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升起壮观摆动的烟雾。大火在全境蔓延,同时还能看到白色的闪光。
「搞得太夸张了,那家伙在这方面怎么就没点长进呢?花架子」
理查德·帕米里斯确信那一定是自己的徒儿乾的。
魔物们不会那样用火。而且应该不会想着把那么难才弄到手的王都烧成废墟。至少这一点上,它们是完全理性的。
那么,做到这一点的定是人。而在王都,能如此毫不犹豫地放火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自己的弟子了。
延续数百年的坐镇权威。文化的集散地加莱斯特王国王都阿尔歇。
如果多多少少有依恋,就很难在那里留下无法消除的伤痕。身为同胞的瓦莱莉看到这一幕,恐怕已经超越了激愤,流露出杀机了吧,理查德的脸微微一笑。
总之,路基斯肯定对王都没有感情。
只是有自己的乡土意识,却完全没有不伤害它的想法。
就算这一大片被烧成废墟,路基斯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只会伸伸懒腰发些感慨。也不会考虑这权威的王都,文化会怎么样。他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一点理查德不一样。令人意外的是,至少有对祖国的爱国心。还有让过去的辉煌再次装饰在王都胸前,成为伟大帝国的意志。
理查德不像路基斯那样,毫无意识地践踏国家权威本身。
——他实在太好琢磨了,有意识地决定毁灭王都。
魔人就是这样的敌人。理查德知道,老想着适可而止的这种鬆懈,最后只会勒住自己的脖子。
与其因此失去一切,还不如捨弃一部分。人如果手脚腐烂成病,就得挥泪斩下那一处。与此相同。王都终究是建筑物。理查德认为,最后只要得到王冠就可以了。
不,那顶王冠又有什么价值呢?
想到这里,理查德自嘲般地皱起了眉头。周围人不知道的程度,真的是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国王携兵逃走,捨弃了都城。这本身没关係。在真正危机的情况下,国王有时不得不抛下都城。过去,王都被夺去,但实现复仇的历史有很多。
这条老狐狸无法释怀的不是那个。而是国王投靠了大圣教这一别的权威。
宗教这种东西,只要利用它,睥睨它就可以了。
至少对理查德来说,自他一度失望的那一天起,大圣教就不过如此了。不过是吸附他人的蝙蝠集团。对此,国王居然去投靠。
老谋的表情加深了皱纹,凝视着大火。理查德听到了臼齿的嘎吱声。
「大队长,内马尔大人来传令了,说攻城準备工作已经就绪」
对把手放在胸前发出声音的部下,理查德轻轻伸出手,示意他这边也做好了準备。
理查德眯起眼睛说,内马尔真是个优秀的副官。即使自己不在,也能充分发挥指挥的作用。对于地方贵族的小姑娘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而且也不只是笼统地接受指示,还能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理查德知道这样的人是稀有的。正因为如此,才让她去瓦莱莉那里接受教育。
接着,嘴翕动说道。
「最后要让军队进入王都,转达必须先于纹章教的人,不要交出主导权」
动了动上了年纪的眼睛,又动了动嘴唇。
纹章教们的目标很明确。利用紧急事态,实际支配王都,谋求扩大势力。
这无论怎样,理查德都无法容忍。归根结底,他们必须只是共同战线的协助者。因此也有必要避免让纹章教势力先进入王都。
说到底,纹章教不过是异教徒的集团。不单理查德,还是士兵们的共识。
但是,有一点。理查德有疑问。那就是纹章教是如何平安抵达王都的。
王都阿尔歇与纹章教的势力範围有一定距离。这期间必须跨越几个贵族的领地。
儘管如此,他们身上却几乎没有战斗的痕迹。如果有那样的兵团入境,不管王都陷落带来多大的动摇,贵族们也一定会保护自己的领地。
不,贵族们应该认为,正因为不知道今后的形势,才必须保护自己的领地和居民。
儘管如此,他们却悠然地越过了贵族领地。不只是一两个地方贵族,多数贵族都对他们视而不见。
面对异教徒,会有这种事吗?只能认为是他们把贵族拉进了自己的阵营。
那么,是怎么做到的呢?
