是他平时说的话。但是卡利娅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换言之,就是从语言的节奏感中散发出来的气氛和气魄。言外之意,它传达了一件事。
一瞬间,路基斯的视线落在卡利娅的银眼上。然后用只有卡利娅听得见的声音悄悄说。
——退路就交给那两人了。没什么,只是稍微绕道走一下。给我开条道。
总之先逃吧,路基斯说道。听了这话,卡利娅明白了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路基斯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心理準备。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为了找到拯救青梅的手段。
卡利娅的银眼扭曲,眯细了。然后哼笑着鼻子,回答。心中交织着複杂的情绪。
「——拒绝。我不是刚刚说过吗?就算你说讨厌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而且,我不是那种一直都依赖你这家伙的女人」
卡利娅站在路基斯身旁,不由自主地扬起脸颊说道。那锐利的视线贯穿着路基斯,以及前方的阿尔蒂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