解不出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理查德轻轻抚摸着下巴上的鬍鬚,皱纹加深了。
「……还有一个,传令。再传一遍,让潜入王都各地的兵们不要犹豫」
听到这句话,传令员的肩膀抖了一下。就这样,他的视线在一瞬间徘徊,理查德并没有看漏。
所以理解了他的心情,再加一句。
「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你们不可能受到处分。听好了,将士对行动有疑问的时候,就说负责的不是行动方,而是命令方。明白了就去吧」
并没有让部下说出疑问的话。
心存疑问,内心迷茫还好,可一旦说出口,就不容易消失。这种无法消除疑问的士兵,战场用不上。
有疑问,就会迷茫。在瞬间判断非常重要的战局中,犹豫不决的士兵毫无用处。
所以,理查德再三叮嘱。
——不要犹豫。毫不犹豫地按照命令烧毁王都。
◇◆◇◆
王都阿尔歇南方的堡垒。其内部恐怕是这座堡垒建成以来最繁忙的地方。
不管是加莱斯特军,还是纹章教军。双方都必须经常与内部人员保持联繫,并配合行动。一旦联繫不上,就在此基础上继续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行动。
也就是说,情况和应该採取的行动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不断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和下面的人一样,站在上面的人也没有休息的时间。因为被要求不断地思考,判断,处理事物。
纹章教的圣女玛蒂娅也不例外。包括琐碎的事情在内,所有的判断都紧紧压在玛蒂娅的肩上。说话的喉咙快要干了。
玛蒂娅一边听着传令兵的报告,一边看着羊皮纸说到。
「听说加莱斯特军已经做好了攻城的準备,不可能再撤退了」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菲洛斯·特雷特理所当然地捡起来,一边在羊皮纸上画笔一边说。那样子和玛蒂娅一样,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也不动。
「是吧。应该说,没有一个人能退下来,这才是正确的。退下来的话,所有人就都到此为止了」
菲洛斯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叹了口气说道。额头明显感觉到疲劳,但还是不能停下手。
至少现在菲洛斯这个人与纹章教有关。这样一来,其一举一动,行动的成败全都取决于自己,这样想也没错。这么一想,就不想停下手。
自己的城市被攻陷,将一切拱手让出,这种屈辱只要一次就足够了。
但是,这次麻烦的是,必须取得胜利的不仅是魔性这个对手,还有对付加莱斯特军队的部分。
就算再次从魔性们手中夺回王都,如果不掌握主导权,也就是统治权,就没有任何意义。特别是作为远征军的纹章教,无法拥有它,就等于全部瓦解。
即使要与加莱斯特军交战,也必须达成夺取统治权的目标。不这样做,就等于所有人都得死。路基斯是,自己也是。
菲洛斯问玛蒂娅,有这方面的想法吗?
说实话,在军事行动方面,玛蒂娅比菲洛斯更精通。菲洛斯对此非常理解。自己所能协助的,只有卖力地与贵族打交道,然后像现在这样处理政务。
玛蒂娅点点头说。
「我和周边贵族——这次答应帮忙的贵族都有联繫,而且那边还有隐藏的底牌」
隐藏着的底牌。不知道在说什么,点了点头,结束了对话。反正说起那事不只有玛蒂娅吧。
「内部人员没有消息么?看来无论是谁,都不会让我轻鬆的」
「怎么会联繫,那只逃跑的猫怎么可能回来呢? 这一点,由我来负责管理」
菲洛斯明白,玛蒂娅的话中包含着对路基斯的某种信赖和疼爱。在这位圣女的话语里,很少能包含这样的感情色彩。
很清楚她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算计和利益的人,可关于他的那部分就不一样了。
菲洛斯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看着玛蒂娅。她那双手忙得不可开交,视线一直盯着羊皮纸。指尖一刻也没有停止动作。
看着这一幕,甚至佩服得不得了。突然,菲洛斯的单片眼镜歪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看到,在圣女不停移动的指尖上,戴着一枚陌生而又曾戴在别人手指上的戒指。
菲洛斯那极具特色的白眼大大地扭曲了。